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德妃》桃枝夭

4、入宫

　　丰年三年二月，柳墨白被送进宫。同年三月，被封为贤德妃，赐贤德殿入住。
　　“听说没有，新来的贤德妃昨儿差点儿被皇后娘娘赏板子，后来还是太后娘娘平了事儿。不然，啧啧。”小太监手里端着空茶盏，左顾右看，生怕被人撞见似的。
　　“哎呦，可不是，听说昨儿闹得可大了。最后罚贤德妃抄《内训》，瞧瞧，一个大男人去抄《内训》，也不知道圣贤的脸面往哪儿搁。”同行的小太监回道。
　　“可不是，也不知道……”
　　“你们都闲的没事做吗？在背后嚼主子舌根，不要命了吗？！”
　　两个小太监慌慌张张的回头，朝着声音望去，却发现原来是贤德妃身边儿的砚台，才送了口气，就回“呦，我还当是谁，原是砚台大总管啊。要说还真是打狗看主人啊，这主子升了，狗都升了。”
　　“哈哈，可是说的。砚大总管这是要去做什么？感情这大总管也跟咱们一样要伺候人呐。”两个小太监看见砚台变青的脸色，一溜烟就跑了。砚台端着粥，继续朝贤德殿走去。
　　“公子，您……”
　　“说了多少次，要叫‘妃’。让人听去了，又落话端。”柳墨白穿了身浅青色的素净衣服，站在西寝殿的长廊。一个宫殿一般会有两个妃主，贤德妃为特例，自己独占一个宫殿。东西两个寝殿正对，柳墨白自己住在东寝殿，把西寝殿改成了一个有床榻的小书房。
　　“是。妃，您进宫好几个月了，皇上都没来过，宫里的人……”砚台看了要没反应的柳墨白，突然意识到什么，下跪脱口而出“小的错了，您息怒。”
　　柳墨白瞟了砚台一眼，只淡淡的嗯了一声，吩咐砚台把粥端进去，他自己却没动。

　　丰年六年，朝廷削减人头税，每户只交三人，劳役一人，军役一人，其余税收减半一年，大赦天下。
　　据说，是因为皇后瑜年氏生下大皇子和大公主，瑜文姚和瑜娇儿。
　　举国欢庆。

　　“皇上，老臣有本启奏。”底下跪着的是专管进贡采办的官员姓武。
　　“今年西南进贡五菱石已经到了京郊。这往年都是您亲自查验，今年宫里新添了两位小主子，您出不得京，这……还请万岁明示。”
　　“武大人好糊涂，这贤德妃已立。万岁出不得京，依旧历，当是贤德妃出京。”恭亲王是先帝最小的兄弟，只比瑜景长六岁。平日是出了名的逍遥王爷，以往上朝都懒懒散散，不知这贡品一事怎引起他的注意。
　　“亲王叔既已开口，就如此吧。”
　　下了早朝，瑜景想起了宫外传言，说这柳家二公子也是个风流倜傥的才子，进了宫就是折断了羽翼。进宫三年，瑜景还从未见过这个风流才子。瑜景突然叫了身旁的小太监更衣，换了件素色的外衣，领口和袖口都是暗纹龙形。换好衣服，只交代了一句，摆驾贤德殿。小太监先是惊讶，随后就出去安排轿撵。
　　瑜景走到贤德殿的时候，发现殿门口连普通站岗的小太监都没有，身边儿跟着的小太监刚要张口通传，瑜景就挥手制止了他。
　　瑜景穿过殿门小院，听到里面传来微弱的咳嗽声儿和小太监说话的声音，“妃，您把药喝了吧。”
　　“嗯，搁着吧。府里怎么样了？”一个温润的声音问。
　　“三爷前些日子娶了亲，三福晋还说要进宫来，拜帖还没送呢，三爷就把拜帖撕了，说是不许进宫来看。这是三爷给捎来的小热昏，说深秋了，润肺。大爷那儿，又开了一个客栈，前儿个往府里送了两匹绸缎，也没被老爷扔出来。三爷上个月给四爷又找了个教书先生，结果先生又跑了。听说二小姐怀着身孕，二姑爷就纳了个二奶奶，烟花女子。听说最开始想做平妻不分大小，顾着丞相的面子才给做了二奶奶。三小姐要嫁去南林，等中秋前跟您来告别。”
　　“嗯。墨云那有什么事儿就让金豆子去找大哥，你也不能常出宫，下次见到金豆子提点他点儿，别让墨云胡闹。咳咳，让墨云去给司文家送对儿玉如意。好歹也是柳家的正经小姐，这么。咳咳，你去把昨儿我临的帖子拿去书房吧。我想睡一会儿了。”
　　“是。”
　　瑜景站在门口，听着里面主仆的对话，看这院子里到处都是兰草和菊花，不由有点儿感慨。刚要推了门进去，就看见一个太监总管样儿的人端着药盏从里面开门走出来。
　　砚台看了看这个气宇轩昂的男子，觉得定然是哪个亲王走错门儿了，忙跪下行礼，“主子刚歇下了，不能出来迎您。您是哪位贵客，您先去中厅坐坐，我去帮您倒茶。”
　　“不必了。”瑜景想了想，又说“你家主子身子不好？”
　　“您是说……”砚台拿捏不准对方的意思，也不好回话。
　　“你怀里揣的是贤德妃临摹的帖子？”
　　“是。”砚台把本就没全揣进去的临帖拿出来，递给对方。瑜景看了看，字写得倒是不错，单从字上看，还真是君子如玉。
　　“嗯，收起来吧。”瑜景把临帖还给砚台，就朝外走了去。砚台觉得这人实在是奇怪，净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砚台揣起临帖，挠挠头，端着空药盏去了书房。
　　说到底瑜景还是好奇柳墨白的，一个志在四方宏图的男儿，居然就这么安稳的在宫里住了三年。也不知道是这个柳墨白到底如何能耐，竟然能守得住这深宫高围。瑜景自小在宫中长大，对这个红墙碧瓦的牢笼很是深恶痛绝。可后来，看着父皇骄奢淫逸，先帝贤德妃恃宠而骄，瑜景才知道，这红墙碧瓦不仅仅是牢笼，更是枷锁，要锁住人的七情六欲。只有放弃自由，放弃情感，才能在这个枷锁里成长，在这个牢笼里站立起来。

