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
陈年年打小就知道自己有个明星爹，甚至偷偷收集过父亲的贴画、海报，跟着电视学过父亲的一颦一笑，说话的口气。
十几年过去了，电视上男的女的明星红了又过气，流行的电视剧火了又消失，从摇滚到R&B到流行乐，纷纷扰扰，陈年年的眼里只有父亲。
即便如此为父亲骄傲，除去傻表弟杜家宝，这件事陈年年谁都不告诉。就连母亲陈广美也不知道，她塞在书缝里的离婚证书，早已经被七岁的陈年年撕了粉碎，扔进茅坑，现在不知道在哪家的田里肥沃着。
离婚证书上写着两人没有孩子，没有财产纠葛，签名行云流水，潇洒极了。陈年年很愤怒，撕了扔茅坑，鼓着腮帮子在上面拉了一泡，然后开开心心地去看大风车。
当然陈年年不是陈广美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单看两人一模一样的眉眼就知道，更何况就连脸颊上的痣都落得一丝不差。
能在电视上看到父亲，陈年年觉得够满足了。
今年陈年年十七岁，刚考完高二期末考试，处于一腔热血暗潮汹涌的年纪，不知打哪吹来的一阵二风，勾引地陈年年直想干件大事。
“陈年年东西收拾好没？路江在催了……”
“哦，就好就好……”，陈年年回应道。
老旧的八人间男生宿舍里，细长的男孩单膝跪在旅行帆布包上，使出吃奶的力气拉上拉链，他就是陈年年了，眉目清秀，脸颊的小黑痣裹着汗滴，特别可爱。
他一抬头，正巧看到宿舍门口窜出来一个小寸头——郭小凡，一双眼睛大大的，娃娃脸，跟孩子似的。郭小凡今儿特别高兴，刚从楼梯道转进走廊便扯着嗓子喊起来。
暑假到了嘛！
即使这年暑假只有一个月。
“走吧，”，陈年年对郭小凡说，接着提上圆鼓鼓的行李包背上书包，扫视一眼床铺书桌，带上门。
走廊里人挺多，有家长有学生，洗脸盆、热水瓶三三两两堆在门口——总有闲着没事干的家长得把这些小东西带回家，开学再带回来。
陈广美没有这时间，这会儿肯定正在带着小工在工地干活，她是小包工头，这年头很少有像她这样的女人，虽不比男人差，但总归是个女人，多多少少得受点委屈。
两个少年并肩下楼，时不时激动地挤到一块傻笑，楼下等着一个高他俩许多的少年，站在一堆行李后面跟女同学聊天。
这便是路江，三人中的大哥，长得俊俏，身材高大，脑袋灵光，人气很高。
“跟她们一起走吧，”，指着身边的两个女孩，路江对刚下楼的两个小子说。
陈年年不太会跟异性相处，提着行李走在最边上，离女生最远。可能是受陈广美影响，加上他的姨妈、去世前的外婆，全部是剽悍的女人。打小，陈年年便对性别没清醒的认识。青春期之前跟女生从来称兄道弟，青春期才明白女生跟男生还是有很多不一样的，突然羞涩起来。
车上，郭小凡、路江还有那两个女孩聊得热火朝天，陈年年装睡，早先郭小凡拉他一起聊，他却装作不感兴趣。现在闭着眼睛心里却寂寞得很，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赵正威要结婚了你们知道吗？今天早上的新闻，”，其中一个女孩说，随即掏出手机“噼里啪啦”地搜索新闻，“哎，我好喜欢他哎”，姑娘尖声尖气地说，绾头发，挂到耳后。
那边四人乱七八糟聊着赵正威、大叔、婚恋观等问题，一股荷尔蒙味。
陈年年掏出自己那充话费送的诺基亚，输入赵正威的名字，慢慢显示出来的结果里，第一条便是这个万人迷大叔将于一个月后跟美娇妻于巴厘岛完婚。
巴厘岛在哪陈年年不知道，美娇妻是谁陈年年也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赵正威是他的父亲。
他这从未蒙面的父亲，如今要娶别人了，要做别人的父亲了。而自己连声“爸爸”都没喊出去过。
晚饭时间，那台只能收到四个台的小电视使出吃奶的力气报道着这个新闻，正对着电视机，陈广美端着碗，津津有味地吮着猪腿骨。
陈年年趴在茶几上，一边扒米饭一边看小说，听到“赵正威”三个字触电似的一哆嗦，抬头看母亲陈广美。
“乖乖，”，陈广美扔了腿骨吸溜骨头汤，油唇越发油亮，炯炯有神地盯着电视机，“一个戒指就几十万，啧……”，她摇摇头在碗里翻找另一根腿骨。
陈年年木讷地嚼着嘴里的土豆跟肉丝，虽然陈广美没什么表情，但是他能感觉到母亲的失落。
