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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Act XXXIII ...

  •   阿斯普洛斯起來的時候很小心,就是不想吵醒枕邊人。

      時值十一月,氣温已經低了不少,而且差不多天亮的時候,突然開始下雨。

      當他輕輕地牽起被子之際,一股寒意就已經迅速地包圍了他,他隨手抓起放在一旁的外套披上,然後微微轉身,低頭看了看熟睡的妻子,她的嘴角微微上揚,隱約是一抹淡淡的淺笑,呼吸很輕很輕,輕得幾乎要消融在這冰冷了不少的早上的空氣之中,他抬手温柔地替她掖被角,指尖又輕柔地拂過她的一縷栗棕色長髮。

      昨天的野餐出了亂子,不幸中之大幸的是,她安然無恙,還睡得很不錯,這也算是好事。

      現在時間尚早,他微微低下頭來,温和而安静地注視着她,手背貼上她的臉頰,感覺到她臉上的冰冷,不禁皺起了眉頭,又抬頭飛快地瞥了一眼那些厚重的落地窗簾。此刻外面的天色應該還沒完全光亮起來,灰濛灰濛的一種很有睡意的色調,令人完全提不起勁,那種細碎模糊的雨聲像是孩童手中把玩的沙錘,甚至連他也有點想重新在床上躺下,抱住嬌小可愛的少女在温暖舒服的被窩中再度進入夢鄉,但是他僅是站起來,走到壁爐那邊點燃起爐火。

      一股灼熱很快就湧現驅散了寒意,他半跪在壁爐前,有點失神地看着那跳動的火焰,橙紅的火焰輕盈如優雅的舞女,旋轉、扭曲,每一道投下的光影都千變萬化,這一場舞蹈彷彿可以一直跳下去。他搖了搖頭,心想再這樣下去說不定他真的會繼續睡,站了起來才剛轉身,就看到了她抱住被子坐在床上静静地看着他。

      她呆呆的表情也許是剛醒來不久。

      他不禁莞爾,三兩步就走回她的身邊坐下來,在她的頭頂上落下了一個輕吻,聲音壓得很低,而且格外温柔,好像生怕是不小心驚擾到她似的。

      「吵醒你嗎?現在還早,多睡一會吧,今天別跟我回學校了,好好休息,我給你放一天的假,中午的時候我會回來一趟和你吃飯。對了,等我出門後,我會把家裡連同花園也暫時收入次元的狹縫,家裡只剩下時間之神那兩隻蠢東西,再出事了可不行。」

      晴天怔怔地聽着,表情一直沒有甚麼變化,也許根本就沒有聽進去,片刻,僅是抬手抱住了阿斯普洛斯,繼續安静地看着他。他輕輕地撫上她的長髮,她再自然不過又習慣性地把頭埋入他的頸窩,微微偏頭吻了吻他的下巴,這些小動作依然和從前一樣,縱使她快成為母親了,但是這個少女還是保持着當年他認識她時的純真和嬌美,她的一切都是他所珍惜的。

      「……那麼你那麼早起來幹麼?阿斯普洛斯,你現在回學校?」

      「給你做早餐,有甚麼想吃嗎?我去做。」

      「你都秀色可餐了,才不需要吃早餐,吃你就好……」

      她迷迷糊糊之間的一句回答令到氣氛突然變得曖昧極了,他渾身的肌肉好像微微繃緊,低下頭來看了看懷中的妻子。晴天卻在此時抬起頭來,輕輕地吻上他的唇,阿斯普洛斯微微一顫,小心地抱緊了難得主動的少女,細細地回吻着她,她卻不知何時就微一用力把他拉回床上,玩心大起就在他的頸項上又咬又舔,顯然還沒睡醒腦子不太清醒。

      他反過來扣住了她的兩個手腕,巧妙地避開,然後偏頭就吻上她的鎖骨,氣息有點紊亂。

      明明知道不可以再這樣下去……但是她難得那麼主動和可愛,再加上昨天的事對她的擔心——但是他可是對她、還有時間之神那一家子作出了承諾,必須等到她生產後、完全地休養後,才會去疼惜她的。他可是很清楚這個小丫頭的身體有多嬌弱,即使要他忍耐那麼久,也是必須的。

