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失我爱》元舟

3、3 重遇故人

　　两个月后。郑征已经在这个曾经孕育了自己重度抑郁症母亲的城市了，这是第45天，她预感到自己又要迟到了，但还是磨磨蹭蹭地穿着衣服盯着电视机看，嘴巴里还塞着牙刷。
　　墨尔本的夏天，却是这里一年中最寒冷的季节，她拉开窗帘，外面飘起了大雪，她回头看了一眼屋子，房子不大，一个人足够住了，是张尧替她找的，据说那天张尧发挥了自己菜市场大妈的无畏而坚定与此同时泼皮的本性，跟房介大战五回合，心理战，苦肉计，威逼利诱，终于是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租下了这套两居室的房子，租金，一千八。郑征对价格不感兴趣，只对安不安静感兴趣，既然没有了花园那就需要有阳台，既然没有了四层楼那就需要够温馨，既然没有了吵闹的妈妈那就需要……安静？郑征逻辑混乱地想着。

　　手机响起来，她看到了短信，银行的，于林说过每个月五号都会给她转账。

　　不要白不要，郑征这股子贱劲儿也许是从娘胎里带来的，不，这应该叫现实。都二十五岁了，还以为自己是那些个言情小说中坚决不受嗟来之食的女主角吗？作为新时代女性，要学会识时务。她点点头，＂对，识时务！＂坚定地一跺脚，踩到了香蕉皮，一个趔趄，牙刷飞了老远。

　　一个小时后，郑征裹着羽绒服从后门溜进了教室，同专业的几个学生偷偷冲她招手，她弓腰溜过去。

　　＂你怎么回事，怎么又迟到，那天我们开会不是都特别提醒了吗？＂班长竖起柳叶眉，用气音教育郑征。
　　＂扯淡，都读博士了被逼着来听讲座，要我我也迟到。＂坐在最边上的穿着红毛衣的男生忿忿不平，嘴里还嚼着口香糖，＂今天主讲人是谁？＂
　　＂不重要能把你们都叫来吗？！＂班长气极，看着自己班里仅有的四个人，恨铁不成钢。
　　＂唉唉唉，听说是简图事务所的首席设计师哎，叫，叫……＂中间的女孩子一乐，指着郑征偷偷笑了，＂叫郑征！跟你同名哦"
　　＂简图事务所？＂郑征一脸疑惑。
　　红毛衣摆摆手，＂来来来，国际友人，我来告诉你。简图，搞建筑设计的，知道咱们市的飞机场不？＂
　　郑征点点头，红毛衣满意地点点头，＂就是他们所设计的，说得再确切一点，是他们所的首席设计的。＂
　　＂我今天来倒不是想听听他们首席有多牛逼，就是想看看他们首席长得有多牛逼，＂坐在红毛衣旁边的长发波浪卷女孩儿翘着腿，不咸不淡地说，＂听说人气很高哦，都快赶上电影明星了，只可惜已经结婚了。＂
　　＂可是……＂郑征刚要开口就被中间的女孩子打断了。
　　＂他老婆是谁啊？＂
　　＂听说是个小明星，报纸上都拍到了！＂
　　＂我……＂再次被打断。
　　＂郑征你一会儿好好看看有没有你在国外遇见的那些个老外帅＂波浪卷开始补妆
　　＂可是……＂
　　＂你们不要这么肤浅，好好听讲座，看人家是怎么盖楼的，也不用一个个都二十好几了还窝在宿舍看美剧，哭韩剧，论文一塌糊涂！＂班长厉色叫停了关于男色的话题。
　　＂不是，班长，我有个问题，＂郑征萌萌地看着他们一行人，问，＂我们是搞外语的啊，为什么来听建筑？＂
　　一阵沉默。
　　红毛衣仰天长叹，＂所以叫扯淡啊.…＂

