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德妃》桃枝夭

3、柳墨白

　　柳墨白自从上次被父亲罚跪了半日祠堂，就病了。文弱书生，本就体弱，祠堂阴凉湿寒，再加上冬雪。柳墨白是从祠堂被抬出来的。
　　后来养了几日，刚见好，就被父亲告知，过了冬，要被送进宫去。起初，柳墨白只当是按照旧历各家送一位进宫，等举选完毕，也能到文德书院教书。说是到文德书院教书，学生净是些被下了差事受罚挨打的小太监小宫女。所以，也有不少人家等个两年，把人带出去。皇上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不去管这些。总归就在那，也没什么用处。后来才知道，是父亲上了道折子，只自己入宫。
　　这就是一定封贤德妃了。没有一个血气男儿，会自愿入宫去做被锁在笼里的金丝雀。
　　“老爷，您快看看去吧，二少爷在院子里跪着呢。”管家跑来跟柳丞相禀报的时候，柳墨白已经跟院子跪了一株香的时辰了。
　　“胡闹！”柳丞相一甩衣袖，把案几上的一本儿《大学》掀翻在地，柳丞相看也不看，大步朝院子走去。
　　这院子是柳丞相平日看书的书房院子，为了清幽，柳丞相特在地上铺的都是鹅卵石，现在正值冬日，又下了雪，地上的鹅卵石就好似冰一般光滑。柳墨白就跪在这冰一般的石头上，黑色的大氅儿铺在地上，上面积了一层薄雪。
　　“老二！你这般胡闹是要作甚！”柳丞相看见跪在院中，身上有积雪的柳墨白就十分恼火。
　　“父亲问我，贤德二字时，可是就存了将我送入宫去的打算？”
　　“你……你们都退下吧，我，我跟墨白谈谈。”柳丞相让管家把周围的小厮都带走，走到柳墨白身边儿，跪了下来。
　　柳墨白连忙要扶起柳丞相，“父亲这是做何？万万不可啊，父亲！”
　　“儿啊，父亲也是被逼无奈啊！江山社稷岂可无人才可用？”
　　“可……”
　　“父亲知道，进了宫就是入了笼。儿啊，我……”
　　“您别说了，我，我去就是了，父亲快快起来才是。”柳墨白扶起坚持跪着的父亲，含泪点头。

　　临近年关的某夜，柳墨白站在自己的小院的长廊里。雪后初霁，天上挂着一轮圆圆的月亮，忽想起儿时扒着父亲问，为何日头暖而明月寒。也是这个小院，也是这样的满月。忽而又满心惆怅，鸿鹄之志，不得报。饱读诗书，满腹笔墨，却要被困在红墙碧瓦之内，满心酸涩不知与何人说。
　　拢了拢披风，听见小院门外有吵闹声儿，“砚台，外面怎么回事？”
　　“回二少爷，是三少爷。今天刚从关外回来。听金豆子说您过了年就准备入宫，特赶回来看看。”砚台是柳墨白的贴身小厮。
　　“嗯。你让他进来吧。别跟外头闹，到时候，若是父亲闻声赶了来，我两个都要挨骂。”
　　砚台出去开了门儿，只见柳墨云手上提着一把长刀，还在嚷嚷“二哥，二哥”的。要说这柳家长的最俊的就是这个柳墨云，偏生又喜欢舞刀弄枪，一看就是带兵打仗的将军样。柳墨云他大哥是俊秀不足，狭眼细长，狡猾狐狸似的。二哥柳墨白秀气有余，偏生生的较阴柔。所以，也不能怪柳丞相，要送柳墨白。
　　“二哥！这畜生样儿的狗皇帝！不是说了不立贤德妃！怎好就立到我们家来了！”
　　“墨云你休要胡闹！跟着三叔去守边，可苦？”柳墨白拉着人往屋里走，看了砚台一眼，砚台一转身就跑了。
　　“也就那样吧。边疆将士缺衣短穿，我却是有三叔照顾，算不得苦。但是二哥你是怎么回事？”
　　“朝中无良将贤士，要靠你我之辈，你可不能让父亲失望啊。”拉着柳墨云坐到碳炉旁边儿。
　　坐下后，柳墨白先开口，“墨云，你听二哥说，此次我走了，家里可就剩下你和四弟。你以后就是支柱，切不可胡闹。”
　　“可是……”
　　“没有可是，大哥虽在城中，却被父亲赶出家中，帮你也只能在暗处。大哥前些日子来捎话儿给我，说今年他府中走商得了一匹云丝，本说等正月十六富庶送年货的时候，一并交给我送进来，眼看明年我就要进宫了，这些就先都交与你打理吧。”没等柳墨云说什么，柳墨白就继续说道“你眼看也就十六岁了。别成天跟着三叔出去跑，回来帮帮父亲。”
　　“父亲巴不得我跑的远远儿的呢。”柳墨云赌气的嘟囔，“那，我以后能去看你吗？”
　　“说什么傻话？你没听过老话儿教育待入宫的姑娘都是‘既入皇家门，没有娘家人’，以后，怕是见一面都困难。”
　　“唉，这当劳什子的贤德妃！分明是绑了去宫里受罪！”
　　“行了，这都后半夜了，明儿一早你去请安，说些体己话儿，别胡闹。父亲，也老了。”
　　“大哥也是，也不知道回来劝劝父亲。这就把你送去了……我……”柳墨云把碳火夹子拿起来，又扔在地上。
　　“大哥也有难处。父亲赶他出门也是无奈。商贾向来上不得台面……”
　　“唉，我就是气不过，为何是你被送进去。你当初游学就不该半道跑回来！”柳墨云见柳墨白还要说什么，张口道“行了行了，你快歇着吧，我回去了。明儿晌午我再过来，二哥有什么交代的，到时候再说吧。我回院子了。”
　　“砚台，送三少爷回去。”柳墨白朝着门外喊了一声儿，也起身回了内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