　　第二天，贤德殿接到圣旨，着贤德妃代吾皇前去京郊，验收五菱石。
　　三年以来，贤德殿第一次接到圣旨。三年以来，柳墨白第一次得以出宫。
　　夏末的节气，跟秋天已经有些相仿了，早晚有些寒凉，正午又热的要命。第二日寅三刻，柳墨白就在宏正门门口等了。等了约半个时辰，武姓的官员才来，嘴上说，要贤德妃好等，却连马车都未下。柳墨白在外面站的久了，身上都有层雾气了，早已经是冻得手脚冰凉。看着这官员行礼的意思都没有，柳墨白也没说什么，自己钻进了后边儿一辆马车里。宫里的嫔妃只有皇上赏赐了，才有轿撵，遑论是马车。
　　过了午，马车才出了京，约摸还得一个半时辰才能跑到。柳墨白在马车里唤砚台的声音都哑了，砚台紧忙掀了帘子，倒了杯水给柳墨白。
　　京郊人烟稀少，偶尔有打柴路过的樵夫，背着书筐赶路书生，进城做生意的商人，其余也就只能看见远处村庄的袅袅薄烟。柳墨白突然想起幼时教书先生说，读书人，应云游四海，不应拘泥与一时一事。可现在，自己分明是困于一个囚牢，不能动弹，也不敢动弹，不由气闷。
　　未时正，总算跑到了地方。马车刚停住，对面就有几个身形高大的异族人前来用云疆话问安。柳墨白还没说话，武大人就已经跟这些使者攀谈起来，都是用云疆话。柳墨白游学的时候去过云疆，所以大部分云疆话也还听得懂。寒暄过后，武大人请柳墨白回马车里，说是已经验收好了，这就回京复命。
　　“武大人，此次圣上派我前来，是来验收五菱石的。”
　　“贤德妃这是何意？贤德妃是信不过我武某人的办事能力吗？”
　　“大人说笑了。您长墨白一辈，按理，墨白该称您声世叔。可您知道，墨白如今身份不同，最多也只能称您大人。”清风拂过，吹动柳墨白腰带上挂着的玉佩穗子。柳墨白抬手拿起玉佩，让穗子也不再摆动，见那武大人没回话，就笑了笑，自己说下去“我虽在宫中不受恩宠，可也不见得您得宝贝女儿过得有多好，”凑近了武大人，在他耳边儿继续说道“大人贵人多忘，家父可一直还在朝中任职。”松开手，玉佩就垂下来，莹润剔透。扭头又冲着云疆使，用云疆话说“吾皇近喜得贵子，按风俗出不得京，特派我前来迎接云疆使。”说完，还朝着云疆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跟着云疆使往堆放的五菱石帐子走去。
　　武大人呆愣的站在原地，想想柳墨白说的一点儿也没错，虽然柳墨白进宫三年，皇上从未召见宠幸，甚至从未见过，但柳家势力依旧不减。武大人突然打了个寒战，捏了捏手心，才缓过神儿，看着前面消瘦的身影，武大人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还好被送进宫里，不然，要挡多少人的仕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