　　班长推了红毛衣一把，对着班里唯一的四个人，苦情地说：＂我们不来的话，导师就要让我们去博览会上做同声传译，你们，愿意吗？＂
　　＂班长，我一定好好听！＂红毛衣收起了二郎腿，绷直了身子，郑征也慢慢咳嗽着坐正，那累死人不偿命的同声传译，且不说发言代表大部分来自于印度东南亚，那根本无迹可寻的英文口音能把人憋死，就冲中午管的盒饭也不去，太难吃了。。。一想起前天他们五个人每十分钟就一换人才跟打仗似的翻完了一下午的发言，郑征就一阵怕。听讲座好，听讲座好，她也坐直身子，目不转晴地顶着台上。
　　学术厅本来就不大，班长为了彰显他们专业积极响应学校的号召还占了第二排，当传说中的首席走上台子的时候郑征真真切切看到了对方的脸，他们五个人同时倒抽一口凉气，当然，其他四个人抽凉气是因为首席大人根本不是传说中的那样帅，而是，令人惊叹的帅，四个人脸上一片绯红，红毛衣也在其中，满厅的窃窃私语和女生压抑不住的低声尖叫；郑征倒抽一口冷气是因为，她认得他，那个酒鬼！

　　没想到换了身衣服还挺人模狗样的，郑征冷笑了，在国外丢脸的时候都忘了吧，结婚了还调戏小姑娘，丫真是能装。
　　郑征无力地垂下了头，为什么人这一生总要遇上一两个混蛋？
　　红毛衣看她低头捂住了脸就问她，＂你怎么了，脸色不大好。＂
　　＂不不不，我是被台上人的帅气闪瞎了双眼。＂郑征阴阳怪气地说着往后蹭了蹭，坐舒服了之后就仰着脸看这个酒鬼如何讲述自己的成名之路。

　　可是，她睡着了。
　　她是被班长摇醒的，灯光闪得她睁不开眼，学术厅的气氛明显比之前热闹，她以为讲座已经结束就起身要走，却被红毛衣拉住了，＂你去哪儿啊！班长让你代表咱们问问题呢！＂
　　＂啊？！我我我……＂还未完全清醒，她的手里就已经被塞了一个话筒，我，去……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盯住班长，班长一脸慈爱看着她，嘴巴裂成一条完美的弧线，用腹语说，＂问个有水平的啊……＂
　　有水平的，有水平的，她心里打起小鼓，所有的人都盯着她，台上首席的秘书正在设计师耳边说话，等他转过来看下一位问问题的同学时，那位同学正好抬起了头。

　　＂郑先生，你平时是不是喜欢喝酒？＂郑征硬着头皮问了一句，下面哄堂大笑。
　　台上的人愣住了，那个设计师黝黑的眸子闪动，颤抖，本来随意的坐姿忽然僵硬了，他缓缓起身，死死盯住了台下发问的女生。
　　＂完了，你把他惹生气了……＂红毛衣暗暗叫苦，班长恶狠狠地对着还裹着黑色羽绒服的郑征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对不起，失陪。＂台上的设计师匆匆转身，往后台走去，他的秘书也跟见鬼一样看着郑征，跌跌撞撞的往后去了。
　　台下一片哗然，郑征甩开了话筒重重地坐了下去，左看右看，四处都是仇恨的目光，有些委屈，＂是你们让我问的嘛！＂
　　＂我说没说让你问个有水平的！＂班长已经扑上来了，红毛衣立刻挡住，回头对郑征说，＂郑同学，我敬你是条汉子，所以，你赶紧逃命吧！！＂
　　郑征在一片混乱中抽回了自己的围巾，有条不紊地穿好羽绒服，围好围巾，拿好背包，随着人群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就被拦住了，迎面拦住她的是刚才台上那位秘书。