      ……還是……在夢界放縱好了……

      雖然現實他是不得不禁///慾,但到了夢界之中,所抱緊的可是她的靈魂,彼此更加深層的親密、靈魂的相觸可令他滿意極了……至於她的靈魂意外地所呈現的是她十三歲時的模樣……即使她對此還是有點彆扭和不高興,他反而是更加的……停不下來……

      也許內心深處,他還是有點後悔當年沒有早早和她……

      她軟糯甜美的嗓音在他的耳畔響起,令他回過神來,他温柔地吻了吻她的臉頰,晴天突然用力地抱住了他,好像不想再讓他亂動似的。阿斯普洛斯有點無奈地看着身下的少女,她抬手温柔地拂過他的深藍色長髮,臉上泛起淡淡的微笑,卻又沒有開口的打算,夕陽似的眼眸一眨也不眨地凝視他,片刻才抬手撫上他的臉頰。

      「阿斯普洛斯,我的身體沒那麼差,早餐我會自己做。還有,你把這裡封起來,我中午怎樣去找你,我做便當中午拿去和你一起吃好嗎?很懷念從前給你做便當的日子——放心,我可不會勉強自己的,而且我可是有兔子和渡渡鳥他們幫我,你就等着驚喜午餐好了。」

      「好,那麼我們十二點半時見。」

      深藍色長髮的男人温和地回答,只是那一刻在他的腦海之中,所想到的卻不是這一回事。

      十二點半……在晴天來見他之前,他還可以有空先處理一件麻煩事。

      聖尼姬學園大學。

      冬日的中午顯然有種懶洋洋的感覺,清脆的鐘聲在十二點的時刻響起,自建校起已在此地屹立的鐘樓依然格守本分,目送三五成群的學生離去前往享受自己的午休時間。至於課室之內昏昏欲睡的學生,聽到鐘聲之際才一個激靈清醒過來,炯炯有神的眼睛就落在講台之上,等候老師宣佈下課,阿斯普洛斯早就看穿了他們,但早上那個嬌憨的少女令他心情一直也不錯,才難得地不多為難。

      他拿起放在椅背上的外套穿上,低頭有條不紊地整理桌上的一疊紙張和把書合上,關上筆電後都把東西一一放進紙袋,然後拿起一本沒收起來的書在認真翻閱,明顯是打算看一會兒才離開。雖然他看似是沉醉在自己的世界之中,但是卻一直敏銳地留意着四周的一舉一動,直到課室裡的人已經走得七七八八,他頭也不抬地平静開口。

      「你現在有空嗎?卡利俄珀。」

      少女步下台階的腳步聲嘎然而止,她停住腳步,看了看那個依然坐着看書的深藍色長髮的男人,幾乎以為自己剛才所聽僅是幻覺而已。她有點疑惑地抱緊了懷中的書本和筆記,遲疑了一瞬,邁開了穿着及膝長靴的雙腿,深藍的裙擺如同波浪一樣微微翻滾,她逕自來到他的面前,直到和他有三步之遙的時候,他才驟然合上書抬起頭來。

      「來我辦公室一趟吧。」

      阿斯普洛斯看着她的時候,眼神就像是從廣闊無邊的大海中心到陸地的距離,遙遠得根本無法觸及。

      他也許是……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微微握緊,那一頭墨藍色的大波浪卷髮半掩了她臉上的複雜,銀色的眼眸似是有冰冷的水銀流動,她一路沉默地跟着他,直到辦公室的門終於關上,她才抬起頭來直視眼前的男人。對方放下了手上的東西後就抱臂斜倚在窗邊,眼神平淡無波,略為散亂的深藍色長髮沿着寬闊的肩膀往下垂落,幾中的一縷髮絲更加不遍不倚地落在他無名指上的婚戒,鑲嵌在上的紅寶石猶如星辰一樣閃爍。

