《进城与下乡》司徒马

2、第 2 章

　　“不行！想都别想！”，陈广美蹲地上整理钢筋头，连个白眼都没给陈年年。
　　太阳马上就要晒到头顶，热得人汗流浃背，陈年年闷闷地蹲到一边给陈广美搭把手，“那我自己赚钱去？”。
　　“你去北京干嘛？啊？郭小凡跟路江俩也去？”
　　“那……他俩要是也去，您就让我去？”，陈年年窃喜地问，偷偷瞄着陈广美的表情。
　　陈广美白他一眼，“北京有什么好？不就是天安门跟长城，电视上不是天天放？”，她指的是中央一套的“请您欣赏”，已经连着一个月放八达岭长城了，“不就是砖大些么。”
　　“北京好！”，陈年年一本正经道，“我去北京大学转转，说不定一受鼓舞，一不小心考上了呢！”
　　陈广美又翻了个白眼，“你能考上咱们省师范大学我就烧香了！”，随即还是点点头，“去问问他俩，人多我才放心。”
　　陈年年乐呵呵地点头，在工地忙一天，当晚陈广美就给他结了钱，五十块，只有其他工人三分之一。

　　“郭小凡！看你那猥琐样！”，拿了钱陈年年马不停蹄去隔壁村找人，小腿抡得飞快，一把按住正在田里偷西瓜的郭小凡，“跟你说件事，我妈说你、我还有路江，我们叁能到她那打工，一天五十，赚了钱我们去北京怎样？”
　　他说话的时候郭小凡已经拽了个西瓜，抱在怀里，滴溜溜地往暗处跑，“说什么呢，一天五十？……不行，你妈特凶，我姨对她怨气特别大。”
　　郭小凡二姨家两口子都跟着陈广美干活，听说三天两头被骂。
　　“哎呀，我今天在那一天，她可一句都没骂我。”，陈年年对天发誓。
　　陈广美教训起儿子来也挺厉害，这一大片人都知道，陈年年特皮那几年，差不多天天被陈广美拿着扫帚追着打，一边打一边骂。
　　有的小孩记打不记疼，陈年年是啥都不记，反正也不是特疼。
　　这几年他突然“参悟”，格外乖巧，格外懂事，打得少了，骂还是得照骂的。
　　“是吗，那行，回去我跟我妈说一声，啧，那一个月能赚一千多嘞！”，想到这郭小凡蹦蹦跳跳地往家走，没几步又跑回来，砸了西瓜，给陈年年一半。
　　村里种西瓜的多，这东西种起来一点神不用烦，大多是自家吃，送送亲朋好友，从六月能吃到八九月。
　　“你就不能拿刀切一下吗！”，陈年年掂着半个还滴拉着汁的西瓜，“待会我还去找路江，给他吃好了。”
　　“啧！你看我，”，郭小凡拉住他，捧着半块同样恶心的西瓜，脸埋进去啃，“一点事儿都没有！”
　　两人吵吵闹闹到了村尾的路江家，一路上唤醒不少看门的狗，“汪汪”声此起彼伏，老远处不明就里的听到了也跟着叫两声。
　　但路江没在家。
　　“他说找你们玩去了啊，”，路江奶奶说，原本慈祥的脸这会儿可着急了，“肯定又是去上网了！这小子！”，说着抄起洗衣服用的棒槌，气势汹汹地就要往镇上去。
　　“别别别……奶奶，”，陈年年拦住她，天这么黑了，一个不小心磕着了可是大事，“我跟郭小凡去找，您在家待着。”
　　于是哥俩又骂骂咧咧地往村口走，跟村里的狗对叫，这可热闹了，吵沸天了。
　　好在等车的时候遇上刚回来的路江，对方一脸荡漾的模样。
　　陈年年把事情跟他说了，还把西瓜也递给他，就是方才跟村里头的狗那番缠斗，都没舍得把西瓜丢了。
　　“我不去，”，路江笑着说，“累死人了，不好好玩玩嘛？开学就高三了，郭小凡你说呢？”
　　这么一说郭小凡的心也痒痒的，刚准备开口说我也不去就被陈年年瞪回去。
　　“你小心我跟你爸说你偷西瓜的事情。”
　　“哎，北京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给我带点回来啊。”，路江拍拍陈年年的肩膀，摇头晃脑地往村里去，不一会儿便引起了一连串狗叫声。
　　郭小凡靠在村口大树上沉思，是赚钱去北京还是打游戏好呢？
　　“你爸会让你上网吧吗？”，陈年年问他，“让他知道你这小腿可不保啊。”
　　“哎！”，这下郭小凡摸摸寸头，死心塌地拍胸口，“去北京！去北京！”
　　“这才对嘛！”，陈年年勾着郭小凡的肩膀，笑呵呵地回村。

