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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Act XXXI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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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連續好幾天也不斷在下雨,嘩啦嘩啦的雨水像是在祭奠十年前的那一場慘烈聖戰,深沉的鐵灰令人壓抑得喘不過氣來,白天彷彿被黑暗所吞噬,僅是無力而悲傷地低泣着哀悼自己失去的光明和温暖。雙子宮的門廊被雨簾覆蓋,眼前的世界成了白茫茫的一片朦朧,雨水喧鬧着、叫囂着要驅走這詭異的安静。
冰冷的風夾雜着雨絲不斷撇進來。
坐在門廊之下的瘦弱身影依然不為所動,對於外界好像不聞不問似的,那怕背後傳來了一陣的腳步聲,來者沉默地看着她很久也好,她依然一動也不動,直到披在她肩上的純白披風終於滑落下來,站在背後的男人這才上前,一言不發地把她扶起。
聖域的教皇二話不說就燃燒小宇宙試圖令她温暖起來,她好像才怔怔地回過神來,如夢初醒地看着眼前的人,沒有血色的唇瓣微微張開,喃喃自語,淚水在不經意之間無聲地從她精緻的臉龐滑落。地上的雨水倒像是斑斑淚痕,史昂皺着眉頭傾聽她的說話,不着痕跡地把她拉回温暖的室內。
「那一天……也是很大很大的雨,我第一次見到阿斯普洛斯的時候……那場雨好大,史昂,你說他會不會又沒有帶雨傘,他總是恃着自己的體質好,萬一他又渾身濕透了怎麼辦才好,他會生病的……也許我出去找他比較好……」
聖戰結束已有十年,但晴天的外表看來依然和從前無異,就像是停留在十五歲時那樣子,只是身體一年比一年差;蒼白的不是她的臉色,蒼白的是她的靈魂,她的心神早已伴隨十年前那些已逝之人一同離去,自那時起就一直恍恍惚惚的過日子,唯獨提里奥等人放心不下,出於憐憫才經常過來雙子宮看她,順道再向他匯報有關的情況。
畢竟……即使他再多擔憂她,身為聖域的教皇,公務纏身,他總不能每時每刻盯緊她。
「今天又很早醒來嗎?晴天。」
對於她的說話,史昂僅是巧妙地迴避了,輕柔地扶住她讓她在一旁的沙發坐下,體貼地遞上了一杯熱茶,她沒有抬手接住,低頭失神地盯着手上的訂婚戒指,他見狀才直接把晴天的手拉起來把杯子塞了進去,她肌膚的氣度低得都有點嚇人了。她依然沒有喝,被筆直的栗棕色長髮半掩的臉容之下,那一雙曾經如同夕陽一樣温暖的眼眸,如今只剩下一團的死灰,甚至連微弱的希望火光也沒有。
所有人也心知肚明,現在的她不過是在形式上活着而已,隨時也支撐不住離開:精神恍惚,身體虛弱,更莫說她連活下去的動力也沒有,即使她——
她的手突然微微一顫,下一秒竟然抬起來,直接拉住了他的衣角,輕輕地拉了一拉,好像是罕有地打算和他來一次比較正常的交流,情緒彷彿也稍稍穩定了。為此他也坐了下來,卻沒想到她開口的第一句還是那些事情,回憶徹底困住了她,令她只能活在痛苦之中。
「……我很想他,很想他們,史昂……我沒有忘記和哥哥、薩莎、亞倫他們的約定,我還記得小時候我們在故鄉的平静日子,我也沒有忘記那些犧牲了的黃金聖鬥士,即使他們有一些我不是很熟悉,但我記得他們,雖然雷古魯斯和我同年,但感覺很多時候他也比我成熟,不過你看馬尼戈特和卡路迪亞,偶爾還來作弄我,但是……都是很好的人呢……
