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与下乡》司徒马

14、第 14 章

　　赵正威的妈妈六十岁了，但看起来没那么老，身材没走样，不想县城里同龄的大妈，肚子上没多少赘肉，看起来很有精神。她人也不错，早些年赵正威出息前吃过些苦，后来倒是一直享福，但没贵妇病，儿子发达了，她还一直待在小县城，养了一猫一狗作伴。
　　余辉跟李小军都见过她，在赵正威的婚礼上，这还是余辉头一回见她，只觉得那气质是顶好的，笑起来很温暖。
　　果然是慈母多败儿，余辉一直这么想。
　　“小余也来啦，进来坐，”，赵妈笑着招呼三人——钱宁也跟来了，在李小军被余辉抛弃的这两天里，他很恰当地给予了陪伴与关怀，两人的感情突然变得很好。
　　这是余辉第一次进赵妈的家，赵正威买的，不大，两居室，老人家不让儿子买大房子，说反正一个人住，太大也是浪费。
　　赵爸前些年走了，他比赵妈大八岁，六十五岁走的，肝癌晚期。
　　余辉不知道，但是李小军跟钱宁发现了，这赵妈住的地方跟陈广美新买的房子就隔了一个新开的商场。
　　这有缘份的人好像冥冥之中知道往哪去能团聚一样。
　　寒暄之后，钱宁开始做访问，李小军陪着他，索性没事做。余辉便在屋里随便溜达，每个房间都瞧瞧，这可不是窥探隐私，赵妈的隐私对余辉来说不怎么有吸引力，他就是一面溜达一面思考该不该带陈年年见一见赵妈。
　　推动他产生这个想法最大的因素是赵妈这个人和蔼慈祥，给人感觉亲切，再加上她本就是陈年年的祖母，应当会对陈年年不错。光是想到陈年年激动的小模样，余辉就觉得心里甜。
　　他继续在屋里溜达，走进赵妈的卧房，在他意识到这是卧房退出去之前，无意间看到床头的照片。
　　正是陈年年，脸庞还很稚嫩，他穿着校服，红扑扑的脸上有几滴汗，身后是几个带着号码牌的同学。
　　那天陈年年代表小学参加县运动会，赵妈找了好久才找到他。
　　“小朋友，你跑步很快嘛。”
　　“哈哈，还好吧，要是我妈跟后面追我还能跑地更快。”
　　“你真可爱，能让奶奶拍张照片吗？”
　　“没问题啊，等一下，我先收拾一下……嗯，好了，您可以拍了……我同学叫我了，奶奶再见。”
　　照片洗了一天，出来的时候只有一张是拍好的，就是床头这张。
　　余辉拿起相框，看几眼又放回去。
　　“赵正威读书的时候听话吗，有没有说家长不许做的事偏要去做的？”，钱宁问。
　　赵妈认真回想。钱宁提醒了一句，“比如说早恋呐……”
　　“哦，”，老太太笑着说，“那可多了，那会儿每到周末他就带女同学回来，说是一起做作业，谁知道到底在忙什么呢。”
　　“有很多女同学吗？阿姨有没有记忆深刻的？”
　　“嗯……这么多年了谁还记得。”
　　“一个都不记得？”
　　赵妈笑着摇头，她当然记得，也就记得一个——陈广美。她那有缘无分的儿媳妇，最重要的还是那个孙子。
　　哪怕陈广美矢口否认，但是赵妈也不是傻子，时间吻合，而且这么多年来陈广美一直一个人，老太太知道陈年年就是自己孙子。
　　但是他们老赵家本来就亏欠陈广美，赵妈不忍心再给陈广美添乱，这么多年也就好几年前县小□□动会那几天跟陈年年说上几句话。
　　都是善良人家，谁也不忍心欺压谁。
　　但假若谁能让祖孙俩相认，赵妈也是感恩戴德。