从大人的闲言碎语里陈年年大概地知道，当年父亲娶母亲是被外婆逼的。女儿未婚先孕，在那个时候说出去多丢人，还怎么跟人。必须找罪魁祸首负责！但那时候赵正威打包行李正准备去大城市实现演员的梦想。于是陈年年的外婆，这个将剽悍的妇人，抄着菜刀追去县城，逼着赵正威娶陈广美。
那时候赵正威二十一岁，电影学院刚毕业，没有工作，游手好闲，陈广美二十岁，却已经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五六年。
陈广美本是个安分守己的女人，如果不是浑身艺术气息又见过世面的赵正威迷人，她怎么会轻易做傻事。
可惜闹腾着结婚了，没一个月，陈广美便哭着回娘家，说什么要离婚，控诉赵正威不正经，老婆怀孕在家，还出去勾引女学生。
离婚行，外婆说，孩子得打了，还得赵正威赔钱。
两家人从月初吵到月底，最后还是陈广美大手一挥，什么都不要了，赶紧签字，签完滚。
于是离了婚的赵正威正好收拾行李北上，遇上一部电视剧找他拍，混得特别春风得意，一走就是十几年，中间没回来过。他走没几天，陈广美却在妇产科门口恐惧了。
“……姐，要不，就不打了吧？”，妹妹陈广丽说，“怎么说也是条生命是不是？”。
“你说的对极了！”，陈广美拉着妹妹的手跑开，打着寒战，心里却轻松极了。
陈年年就这么幸运地留了下来。
回到这对可怜母子晚饭时间——
“我要看新闻联播……”，陈年年换了个台，捏着破遥控器按了半天才调走。
晚饭过后姨妈过来串门，两个女人躲在卧室里叽里咕噜，应当是在说赵正威结婚的事情。
陈年年系上围裙洗碗，长吁短叹，幻想着在父亲的婚礼上大闹一场，“呔！赵正威！你还记得大王村头的陈广美么！”。
碗没洗好他那傻表弟进来了，站在客厅“哎哎嗷嗷”地叫唤，见着厨房的陈年年才咧开嘴笑。
他只会叫唤跟傻笑，走路内八，双手总捧在胸口，除去这些，完全是个正常人，身上总是干干净净的，眼睛清澈，很可爱。
“晚上吃什么了？”，陈年年问杜家宝。
杜家贝傻笑，把手伸到水龙头下面，被淋湿之后笑得更傻了。
卧室里两个女人还不打算结束，陈年年关了客厅灯，拉着杜家宝回自己屋里。
这间屋子虽小但是厨房、客厅、餐厅、卧室一个不少，就是隔音效果差了些，即使躺在床上陈年年还是能听到陈广美骂赵正威的声音。
“哎，小宝，你说我该做点什么呢？”，陈年年问杜家宝。
后者盘腿坐在床尾，用自己的左手跟右手打扑克，虽然不会说话，但表情学得倒像模像样，尤其是那急躁的模样。
陈年年叹气，陷入无边无际地空想。
当晚陈广丽便留下来陪着姐姐，她们姐妹俩感情特别好，尤其在父母相继离世以后。陈广丽要照顾儿子，在家接些手工活，一月赚的钱刚好够生活，若是想添些家什，那就捉襟见肘了，她那在外打工的丈夫一年不见回来两回，给的钱也不多。
“我是管不了他了，”，说起这个丈夫陈广丽就叹气，在外面这些年，还能没个情况吗？陈广丽不愿管，索性他还知道给点钱，一个人过就一个人呗。
不用回家杜家宝很开心，跟陈年年肩并肩躺着，一个劲傻笑，时不时比个畸形的手势，兴奋地叫唤。
陈年年支着脑袋教他说话，虽然成效不大，杜家贝能记住发音，但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他跟牙牙学语的孩童不一样。
孩童的心智总会成熟，而杜家宝一辈子都是婴儿，渐渐地人们便对他失去了兴趣跟期待。
“哥，哥，”，陈年年指着自己。
杜家贝傻笑。
“妈，妈，”，陈年年指着门外。
杜家贝还是傻笑。
“宝，宝，”，陈年年指着杜家宝。
杜家宝却闭着眼睛，欢乐地扯起呼。
小孩子入睡总是这么快，但是陈年年却没这么容易了，夜晚宁静，他不免翻箱倒柜般的搜出许多情绪回味。
起先还崇拜着父亲的陈年年这个时候内心有点复杂，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是他非得做些什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彻彻底底地抛弃他们。
他要讨个公道！他要去北京！去见赵正威！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