      耀眼而温柔。

      就像是阿斯普洛斯從二百多年前開始,對於晴天延續至今的情感,如此的深邃而永恆,如今她懷孕了,彼此的感情又彷彿昇華了,根本就……完全沒有辦法令到他們分開……阿斯普洛斯是如此堅定又固執的人,既然他已經認定了她,就不會再改變自己的心意,還把她保護得滴水不漏。

      真是令人莫名的……嫉妒……

      為甚麼他偏要選擇晴天,明明……明明她也愛了他二百多年,本以為那個時間之神的女兒真的就此消失,偏偏最後他們卻重逢了,而她自己卻晚了一步,為甚麼呢……

      她沉默地踏前了一步,也放下了自己手上的物品,緩緩向阿斯普洛斯靠近。即使卡利俄珀已經站在他的面前,他的表情依然並無任何的變化,僅是微微下調視線望着她。眼前的少女沒有比他矮上多少,那一雙如同是匯聚了月光的美麗眸子静静地凝視他,首次毫不掩飾自己眼中流露出來的情緒,扭曲而又深沉絕望的愛意,帶着孤注一擲的決絕。

      卡利俄珀看了那婚戒最後一眼,趕在阿斯普洛斯開口前搶先一步開口。

      「難道你真的就這樣忘了我嗎?阿斯普洛斯,我一直也記得你,二百多年了。」

      話音剛落,這個向來高傲的男人罕有地露出了微微訝異的神情,但轉瞬之間又回復了往常的神色,抿了抿嘴角,對於她莫名其妙的說話,暫時保持了沉默,暗自思索着她的目的,還有此番說話的意圖。二百多年……即是上屆聖戰之時,但在他的記憶之中,根本就從來沒有這個女孩的存在,如果他真的認識她的話,他不可能連一點印象也沒有。

      「我對你沒印象,何況我記得你與否,這又有何重要,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你動手傷害晴天的目的。」

      他終於開口之際,那一張俊美至極的臉上展露的冷漠和不屑全然表露無遺,他的表現也令她馬上明白,如果她的回答是觸怒了他,他會毫不留情、毫不猶豫地把她殺掉,只因阿斯普洛斯是如此地珍視着晴天……這很正常,但是他以那一種看着敵人時的肅殺眼神看着她,還表示對她全無印象……也毫不顧及這段時間和她的相處……那怕她表現得有多優秀也好。

      時間之神的女兒對於這個男人所擅長和有所研究的一切科學知識,全然一竅不通,但是阿斯普洛斯依然和她相處得那麼好;反觀她自己,都已經如此的努力,而且時常和他在各方面的研究有所討論,原來這也是不足夠的……阿斯普洛斯根本就沒有把她卡利俄珀放在心上。

      那麼,也許真的是時候了,就是現在。

      「……你真的以為,我是單純地要傷害她嗎?因為我愛你啊,阿斯普洛斯。」

      那一刻世界也静默下來,這個奇怪的少女徹底地靠近了他,無聲地朝他挪動腳步,她的聲音帶着塞壬海妖一樣的魔力,外面的雜音彷彿消聲匿跡,猶如天籟的說話迴盪在他的耳邊,像是海洋温柔的呢喃。她的眼眸像是散落在海面的月光,破碎卻明亮,墨藍色的大波浪卷髮像是在海中搖曳的海草,絲絲縷縷散落在他的手臂之上。

      阿斯普洛斯仍未反應過來,她就突然拉起了他的手,貼上了她身上一個意料不及的地方,手中的怪異觸感令他一下子愕然地瞪大了眼睛,也驟然憶起自己曾經在何時何地見過卡利俄珀。就在他少有地失了神的時候,他卻沒有察覺到辦公室的門鎖已經轉動,下一秒,門外就站着那個他最愛的栗棕色長髮的少女。