所以、為甚麼……他們都走了,連阿斯普洛斯也走了,剩下我自己一個……我和他的婚約都算甚麼,明明就是他把戒指送我的……明明就是他當時帶我去魔宮的,明明就是他在那個晚上……抱了我……給了我希望和美好的回憶,怎麼第二天又甚麼也不說……直接把我送走……甚麼也不留給我……」
阿斯普洛斯。
又是阿斯普洛斯。
那個男人曾經離開了她兩年之久,那段時間她也是行屍走肉;直到聖戰爆發,阿斯普洛斯復活回來,她才稍微好了起來,但最後他還是因為封印時間之神而離開……史昂還記得那一天,當他和童虎回來聖域時,晴天看到他們之際,那一副茫然而悲傷的表情,是終於徹底崩潰的表現,就在那一刻開始,她明白到自己已經永遠失去了阿斯普洛斯和其他人。
她的憔悴和悲痛與日俱增。
雙子座聖衣曾經把很多事情告訴了他,他也是隱約明白的,這十年來也小心地照顧着她、小心翼翼地照顧她的情緒就生怕令她的情況更加嚴重,但這一次,既然她主動提起了,那麼也許是時候把一些事情告訴她,令她清醒過來。
他的聲音穿透了滂沱大雨,清晰地傳入她的耳中。
「晴天,你在阿斯普洛斯的心裡,一直也佔有很重要的位置,在他人生最後的這幾年遇上你,你為他帶來了一些他從前不曾感受到的美好事情,你是他所珍視的存在,而且……」他突然微微一頓,終究是堅定地開口:「他在最後一刻遇到了雅典娜大人,其中一句是要女神轉達給你的:這一次,別再等了。」
即使阿斯普洛斯曾經為她帶來了那麼多美好的回憶,史昂也認為晴天應該要向前看的,那怕他的確是在聖衣之中讀到了很多的事情。
阿斯普洛斯在空閒的時候去為她訂造訂婚戒指,卻不知道他在下這個決定前已經認真思考過他們之間的未來及一切一切,他不會做無謂和多餘的事,從得知自己的心意那一刻起,他就肯定自己再也無法放她離開。既然如此,那就乾脆讓她再也沒有理由離開,也許當時的她太年輕,但他願意花時間耐心等待,等到他變得比住何人也強大、站到最高時,在他身邊的其中一人,必然要是她。
夜深人靜,他獨自為了自己的目標而奮鬥,看書研究得有點累了,揉了揉額角,放下了羽毛筆,看了看桌上打開了的幾本書、一疊紙,還有面前寫了一半的筆記,剛想伸手去拿一旁的咖啡,卻摸到了一個奇怪的盒子。他打了開來,不禁失笑,是那個少女在黃昏離開前特地留下的點心,他的嘴角微微上揚,突然張開手心,透過異次元看了看她的睡顏。
嬌小可愛的少女在他面前很容易臉紅羞澀,看來很好欺負。因此當他們的關係才剛確定下來之際、她還不太敢主動和他有更多的接觸,就只好由他來主導。
她不過是好奇地說了一句不知靠在聖衣上睡覺的感覺如何,他二話不說把她輕輕按在懷中,結果她倒是很快睡着。一次任務回來他受了一點傷,卻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受傷,她咬着下唇擔心得很的樣子令他有點無奈,他只好開玩笑地說,她的吻可以令他的痛楚消退,原本也只是隨意逗逗她而已,結果少女主動地捧起他的臉頰吻上他的額角。
這些事情不是史昂想知道的,反而是雙子座聖衣主動告訴他。
至於晴天偶爾……偷偷跑去看雙子座聖衣,然後抱住聖衣像個孩子那樣放聲大哭的事……其實他也是知道的……
晴天再這樣消沉下去可不行——