　　打工的日子艰难地过着，就跟往斜坡爬的小马力汽车一样，终于到第三天下班时候郭小凡可怜巴巴地揪着陈年年的衣角，欲言又止。
　　陈年年当然明白他的意思，自己也是得咬牙才坚持下来的，一天衣服得湿好几轮，而且脸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下去。
　　“那……我们明天休息一天，后天再继续？”，陈年年问他。
　　郭小凡点头，指指陈广美的背影，示意陈年年过去禀报一声。
　　“陈老板，听说明天有雷阵雨，”，没等陈年年开口，一起干活的工人便开口了，天气这么热，谁都想歇一歇。
　　“哦，下雨不就休息吗，”，陈广美道，“明天等我电话。”
　　听他这么说，缩在人群后面的陈年年跟郭小凡激动地直打颤。一回到家，两小子不约而同地守着电视机看天气预报。
　　晚饭还没结束，一道闪电劈在林子里，随即伴着轰隆隆的雷声，大雨瓢泼而至，一下就是一个星期。
　　南方的梅雨季节就这么来了。
　　“这雨还得下多久啊妈，”，陈年年每日都得问上个三四遍，抠着窗沿，急得在心里直蹦跳。
　　等雨下完他还能干几天活？等攒够了钱，坐火车到了北京，赵正威早就带着美娇妻到巴厘岛去了！难道我还得坐船追着去嘛？而且巴厘岛是在巴黎吗？那么远我也没钱啊。
　　“没五六天不会停吧，”，陈广美说，随即看着外头快下通天的雨，掏出电话利索地约上三五好友打麻将。
　　她已经连着打了好几天麻将，日子过得滋润极了。
　　哎……陈年年叹气，打电话跟郭小凡商量来钱的办法。
　　“前天我大伯把西瓜都摘了，怕给水泡烂，”，郭小凡道，“堆了一屋子，不如我们去卖西瓜？”
　　“好啊好啊，”，陈年年点头，“你大伯能同意不？”
　　“他哪能不同意，一屋子西瓜，吃不完，熟透了多亏，大伯已经借了辆拖拉机，明天就去镇上卖，”，郭小凡道，“我们帮他卖的话，一个瓜给三块钱。”
　　“哦，”，陈年年低头算钱。
　　“他家少说五百个瓜呢！”
　　“好好好！”，陈年年乐呵呵地拍窗，满眼都是三乘五百等于一千五。
　　“就这样讲了啊，明天早上七点来我家啊，”，郭小凡挂了电话，披上个雨衣往大伯家跑。自打跟爸妈说要自己赚钱去北京玩，一大家子居然都对他崇拜的不行，郭小凡的虚荣心得到了很大的满足，越发有干劲。
　　陈年年家这边牌局搭得特别快，搓牌声丝毫没影响到陈年年，他现在已经开始排练见到赵正威的时候该怎么说话了。
　　陈广丽来得最晚，因为带着杜家宝不好走路，便坐在陈广美后面看，一面做着手工活。她到哪都挎着大帆布包，里面装着许多没剪线头的布头子，剪了五个就有一分钱，起早带晚，一个月可以赚个七八百。
　　进了屋子杜家宝便伸着脑袋找陈年年，见着了人，迈着內八小碎步跑过去，“哈哈”地叫唤。
　　“我就要能去北京了你知道不？”，陈年年揉着表弟的小脸，小声说，“我就要能见到爸爸了！”
　　见他开心杜家宝也开心，“嗷嗷”地举着拳头转圈圈。
　　笑过闹过陈年年叹了口气，只可惜赵正威马上就要结婚了，说不定把自己当做绊脚石看了。“反正不会一帆风顺……”，他开始有点担忧了。
　　“哎，我都不知道他见了我会不会报警……”，陈年年瘫倒在床上对杜家宝说，“一般人应该会报警吧，没凭没据……你说我当初干嘛非得撕了那张证书呢……”
　　杜家宝傻笑，骑在陈年年背上，“呼呼”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