      這是極為尷尬而詭異可笑的一幕。

      晴天的手提袋中放着她悉心為阿斯普洛斯準備的午餐,是他挺喜歡的咖哩飯和可樂餅,另外她還裝了一盒已經切好的蘋果和梨子,保温壺裡的是泡好的麥茶。她本來打算依約定時間才前來,卻想起他今天十二點就下課,會不會已經餓了,才提早前來的,沒想到把門打開後就看到……

      卡利俄珀和阿斯普洛斯靠得很近……而且那個男人的手正在她的裙裡貼上了她的大腿……現在她也站在這裡了,他的手還沒從卡利俄珀的身上收回來……

      怪不得十二點半才讓她過來……

      但明明早上的時候才對她那麼温柔,怎麼現在又……

      晴天沉默地轉身離開,但是那個嬌小的少女明顯在顫抖,拼命深呼吸強忍淚水。阿斯普洛斯這才猛地反應過來,推開了卡利俄珀,大步上前打算追出去,但接着又突然停下了腳步,回頭死死地盯着她,那個墨藍色長髮的少女神色自若地看着他,全無半點畏懼之色,對於來自他小宇宙的壓力,彷彿沒有任何影響。

      「這種事情,我不會原諒的。」

      他頭也不回地踏出辦公室,一出門就看到了前方的晴天,她走得不快,一邊走着,一邊不時抬手擦了擦眼睛,根本就已經哭了。阿斯普洛斯原本是打算直接上前向她馬上解釋,但思及妻子的個性,想必越解釋越令她鑽牛角尖,只好在和她保持了一段距離的情況下,跟在她後面沉默地陪伴着她回家。

      等回去了,他馬上就向她解釋清楚。

      只是沒想到那個栗棕色長髮的少女回家後竟是跑回房間,從一旁的雜物間拖出了一個行李箱,打開後就走進衣帽間取下自己的衣物——這完全是離家出走的節奏。阿斯普洛斯見狀終於按捺不住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她這才抬頭,只見這張精緻美麗的臉龐被淚水覆蓋,不時有淚珠緩緩滑落,她和他對視了一下,又咬着下唇倔強地推開他。

      「……阿斯普洛斯,你這二百多年來,應該有過不少女人吧?是我阻礙到你,我會離開的,至於安娜塔西婭,我會努力把她撫養成人的,即使她沒有父親也好。不過,如果你想來看她的話,我也不會阻止你。」

      一路上她想了很多,那怕大多都是胡思亂想而已。

      阿斯普洛斯是一個正常的男人,而作為妻子的她缺席了二百多年,這段期間,也許他有其他女人也再正常不過,畢竟沒有人擔保一定會在未來和她重逢;而如今她懷孕了,也許他為此而覺得心煩寂寞,想從其他女人身上得到些如今她無法給予的東西,而卡利俄珀不但高挑漂亮,又和他的興趣相近,因此才選擇她吧……

      雖然這是很難過而令人心碎的事,但是阿斯普洛斯對她已經仁至義盡,如果他真的想離開,她也不會強人所難,乾脆還他自由。即使她依然期待着和他有一個幸福的未來,但是她還是……愛着他啊……那怕他已經不愛她也好……

      「晴天,別再哭了,這樣對你和孩子也不好的……」

      深藍色長髮的男人抬手把抽抽噎噎的少女擁入懷中,她彆扭地要推開他,卻敵不過阿斯普洛斯的力度,只能低着頭,不願意去看他,但依然感覺到他温柔的輕吻不斷地落在她的髮絲上,她鼻頭一酸,哭得更加可憐,然後就被他抬起了下巴,温暖的指尖不斷拭去她的淚水,他臉上的微笑温和至極。

      「你在胡說甚麼?晴天,我永遠也是你的丈夫,我的妻子也只有你一個而已,安娜怎麼可能沒有父親?她的母親不但身體不好,腦子又不靈光,有時候也照顧不了自己,沒有父親怎麼行?何況你也是知道的,我不是那種男人。」