只可惜她聽了之後,看來還是全無反應,反而愣愣地看着他很久很久,有一剎那驟然變得很虛弱,氤氳的水霧和空氣之中那一股濃得化不開來的濕氣像是她埋藏在心底的眼淚。此刻的她少有地沒有落淚,戴着戒指的手微微顫抖着貼上了自己的臉頰,沉默地閉上了眼睛,長而捲曲的睫毛輕輕搧動,彷彿可以感覺到她所思念的那個男人的温暖。
別再等……她愛了他那麼久,只換來阿斯普洛斯這樣的一句……
史昂見狀禁不住輕嘆,抬手輕輕放在她的肩頭上,試圖以最後手段,喚回她最後的一絲理智:「……晴天,別忘了,至少你們之間還有一對雙胞胎女兒,這是你們的未來,你要為了她們支持下去,阿斯普洛斯是愛你的,我相信他也希望你會去愛她們和照顧她們,你是一個母親,晴天,這是他所留給你的,是你們之間的另一個延續。」
「女兒……?」
她茫然地反問,順着史昂所指的方向望過去。
那一道側門半開,門後是一條昏暗的長廊,他的話音剛落,長廊突然傳來了漸近的腳步聲,聽上去急促得很,好像是兩個孩子奔跑的腳步,歡快的輕笑聲漸漸蓋過了冰冷的雨聲。晴天鬼使神差地站起來,手中的杯子突然滑落,已經冷了的茶水濺上了她的裙子和地毯,她空洞的眼眸注視着那一點一點地打開的門,史昂的聲音不知何時突然壓得很低。
「對啊,你的孩子,安娜塔西婭和……」
安娜塔西婭和——
最後的名字突然變得模糊。
一抹瑰麗如晚霞的色彩好像漸漸在她灰暗的世界暈染開來,她眼前的景物隨即變得朦朧,像是打翻了的鮮血融入了一片的推羅紫,一大片的色彩也漫延到她的腳下,地板彷彿被吞噬了一樣,驟然急速墜落的可怕感覺令她驚叫出聲,但她的聲音好像消失了一樣,四周也被靜謐所包圍,就在她閉上眼睛前,如絲的金黃彷彿縈迴於眼前。
一雙手突然從後抱住了她。
……
她尖叫着從夢中驚醒過來,按住急促起伏的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氣,臉上的也不知道是冷汗還是淚水,整個身子無法自控地哆嗦起來,極大的恐懼降臨在她身上,令她幾乎像是失控似的抗拒外界的一切,對於所有的聲音也置若罔聞——彷彿是聖戰期間誤以為徹底失去所愛之人、自暴自棄的時候。
少女纖細的手指死死地捏住凌亂的柔軟被子,肌膚蒼白、沒有血色,更加像是沒有溫度的一樣冰冷,看來很不對勁。只是他出門見卡利俄珀之前,晴天還好端端的在床上熟睡,怎麼他一回來了,她就尖叫着、哭喊着,彷彿陷入了一個無法逃離的夢魘,任憑他怎樣呼喚她,她也是沒有察覺到他抱住她似的。
「……晴天,沒事了……是作惡夢嗎……沒事的……」
深藍色長髮的男人一遍又一遍地輕吻她的臉頰和髮絲,拿着毛巾輕輕地擦拭她臉上和身上的汗水,心裡開始擔憂卡利俄珀口中的所謂詛咒難不成是真的應驗了,但幸好她很快就漸漸回過神來,用力地抱緊他,抽抽噎噎地說,她剛才作了一個惡夢而已,還是所有人也在聖戰犧牲、只剩下她一人的可怕惡夢。
這樣就解釋到她的反常了,說不定是她心裡過多的憂慮、壓力太大,又容易胡思亂想,才令她感到害怕而作惡夢吧。思及此,阿斯普洛斯抬手捧起她的臉頰,有點無奈地看着這個小姑娘像是雛鳥一樣蜷縮在他的懷中,還把他抱得很緊,他看着看着,一時之間,好像也想不到有甚麼說了,只好捏了捏她的臉頰。
「……安娜快被你嚇壞了,晴天,我都開始有點擔心,她會不會像你一樣愛哭。」
「……哪、哪有啊,阿斯普洛斯……別胡說,還早呢現在……」