　　难道要杀人灭口？郑征第一个反应就是还没留遗言，她瞪着眼睛看着对方，哆哆嗦嗦说：＂我刚刚不是故意的……＂
　　对方笑了笑，问：＂小姐，你不记得我了？＂说着做了一个拍脸的动作，郑征努力回忆，当时在公交车上，对了！是那个酒鬼的朋友，冲上来拍酒鬼脸的那个男人，穿了身西装倒是挺英气，完全没有了当时老妈子的气质，如此看来，倒是和张尧那九十分的男朋友不相上下。她立刻绽开笑脸，放松了下来，接着好奇地问：＂你不是他朋友吗？＂
　　＂朋友，也是助理，我叫李骁，＂他指指后面，＂来吧，郑征想见你一面，当面道个谦。＂
　　＂其实不用这么客气的，再说我都已经忘了……＂
　　可是对方已经走开了，她只好也跟着走过去，进到了贵宾休息室，里面只有一个人，正坐在沙发上，似乎很紧张，不停的调整姿势，看见她走进来的那一瞬间直接站了起来。那种眼神，又来了，郑征心里一阵发酸，那种看宝贝一样的眼神，那种深情到让人想吐的眼神，她别别扭扭地伸出手和设计师握了握，倒不如说是被对方握了握，她完全心不在焉，只想赶紧结束回家睡觉。
　　＂你，叫什么名字？＂他开口了，和那天完全不一样的声音，低沉，显得格外深沉，这倒是吓到了郑征，只是眼神的闪烁出卖了他，他在紧张。
　　＂郑征。＂郑征尴尬地笑了，＂和你一样呢。＂
　　＂不像个女孩子的名字，＂他也笑了，眼神温暖，气氛忽然轻松起来，郑征恍惚间觉得这句话在那里听过，这样的场景似乎也已经发生过了，但这个念头很快被扫空。
　　＂你以后叫我郑潼吧，我以前叫这个名字，你可以这么叫我，就不会混了，＂他的目光就没有从她脸上移开过过，郑征尴尬了，嘿嘿一笑，心里涌现万千个可能，她的油嘴滑舌在此刻像是被封住了一样，半天没说一句话，末了，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说：＂我还是叫你郑先生吧。＂但她心里早就给他取好了名字-----酒鬼。
　　＂那天真对不起，我喝多了。＂他觉察到了她的尴尬，往后坐了坐，好给她腾出空间。
　　＂你很爱喝酒吗？＂郑征歪着头看他。
　　他微微一笑，说，＂我不爱喝酒，我酗酒。＂
　　郑征当下心里一惊，原来这位郑先生不是偶像剧男主角，而是励志剧男主角，她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拯救一下失足少年，啊不，失足男人。
　　＂怪不得＂郑征摇头晃脑，＂大清早的就喝酒，还四处乱跑。以后你得注意点儿，我妈以前也酗酒，后来她就抑郁症，然后……反正酒啊，还是少喝，我也理解你工作压力大，但是减压的方式有很多嘛，女生就逛逛街，男生就谈个恋爱嘛，像你，多跟你老婆在一起嘛……＂
　　＂你呢？＂他冷不丁地问
　　＂什么？＂
　　＂有男朋友吗？＂他痴痴地问。
　　郑征顿住了，仿佛想明白了什么，冷笑着站了起来，郑潼看她站起来，也跟着起来，只是不明白她脸上的表情所为何物，正要问却被郑征冷冷地回说到：＂郑先生，我妈是小三儿，没错，可这并不意味着我就能心甘情愿地被人包养！！＂

　　抛下这句话之后她大义凛然地大踏步往外走去，粗鲁地推门，撞上了迎面走来的李骁，＂一帮混蛋！＂郑征对着李骁狠狠骂了一句，＂别挡道！＂

　　＂怎么回事？＂李骁推门进去的时候郑潼正笑得喘不上气，李骁一愣，这么多年了，他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笑，而且是笑成这个样子，几乎要笑出眼泪来。
　　＂就这么开心啊＂李骁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你这么沉迷于女色好吗？＂

　　郑潼没理他，笑着笑着忽然停住了，＂她以为我要包养她，她已经不认识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