      「……你的意思即是我又笨又蠢嗎?阿斯普洛斯……」

      我甚麼也沒說,晴天,是你自己說的。

      少女可憐兮兮的樣子更加惹人憐愛,他淡笑着吻上她的唇,然後細細地吻去她的淚水,這下子她沒有把他推開,明顯是已經稍稍冷静下來,安安静静地等待他的解釋。他輕撫她的栗棕色長髮,晴天有點不情不願地抬手抱住他的腰,突然拉了一拉他的深藍色長髮,一根指頭纏住他的髮絲繞啊繞啊,看似對於他的回答不太在乎,事實上緊張極了。

      「卡利俄珀的事,我向你道歉,畢竟剛才是如你所見,我的確是和她有了一些不應該有的身體接觸,但事實並不是你想的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晴天。」

      她狐疑地眨了一眨眼睛,歪了歪頭想了一想,雖然明白此事也許並不是她所想那樣簡單,但是她還是禁不住想知道答案。為此她抬起手來輕輕抓住他的衣襟,看了看他那一雙深藍色的眼眸,只是他的眸子依然明亮又温柔,看上去並不像是在說謊,而且唇邊的笑意很淡很淡,一派輕鬆的模樣,根本不把剛才和卡利俄珀的事放在眼內,也許真的沒那麼嚴重?可以告訴她的吧?

      「……那即是甚麼?」

      那即是甚麼?

      難道他要告訴她,和她很要好的卡利俄珀就是三番四次想殺死她的人?還要是屬於那一股邪惡的,而且還覬覦着身為丈夫的他?對他懷有一些特殊扭曲的愛意?雖然晴天難得吃醋的樣子的確是很可愛,但如果把事情如實告訴她,想必她會為此而擔心,甚至可能主動提出要單獨和卡利俄珀會面的要求,因此只能暫時對她有所隱瞞。

      「抱歉,我無法告訴你,你和孩子的安全才是最重要,我不希望你難過,晴天。」

      「……我就是因為知道你不是那種男人,才很害怕,不過,如果你說沒有的話,那麼我相信你,阿斯普洛斯。」

      聽到阿斯普洛斯如此坦率地表達了他對她的愛惜,晴天主動地在他的唇上落下了一個輕吻,亦宣告了這一場小鬧劇的落幕。

      然後她突然視線一轉看了看他的雙手,阿斯普洛斯看穿了她的想法,順從地把右手遞上,她拉過他的手就直接把他拉出了衣帽間,讓他坐在床邊等待,自己跑到浴室拿出了一條濕毛巾,接着才坐在他身邊,認真地擦拭這個男人剛才碰過卡利俄珀大腿的右手,甚至連每一根指頭也小心翼翼地擦拭。

      晴天毫無疑問是愛他的,但是阿斯普洛斯還是第一次見識到她這種彆扭又可愛的宣示主權舉動,突然忍俊不禁地勾了勾嘴角,最後還低笑起來。感到莫名其妙的少女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抬頭,怔怔地眨了一眨眼睛,呆萌的表情令他禁不住要逗逗她,緩緩地低下頭來,把已經無比乾淨的右手收回來,温柔地貼上了她的臉頰。

      「晴天……如果你還是生氣或者不滿意的話,可以直接幫我用毛巾擦拭全身,畢竟當時卡利俄珀和我可是零距離,要不我也可以用這隻手好好安撫你。當然,我比較推薦前者,但要是兩者同時進行,就再好不過了。」

      這曖昧至極的眼神明顯是意有所指,和阿斯普洛斯相處了那麼久,晴天再遲鈍也明白他的意思,臉紅耳赤地推開了他。明明現在應該生氣的人應該是她才對,卻又反過來被他擺了一道,還說得那麼理直氣壯,就好像一定要誘使她按照他的說話行事,這個男人根本就不需要甚麼幻朧魔皇拳,至少在控制她的大腦這一方面只要三言兩語就……不行!這一次她絕對不會上當的!