他輕描淡寫的一句反而令她頓時破涕為笑,有點不好意思地揉了揉眼睛,就馬上被他把手拉下來,警告似的看她一眼,她果然就乖乖的沒有繼續揉眼睛了,終於也漸漸放鬆下來,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的身體黏糊糊的很不舒服,再回想一下自己剛才的失態,不禁也覺得有點丟臉,而且好像……也太誇張了。
「好了,別想那麼多了,也許你只是最近太累了而已,晴天。來,換件衣服再睡吧,你等下就在夢界見到我了。」
阿斯普洛斯溫和地揉了揉她的長髮,又頗為有點不放心地看了看她的小腹,最後還是忍不住下床,打開抽屜,翻出前陣子時間之神給他的一串手鍊,三兩句就哄騙少女戴上,當他看到那些水晶的色澤依舊,終於才徹底放心。這一串手鍊完全沒有變色,那就證明她腹中的孩子也是安然無恙。
那些神物……偶爾也算是派得上用場的,總好過現在拎住她出去找醫生。
雖然他對於自己的醫學知識也很有自信,但某些方面,還是……
「……阿斯普洛斯……抱歉讓你擔心了……」
她微微紅着臉接過他遞上的新睡裙,正要換上之際,他卻已經打算讓她把手抬高,像是給孩子換衣服一樣照顧她,少女頓時有點彆扭地搖了搖頭,但還是拗不過他,只得安安靜靜地脫掉衣服,任他小心又輕柔地替她抹身,然後把裙子套到她身上,低聲又安撫了她幾句,親自為她蓋上了被子。
栗棕色長髮的少女這才安心地合上了眼睛。
晴天原本也真的以為她只是一時反常罷了。
無奈的是——
自從那一個晚上開始,她的夢境就如同是處於一片一無所有的荒野之中,她彷彿孤身一人屹立在蒼涼荒蕪的土地上,沒有看到任何的生機和希冀,她絕望的呼喚也只換來寂寞的回音。她不明白,為甚麼自己每一個晚上也夢見了那個如此可怕的夢境,聖戰結束後,所有人也離她而去,更詭異可怕的是,夢裡的她總是有兩個孩子,但她卻永遠記不清另外一個孩子的名字。
如同是在書中莫名其妙的多出來的一節章節,突兀地打亂了所有的思緒。
夢裡彷彿有一台留聲機,每晚一遍又一遍地播放着訴說她不幸故事的樂曲。
她更加不知道最後抱住她的人到底是誰。
她很想找人傾訴,很想告訴他們,她有多麼的害怕,總是恐懼如今的幸福會被一一奪走,難免會渴望得到溫柔又強大的丈夫的安撫——但她在之後甚麼也不敢說,只因她偶爾在阿斯普洛斯身上看到了吻痕,像是幻覺,又如此的真實,只是那個男人表現得若無其事的樣子,她也只得在心裡提醒自己,絕對不可以再懷疑他。
……那麼……為甚麼阿斯普洛斯總是早出晚歸,經常也看不到他的身影? 一個孩子理所當然會拉近他們之間的距離,但事實卻不然,即使她再多遲鈍,也察覺到最近和他見面的時間越來越少;那怕難得見面,他也是邊看報告邊整理資料,一心多用,以温和的微笑應付她而已,越來越疏離,卻說不出原因。
越來越多的憂慮積壓在心底,於是她不免更加的篤定,那一定是她作惡夢的緣故,她就越發的不敢再睡覺,對此又三緘其口,只是異常的表現可瞞不過他的。起初他是發現她很早就醒來,原本也以為她不過是睡得不好而已,漸漸他就發現她睡眠的時間不知為何越來越少,大多時候蜷縮在一旁,一眨也不眨地凝視他,當他看過來了,才給他一抹虛弱的微笑。
她的夢境不再是屬於她自己的了。
真實也好像在她的面前扭曲起來。
不過阿斯普洛斯絕對不會欺騙她的,更加不會背叛她的。
你要信任他。
她很努力地讓自己忽略所有的懷疑,每天也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很努力地去忽略不時看到的吻痕,很努力地告訴自己,即使有惡夢也好,她的世界一切如常。直到最近又有接二連三的事情不斷地把她擊垮,無論她怎樣去掙扎,命運就如同是一波一波的海浪無情地席捲而來,她的所有反抗也是徒勞無功,曾有的信心也逐漸化為一堆脆弱的泡沫。
