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藏身（第一部）》娱记

27、第 27 章

　　27．
　　可惜我们的计划未能成行，因为不久之后格瑞突然决定去外省一家密闭式管理的私立学校读书，我作为伴读随他一起入学。虽然这个决定并不影响格瑞通过网路通讯参与家族事务的决策和管理，但无形之中却阻隔了我对朱利安的窥视。

　　我在这个地处偏远交通不便学生嚣张教师变态的学校中一待就是三年，虽然偶而能在“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的心态下找到些许乐趣，但每每想到对手不过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就无法为这种轻易得到的胜利而感到沾沾自喜。

　　“你的张狂作风已经成功引起很多男生的义愤了，再继续摆出这样高手寂寞的姿态恐怕会激起‘民变’。”格瑞来到我身边，语气中是淡淡的嘲讽。

　　我懒懒地躺在草地上，凝视那一片湛蓝如洗的天空，心中满是对蹉跎青春的无奈和惋惜。“由着他们闹好了，反正你下个月就毕业了，我再也不用勉强自己忍受这所学校的一草一木。不过说实话，如果学校只搞选美比赛而取消射击、击剑、潜水、滑雪这类项目的话，那些人倒是很应该把嫉恨的目光转向你的身上。”

　　“……你的意思是说我不配在容貌以外的领域与你竞争吗？”格瑞俯在我上方，柔软卷曲的发丝在午后阳光照耀下透射出鎏金般的光彩。他真的很漂亮！我忍不住在心中喝彩——没有见过天使的人也许无法想象天使的形容，但是见过格瑞的人却一定会认为天使就该是这副模样。

　　“你想太多了，我没那个意思……”

　　“屈居第二并代表无力争夺第一，夜瞳，别让思维定势影响了你的判断力。”

　　“……是吗，恕我愚驽。”我闭上眼睛——其实输赢于我并不重要，站在第一的位置上嘲笑那些所谓“贵族”学生才是我参加各种比赛的真实目的——我真的很无聊。

　　“算了。想好成人礼怎么过了吗？还有三天就是我们的生日了。”

　　“想是想好了，不过少爷你真的决定全程听我安排？保证不后悔？”

　　“后悔又能如何？人这一生成年只有一次。”格瑞轻轻将头枕在我的腹部，修长的身体与我呈90度角交叉。“15岁，是我们迪奥家族的男孩蜕变为男人的年龄，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你们家人特别早熟？”

　　……短暂的停顿，切齿。“欲望之都的男孩13岁就可以接客了，相比之下我们应该算晚熟才对吧？”

　　我无语，立刻想起自己11岁就莫名其妙丢掉的童贞。——靠，原来早熟的那个是我！

　　“所以三天以后其实是我们共同的成人礼。到了那天我会送你一份很特别的生日礼物，你想知道那是什么吗？”

　　“我对猜谜不感兴趣。”我叼起一根蒿草，“不过我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倒是真的，希望到时你不要拒绝才好。”

　　“拒绝？这可是你第一次提出要送我礼物，我很期待。”

　　72小时之后，上述原话被修改为“我很后悔”。格瑞无论如何没有想到，我送他的礼物是旁普罗那（Pampulona）嘉年华上“海盗船”门票一张，价值30法郎。

　　我将手中绣着“Pampulona”字样的红色长巾系在他腰间，催促他赶快站到船头的铁笼中去。“还傻站着干什么呀，马上就开船了。”

　　格瑞脸色黑得不能再黑，看他那咬牙切齿的劲头很不得将我就地正法。“利夜瞳，我以为我们是来参加‘奔牛节’狂欢的。”

　　“没错啊，”我理所当然地点点头，顺便推着他往船上走。“但是奔牛要早上8点钟开始，现在才凌晨4点，我们玩遍嘉年华的游戏再去斗牛时间刚刚好。”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进来？”格瑞反手捉住我的雪白衬衫，眼睛中第一次呈现出孩子似的赌气。“我要你跟我站在一起！”

　　我剥下他的手快步走向船尾铁笼，用西班牙语示意操作员再等我两秒钟。“站在两边才好玩，别闹了，妙趣在后头！”

　　不一会儿，精彩画面果然诞生了，不过不是我预期的惊声尖叫，而是——格瑞恐高！这个平日优雅无比沉静无比完美无比淡漠无比的人他居然恐高？！

　　迪奥家聪明漂亮的小公子也会凭栏哭泣，还有什么事情是比这个发现更令人欢欣鼓舞的？我立刻在享受肾上腺素急速分泌快感的同时掏出相机拍下这一经典时刻，准备凭着这个笑话打发下个月的无趣生活……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原本只想看看“贵族”忘形是何等模样，没想到竟意外收获如许至宝，看来“生活总有奇迹”这句话果然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

　　待得船稳人寂，格瑞早已吐得昏天黑地晕得四肢酸软，无奈之下我只好背着他寻了处露天酒吧，坐下来慢慢欣赏记录在数码相机中的巅峰之作。

　　闭目尖叫，梨花带雨，飘飘欲飞，四肢紧扣铁栅栏美少男变身八爪鱼……

　　正得意间，我突然在其中一帧照片的角落处看到某个熟悉的身影，虽然只是混在人群中模糊至极的背影，却是我纠其一生都难以忘怀的深刻印象。

　　——白方？！我立刻丢下格瑞跑了出去，不知自己为何激动，也不知自己为何寻找，只是茫无头绪地在数十万装束相同的人群中打转，恨不得将每一个白衣红巾的游人都翻过来看个究竟。

　　你在哪你在哪你在哪？我一次次挤过接踵磨肩的人潮，一遍遍逡巡Pampulona的大街小巷，如果说第一次的相遇是萍水偶遇，第二次的别离是无可奈何，那么这次的重逢就该是命中注定。让我找到你，白方，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虽然不知该从何说起。

　　6：45 天蒙蒙亮了，白方仍毫无踪影。
　　7：00 市政清洁员已经开始清理每一条“奔牛”即将路过的街区。焦急的张望并没有为我带来些许线索。
　　7：30 人们都聚在闸口和木栅栏两侧了，我开始问自己：白方是来玩，还是执行任务？
　　8：00 枪响了，不是一声，而是两声。我朝着那不明显的枪声来源奔去，却被拥挤的人群和隔离带的栅栏挡住了去路。

　　犄角缠布的斗牛终于雄赳赳地冲出了闸口，在大街上横冲直闯，我虽是慕名而来，此刻却也只有将它们砍个稀巴烂的冲动。

　　待到牛进场了，人潮散了，开枪的人也不见了踪迹。

　　真的是无缘无份吗？我颓然回到嘉年华场地，不死心地站在那背影出现过的地方黯然四顾。倏地心弦一动，我猛转回身——海盗船边却不正是那一袭白衣绯红领巾的杀手昂然独立？

　　仿若心有灵犀，视线相交，白方的脸上闪过一丝释然的惊喜，我却莫名地大笑起来，直把自己的肚子也笑痛。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却原来，这个才是我成年礼的奇迹。

　　（终于把这章憋出来了，哈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