      按照之前那麼多次的慘痛教訓,最後一定是被他……

      「……你當時只不過是碰了卡利俄珀的大腿而已!而且衣服那麼多,靠再近也只要拿你的衣服去洗乾淨不就好了嗎!?你別想再騙我去碰你和你的那裡!」

      向來口直心快的少女為了不輸氣勢,腦子一熱就氣急敗壞地回答,卻全然沒有意識到自己說了甚麼。

      直到眼前這個深藍色長髮的男人故意流露出一面驚訝的表情,晴天才驟然意識到自己剛才所言,支支吾吾急着想解釋,但卻無法說出一句完整句子,唯獨臉頰滾燙滾燙的,嬌豔的紅暈一直也沒有退卻,慌慌張張地想避開他的眼神,下一刻他就已經湊近了她的耳畔,雙手撐在她的兩側低語。

      「晴天……」温熱的氣息令她莫名有一種渾身酥麻的感覺,此時他卻有意無意地吻過她的耳垂,溫柔地貼着她的耳畔開口:「我明明甚麼也沒說,你都想甚麼了?還是因為……你真的很喜歡我的身體?不過『那裡』到底是指甚麼地方,我沒有聽明白啊——」

      向來聰明至極的阿斯普洛斯罕有地露出了一臉茫然疑惑的表情,還一本正經地認真追問,她抬手就摀住了他的嘴阻止他繼續說下去,他漫不經心地拉下了她的手,突然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那微笑好像是有所期待。晴天只能不知所措地直接轉過身去背對他,覺得自己的大腦快要短路似的。

      阿斯普洛斯這時候還在裝!看着她這樣子真的那麼有趣嗎!?就只會……又來逗她而且……

      偏巧此時他卻從後抱住了她,深藍色的長髮輕輕垂落在她的身上,那一刻她彷彿着了魔一樣,只能沉醉在這猶如大海一樣的温柔之中。她聽到他在她的背後温和地低喃,前不久的調侃、戲謔、曖昧、無奈、不快……所有的一切也彷彿煙消雲散。

      的確,基本上他是不會用甜言蜜語哄她,卻一直有他獨特的一套方法令她重新快樂起來。

      這也是他的道歉。

      「還在生氣嗎?還是又在委屈地偷偷掉淚了?晴天。」

      這種情況,正常人想繼續生氣下去也很難,何況此事本來就是誤會,是她自己突然為此感到傷心難過而已,甚至幾乎沒有聽他的解釋。晴天紅着臉轉身抬手也給了他一個擁抱,吻了吻他的臉頰,又看了看牆上的掛鐘,心裡在感慨自己竟然跟他鬧了那麼久,自從她懷孕之後,阿斯普洛斯對她已經付出了更多的温柔和耐性,她卻突然如此不可理喻地被一時的嫉妒沖昏了頭腦,是她理虧了。

      更加差點就因為這樣而失去阿斯普洛斯。

      「……這件事我也有錯,阿斯普洛斯,我不氣了,應該道歉的人是我才對。我……我只是覺得餓了,現在都快一點半,我們去吃飯吧。」

      栗棕色長髮的少女怯怯地開口,軟糯甜美的嗓音明顯聽出了是底氣不足,溫暖的眼眸也有點不敢直視他,現在反而是她生怕他為此而生氣了,看她不自覺地緊緊捏住他衣角的手就知道了。阿斯普洛斯現在只覺得有幾分好笑,畢竟她從來就不是容易吃醋嫉妒的人,簡單一點來說,她根本是遲鈍得沒有察覺到;至於這次反應那麼大,只因當時他的手的確是放在對方的裙下,最為糟糕要命又如此不恰當的地方,她又氣又難過地轉頭就走……也是理所當然的。

      所以……他怎麼可能對她生氣……偶爾看到她如此重視他,倒是令人意外又高興。

      阿斯普洛斯不知在想甚麼,點了點頭,低頭捧起她的臉頰和她擁吻,末了卻突然饒有趣味地挑了挑眉:「晴天……要不我自薦成為你午餐的一部分?我絕對很樂意成為你的甜點的,晴天,你知道我從來不介意的,你想從哪裡開始吃?還是你想留待當宵夜?記得到時候提醒我拿新的毛巾。」