羅德里奧村。
她獨自一人坐在咖啡店的一角,失神地盯着窗外的風景。現在臨近十二月,而且她的生日也快到了,阿斯普洛斯前不久還好像提及要給她一個驚喜,想到這裡,她默默地搖了搖頭,試圖去暫時忘記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低頭拿起了桌上的溫牛奶,沒想到竟看到了難以置信的一幕,差點就打翻手中的杯子。
不遠處的石板路上,她的母親竟然和另外一個陌生男人走在一起,而且還是親暱得很。也許是因為天氣很冷,這姿勢明顯是依偎在那個男人的懷中,對方的手正放在女子的腰間,好像隱隱有往下滑落的趨勢;而令人詫異的是,她的母親竟然沒有絲毫的反感,並沒有推開了那人不安份的手。
她都幾乎以為自己不過是看錯了而已,但事實的確如此——
一直以來,她也知道自己的母親是一位強大、温柔、美麗、忠誠、堅定的、不可多得的一位女子,換句說話,這簡直是多少男士心中的標準女神;至於她的父親,只能無奈說他們性情和價值觀也南轅北轍。
這可真是奇怪,明明都是神明,在立場上已經極其不同,一個蔑視人類的時間之神,一個則追隨守護大地和人類的雅典娜,明明兩個不同世界的人也可以走在一起,只能說是奇蹟。
但至少晴天是一直也覺得她的父母是深愛彼此的,只有在帕蒂塔面前,杳馬才會難得地放下了他的高傲,可是如今她很懷疑了,看着路過的母親和陌生男人,她完全不知如何是好。那個年輕男人看上去和母親的年紀差不多,高貴、俊美、優雅,看上去就像一對璧人,如果被父親知道了的話,世界末日也有可能發生。
本應是如此相愛的父母,怎麼會來到這個地步……就像她和阿斯普洛斯,她也不禁要懷疑……幸福是不是有期限的了……
反應過來之際,她才發現原來自己不知在何時已經翻出了手機,無奈看着電話簿上一連串的聯絡人,她竟然不知道要打給誰才好。
要不要先問一下哥哥?不行,天馬比較衝動,被他知道了鐵定出大事的,而且說不定他還反過來支持母親甩了杳馬……要不問潘多拉?她和媽媽的關係一向也很好,說不定她會知道,但是以她們的交情,她很有可能會為了維護帕蒂塔而隱瞞,而且潘多拉也不是很喜歡杳馬……要不問薩莎?她曾經是雅典娜,應該也可能知道媽媽的事情……
既然如此——她突然微微一怔,很慢很慢地低下頭來,看着電話簿上的第一個名字,有點猶豫地打了給對方。
「……阿斯普洛斯……我有事情想問你……」
「是有甚麼嚴重的事嗎?晴天,要不我馬上過來?」
聽着那一道令人安心的聲音,她突然莫名地有些想哭,不由自主地握緊了電話,抬手輕輕地撫上自己的小腹。此時此刻,聽出了他話語當中的擔憂,前陣子她怎麼還可以那麼的不信任他,明明他就處處為了她着想、愛護她、珍惜她……她吸了吸鼻子,抬手抹去了眼角那些軟弱無能的淚水,張了張嘴,喉間好像有甚麼東西堵住似的。
她完全……無法問出口……生怕隨時打破現在的幸福假象……
「……沒事,我只是……突然很想念你。」
但你的哭腔是怎麼一回事?而且一開始明明就說有事情要問我。
在電話另一端的男人有些無奈地揉了揉額角,只是熟知妻子的性格,想必是退縮不打算再問,既然如此,就在今晚回家後問她好了,也許是為了甚麼事情而突然不開心吧。為此他勾了勾嘴角,就和平日一樣的溫和,聽上去就像是心情不錯地輕笑起來,彷彿可以在此刻看到了那個心愛的小丫頭似的。