　　自打眼睁睁看着余辉从眼皮子底下翻墙逃走，学校的门卫不得不严加防守。这翻墙的作风要是一不小心让余辉带起来，学校秩序铁定得乱成一团。
　　余辉想再翻墙就难了。
　　他在校门口转悠几圈，在门卫虎视眈眈的眼神里暂时退了回去。
　　“您好，我是学生家……”
　　“你把我当傻子啊？哪个学生家长翻墙进学校？”
　　余辉叹气，转过身，没好气地叉腰垂头，半天掏出钱包抽出几张红票子，“我进去办正事儿，你看我像坏人吗？是吧，拿着，我马上就出来。”
　　门卫看着红票子，有些诧异，这还是头一回见到有人给门卫送礼的，“你，你有话好好说，把钱收回去，别，别整歪门邪道……”
　　话虽这么说，门卫的眼神盯着余辉的手就是不动。
　　“赶紧装好，别给人发现，”，余辉道。
　　“哎呦，你别这样，别这样，好好说话……那，那待会你就跟里头的人说你家孩子突然病了，很急，知道吧，一定要装作很急的样子。”
　　“这我知道，”，余辉道，随即拉回门卫，嘱咐道，“我这以后不会少来，可都指望你了啊。”
　　“那哪行，我们就是看门的，加入你在学校闹出什么事我们付不起责任。”
　　“这你别担心，出什么事我负责，你只管放行，明白？”
　　“明白，明白。”
　　“哎，你等下，”，负责登记的人叫住余辉，“你找哪位同学，有没有经过班主任同意？”
　　“这是我熟人，他家小孩突然病了，很急，进去看一下就出来，”，刚才的门卫道。
　　余辉皱着眉头，一副焦急的模样，竟然幻想起陈年年虚弱地躺在床上等他照顾的样子，那必须把小孩搂在怀里好好安慰啊！
　　光是想想都觉得温情。
　　“是吗，最近热感冒的好多啊，那你赶紧进去看看吧啊，不要逗留太久。”
　　时值晚饭时间，校园里稀稀拉拉人不多，大多在食堂和宿舍。
　　“陈年年，”，郭小凡看着余辉来的方向拉住陈年年的衣角道，“我想过了，或许有点天马行空，但是，你不觉得这大叔对你有点意思？路江，你说是不是？”
　　“哎，郭小凡，你从哪来的这种意识？”，路江问他。
　　“什么意识？”，郭小凡反问。
　　“就人一叔叔，怎么就对陈年年有意思了呢？”
　　“那有什么，年龄又不是什么问题！”
　　路江无语，看看余辉越走越近，选择暂时沉默。
　　“哦，性别也不是问题嘛……”
　　“你俩可别想先跑啊，待会一起去洗澡……”
　　话音刚落，余辉就笑眯眯地站到三个小伙跟前，“你们好呀，吃过饭没？”
　　“刚吃过，正要去洗澡呢，你们聊啊，我们先走了啊，”，路江笑着说，随即拉着郭小凡离开。
　　“刚陈年年还说让我两别跑呢，”，郭小凡跟路江嘀咕。
　　“站那你难道不觉得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
　　“哎，你还小，不懂我也不怪你。”
　　“混蛋，你才还小呢！”
　　陈年年看着那两人笑着跑远，在心里干笑两声，转头问余辉，“您找我还有什么事吗？”
　　“哈，我听出来了，你很不欢迎我嘛。”
　　“……”，陈年年没能流利地接下话，顿了几秒这才道，“……我不喜欢拐弯抹角，有什么话您直说好了，不用一趟一趟跑，而且您还翻墙进来的……”
　　“今天我可是从正门进来的，以后都不翻墙了。”，余辉笑着道。
　　“哦，”
　　余辉继续笑，没办法，光是看到陈年年都觉得开心，就是想笑，克制不住。
　　陈年年拧着眉看他，着实参不透对方的心，“那个，是不是赵正威让您来看我的？”
　　“啊？没有，他还不知道呢，”，余辉这才想起来今天来的目的，“不过，假若你奶奶想见你呢？”
　　“奶奶？”
　　“是啊，她挺和蔼，比赵正威可好多了，想见一见吗？”
　　陈年年迟疑了，盯着余辉的眼睛看几秒又看向远方，他心里是想见的，但立马意识到这也算是对陈广美的背叛。
　　“还是算了，”，陈年年道，“不过我奶奶她人在哪里？北京吗？”
　　“就在这里，”，余辉道。
　　陈年年感到惊讶，若是就在一个县城里，说不定曾经在路上遇过几百回，“你见过她了？她过得好不……”
　　这可是废话，有个大明星儿子，她还能过得差到哪里去。
　　陈年年换言问，“那我爷爷呢？”
　　“这个，几年前去世了，”，余辉答。
　　“哦……”
　　“真不见一见吗？”
　　“还是不了，”，陈年年为难道，怕陈广美不开心这样的话又不能跟余辉说，“还是谢谢您专门跑一趟。”
　　“不客气，”，余辉道，心说，只要你这小脸能朝我笑一笑，别说跑一趟，跑一百趟都值。
　　“还有，就是，您别总，总记挂我们，我跟我妈都挺好。”
　　言下之意就是，叔叔您别老往我跟前窜了，都叫郭小凡这小子误会了。
　　余辉挑眉，静止一会儿，连连点头，“过得好就好啊，哦，你刚刚不是说要回宿舍吗，赶紧去吧啊，我下次再来看你啊。”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陈年年心说，您可别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