      「你真的很討厭……阿斯普洛斯。」

      他的少女用力地捏了一下他的手臂,他眉頭也不曾皺一下,微笑抱緊她,也沒有在乎被他拋在辦公室的卡利俄珀現在到底怎樣了,一心一意只顧陪伴在他心愛的小姑娘身邊。至於卡利俄珀發了電郵約他今晚海邊見面,他看了一看也沒有回覆,只是繼續牽着晴天的手在庭園中散步,有一搭沒一搭地微笑回應她的說話。

      ……

      阿斯普洛斯永遠也不會以凝視晴天的溫和眼神看其他的女性一眼了。

      但卡利俄珀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他的情景。

      聖域的船在夜色之下於海上航行,前往執行任務的雙子座抱臂站在船邊,一襲黑衣幾乎要融入黑夜之中,深藍的長髮和風衣衣角隨風翻飛,俊美的臉上沉静似水,但是久而久之,逐漸浮現了一種難以言明的悲傷和疲憊,就像是被暴風雨洗禮後,已經筋疲力竭卻又不願意就此低頭的海洋。

      這個男人的眼神好像落在很遙遠很遙遠的地方,思索着一些甚至連他也不知怎樣完美解決的事情,即使如此,他的眼眸彷彿帶着一種前所未見的魔力,遠比這一片大海更富魅力,她很想在他眼中的大海游弋,就只是他一人而已。

      船上的男人好像驟然察覺到有一道視線正盯着他,他敏銳地轉向了視線所在的方向,低頭只見一抹耀眼的銀光在海面停駐。寬大的銀色魚尾有水珠滑落,那個擁有一頭墨藍色大波浪卷髮的奇怪人魚少女正失了神地盯着他看,那一雙銀色的眸子隱約有漣漪泛起,他不過和她對視了一秒,她就突然飛快地潛入水中。

      阿斯普洛斯不以為然地移開了視線。

      海中的人魚安静地抱住自己的身體,無聲地任由自己緩慢地漂流,一尾的小魚游到她的身邊,輕輕地親吻她的臉頰,她卻渾然不覺,只是怔怔地看着那一艘船遠去的方向,腦海之中被那一個僅有一面之緣的人類男子所佔據,心跳好像有點不尋常。

      那個男人到底是誰……她很想知道。

      只可惜等到她好不容易打聽到那個男人的來歷和身分,三年已過,他就在海邊牽起自己新娘的手,迎娶了時間之神的女兒。阿斯普洛斯的眼中只有那個本應是他的仇人之女,並沒有她的存在,他甚至連她的存在也不知道,甚至連她在遠處遙看他們的婚禮也不知道,他温柔地微笑,眼中盡是掩飾不住的喜悅和殷切,低下頭吻了那個叫晴天的少女。

      那個女孩有甚麼好。

      值得他為她等待二百多年。

      更加要直到她拉起他的手,讓他觸及她腿上的魚鱗,他才茫然地記起她的存在,如今還打算要殺死她,真是諷刺。

      屹立在海邊的少女迎風而立,赤腳踩在柔軟濕潤的細沙上,浪花不斷温柔地輕吻她的雙腳,她只穿着一條純白的及膝長裙,安静地等待那個深藍色長髮的男人向她走來。她在這冰冷的晚上看來如此的蒼白無力,但她的脊背依然挺得筆直,一言不發地凝視永遠也得不到任何回應的愛戀來到她的面前。

      ——作最後的一次會面。

      她知道白天的不歡而散,今晚再約他出來的話,阿斯普洛斯一定會赴約的。畢竟為了自己珍視之人,他向來從不心軟甚至可以說是不擇手段,現在她還明目張膽表露自己對他的妻子的殺機,他怎麼可能就此作罷。