「那麼快就想我了?那麼我今晚盡量早點回來陪你,需要我買甚麼回來嗎?要是有空的話,我們今晚吃點宵夜或甜點?」
「好啊……那麽我們今晚見。」
縱然她多不希望他失約,他最後還是突如其來地打電話回來,不無歉意地表示,今晚可能要比較晚才回來。
晴天失落地坐在沙發上,一個人百無聊賴地拿着手機不時在看,小心翼翼地留意着他會不會再度打電話回來,但是直到九點半了也沒有。渡渡鳥和兔子坐在她的身邊,不時看了看顯得悶悶不樂的她,壓低了聲音小聲地交談起來,畢竟最近總是陪伴在她的身邊,對於她的異樣,他們再清楚不過。
此時,栗棕色長髮的少女突然微微一怔,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手中的手機幾乎就此滑落下來,他們疑惑又好奇地把頭湊近,努力去看清她到底在看甚麼,不禁也驚訝地小聲驚呼起來。社交網站上太多亂七八糟的事情,怎麼她看着看着,也可以發現這些奇怪的照片,日期全都是不久之前而已。
半昏暗的環境和有格調的燈光顯然是一間酒吧,在吧台那邊的一男一女靠得很近。
美豔的女人有一頭耀眼的金色長髮,紅色的緊身皮革裙子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段,她舉杯向他敬酒,眼帶笑意。至於那個嘴角微微上揚的男人,一眼就認出是阿斯普洛斯大人,他還漫不經心地跟着舉杯,襯衣上的鈕釦解開了好幾顆,露出了精緻的鎖骨,健美的胸膛若隱若現,還不知跟對方在說甚麼。
另外的一張照片,除了有那個金髮女人之外,還多了一個美麗的銀髮少女。
她看上去就和晴天小姐的年紀差不多,身上的衣裝有點復古,但又揉合了現代的元索。深紫的過膝長袖裙子點綴了荷葉邊和蝴蝶結,銀色的長髮梳成可愛的雙馬尾,紫色的蝴蝶結從頭上垂落下來,那一雙水藍色的眼眸靈動而清澈,整個人精緻如同絕美的人偶。她正抬頭跟阿斯普洛斯談話,那個深藍色長髮的男人看來正低頭認真傾聽。
他看來明顯是和那兩位女性很熟絡,有說有笑的,心情好像真的很好。
雖然這些照片的角度都是偷拍而已,但也足以令人看清他臉上的表情,還有她們的樣貌。
上傳者還特地在照片下寫了一句:老師還真是有女人緣,妻子都那麼漂亮可愛了,還認識那麼多美女,可以叫他介紹給我們認識嗎lol.
還真是有女人緣……不過她的丈夫溫柔、強大、俊美,怎麼可能會沒有女人緣,只是……明明不過是一句開玩笑的說話,她的心卻莫名地刺痛起來,有甚麼東西正一點一點地蠶食她的內心,最後的一絲光芒彷彿從她那如同夕陽的眸子之中西沉,少女木然而僵硬地關上了手機,沉默地蜷縮在沙發上,面向內側閉上了眼睛。
沒事的……應該只是朋友而已……別去懷疑他……
『但你早就懷疑他了,不是嗎?你怎麼可以不懷疑他?這種男人真的值得你信任嗎?』
腦海中好像隱約有一道似曾相識的聲音響起,如此的溫柔,像是夜幕拉起後倒映在水中的第一道星光,朦朦朧朧的有點失真。她回過神來,很努力地想去聽清楚,但再也無法捕捉前一刻來不及抓住的聲音,隨之而來的,反而是無數的星辰接二連三地點亮了四周的黑暗,無聲地重覆閃爍同一個訊息,一遍又一遍,如同是情人的在耳畔低喃的永恆承諾。
『此處記述了如何
一切處於懸止
一切平靜
處於靜默
一切靜止
寂靜
而天穹的領域是空洞的。』
甚麼……
你是誰!?快停下來!我不要再聽了,為甚麼要把這些事情告訴我!