      這個晚上他摘下了那一副用來偽裝掩飾的平光眼鏡,那一雙眼眸猶如黑夜之下的大海,詭譎神秘,而且暗藏汹湧,銳利的鋒芒若隱若現。他的雙手就插在大衣的口袋之中,以如同散步一樣的步伐向她靠近,在離她一米以外的地方停下來,明顯是顧及上次的不快經驗而和她保持距離。話雖如此,但這不代表她不會上前接近他。

      那怕他不會改變心意,那怕今晚就是她的終結,她也要給他這個警告——還有最後的詛咒。

      「阿斯普洛斯,時間之神的女兒會拖累你的,甚至那個孩子也是。」

      你甚麼也不知道。

      無論是時間的女兒、還是這個仍未出生的孩子,將來一定會是大麻煩的,你根本不用繼續貴心去保護她們。

      「我的家事不需要外人插手。」

      家事。

      外人。

      他這嘲諷的語氣、不耐的眼神,以及擺出來的姿態已經再明顯不過,她卡利俄珀不過是一個徹頭徹尾、多管閒事的無謂人,干涉了一些與她無關的事情,如今她自己倒顯得矯情可笑,像個小丑一樣。他對於她的愛不但視若無睹,還對她感到厭煩至極,以阿斯普洛斯的個性,必定是打算早早把她解決,然後回家共聚天倫。

      她滿不在乎地勾了勾嘴角,眼裡無悲無喜,唇瓣微微張開,只聽到一串如珠玉一樣的音符徘徊於四周,彷彿是圍繞在他的身邊歌唱,只可惜他對於這天籟之音毫不欣賞,反而變得警惕起來留意着她的一舉一動。卡利俄珀一步一步地往後踏入海中,海水蓋過她的腳踝、小腿、腰部,此時他面無表情地抬起手,光球緩緩在掌心匯聚。

      海水淹沒她的頸項,墨藍色的大波浪長卷髮在海面飄浮,像是融入了黑夜下的海水一樣,她白皙的臉龐上也有水光浮動,表情變得朦朧不清,唯獨那一雙銀色的眼眸異常的明亮,過分熾熱,帶着彷彿要把人灼傷的熱度——到頭來,這個男人還是不會多看她一眼,還以這種厭惡的眼神看她。

      一整個海面也被耀眼的光所吞噬,亮如白晝。

      由始至終,阿斯普洛斯不曾有過半分的動搖。

      『我可以死掉,但我會詛咒時間之神的女兒。阿斯普洛斯,你的妻子,終究不再是你一直所深愛的人,甚至連你們的孩子,也無法留在你們的身邊的。』

      ……我這樣……只是在救你……遠離危險而且……

      最後的一點光快要消失之際,卡利俄珀的一句說話猝不及防地傳入耳中,他愕然地回過神來之際,驟然意識到她的可怕,但隨即就察覺到、她的小宇宙已經徹底地、完完全全地消失了,卡利俄珀已經是在那一片的磁場中——她根本再也無法傷害晴天的了,不過是死前的最後掙扎而已吧。

      雖然他家裡的單純小丫頭可能會對卡利俄珀的突然離去感到錯愕,但只要她平安,他會很快令她快樂起來的。

      阿斯普洛斯沒有留戀地轉過身去,手心卻突然感到一陣的刺痛,他低頭一看,卻只見手心之中,不知何時被嵌入了一片的鱗片,小巧得幾乎察覺不到,又不起眼,半透明的色澤,流轉着彩虹一樣的光芒,意外的……不祥。但不過數秒,那一片的鱗片就如同是幻覺一樣消失不見,他的手心依然是他平日所見的一樣子。

      不過是人魚而已,就算這可能是她口中所說的詛咒,他也絕對不會容許再有任何事情發生的,何況她可是已經完全消失了;據調查所知,她也不過是一個無關重要、力量微弱的普通人魚罷了,他可不相信接下來會有更嚴重的事情發生。按道理……他們應該會有平靜日子的。

      他回頭再看了一眼早已變得平靜而空蕩蕩的海面,隨即打開異次元歸去,幾乎是等不及回去抱緊在床上安睡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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