晴天猛地回過神來,睜開了眼睛努力深呼吸,只覺得額頭痛得厲害,她一手抓住自己的衣領,一手護着自己的肚子,努力讓自己的呼吸漸漸平復下來,但是額角依然滲出了一層薄薄的冷汗。腦海中的低喃沒有退卻,只是變得小聲多了,像是從鐘乳石上滴落在水面的水滴,由一開始的寧靜,到最後不斷地在腦中放大迴盪,足以令她聽得一清二楚。
她哆嗦着坐起來,看上去像是剛剛從一個惡夢驚醒過來,臉色蒼白得像是血液被抽走了大半似的,她的雙手也格外的冰冷,而且微微顫抖。渡渡鳥和兔子生怕她會隨時倒下,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扶住了她,但她彷彿沒有聽到他們擔憂的呼喚,有點焦急地想要到甚麼地方去,好像顯得有點吃力地走上了那一道樓梯,直接來到了家中的最頂層。
雖然阿斯普洛斯是有獨立書房,但是他二百多年來最重要的研究、書籍、文獻,各種的心血結晶也是擺放在這佔據了整整一層的研究室,而且這裡的空間更加是經過扭曲,面積可大了,幾乎每隔一段時間就要把空間擴大,好讓他存放更加多的重要資料;至於在屋子附近,還有另外的一幢建築,裡面可是有他和德弗特洛斯的一些研究,甚至是一些重要儀器和用具也放在該處。
平日她基本上是不會上來這一層的研究室的,只是偶爾來這裡打掃一下、或者給他送茶和點心,但現在,也許就只有這個地方可以解除她內心的疑惑和迷茫——最近接二連三的事,早就已經嚴重影響到她的精神,再加上現在出現在腦中的奇怪聲音,可能並非巧合,她要去自己找出原因。
她一直也知道那個男人很博學,對於知識的追求更加是至今也不曾停止,所以阿斯普洛斯應該有不少關於大腦、時空、磁場……各種亂七八糟的筆記和資料;總之她的丈夫就是一個學霸,希望女兒將來有他一半的聰明就好了,千萬別要像她這樣……那麼遲鈍笨拙好欺負、陷入了像她如今這樣的困境當中。
栗棕色長髮的少女茫然地擦了擦眼睛,重新把注意力放在這些高及天花的巨大書架上,仔細地看了一看書架上不同的金屬編號,繼續努力地去找自己想要的東西。站在她背後的兔子困惑地拉了一拉自己的長長耳朵,然後又拉了一拉渡渡鳥臀部上的捲曲白色羽毛,歪了歪頭才發問。
「……晴天小姐在幹甚麼?她看來很不開心……」
「她一定是為了剛才的那些照片而生氣了……」渡渡鳥語重心長地點了點頭,突然靈機一動,恍然大悟地拉住全然摸不着頭腦的兔子走到另外的一個書架,壓低了聲音:「所以晴天小姐現在一定是在找阿斯普洛斯大人不忠的證據!你沒看那些電視電影嗎!?重要的東西都可能藏在重要的地方,也許可能會翻出甚麼情信或者親密照片!」
兩個呆笨的大活寶也跟着認認真真地在書架之上看看有沒有甚麼蛛絲馬跡。
不知過了多久,晴天總算是找到了可能比較有用的資料,有點費力地把那一本厚重的筆記抽出,只是翻開一看,當下臉色微變。雖然筆記是圖文並茂的,但是裡面夾雜着好幾種語言,而且阿斯普洛斯寫筆記時,字跡往往比較潦草,她輕輕地咬了咬下唇,懊惱地認真看了又看,還是搞不懂他在寫甚麼。
「要找甚麼,晴天?」
背後那一道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熟悉聲音嚇得她當下就手上一滑,所幸對方及時就接住了那本筆記,然後他就自然不過地低頭看了看這是甚麼筆記,饒有趣味地望向了自己那個還在發愣的可愛妻子。她明顯沒料到他那麼快就回來,還一副被人當場抓住的驚恐表情,根本就是又有事情不想讓他知道。
阿斯普洛斯沒好氣地把筆記放回原位,再思及她今天打電話來時的欲言又止,現在可好了,這種情況,怕得要命的小姑娘應該會乖乖地把事情告訴他,省得他再花心思去逼她說出口。深藍色長髮的男人微微俯身,低頭就把她圈在了懷中,她怔怔地看着他,看着那一雙極具洞察力的銳利眼睛,一時就慌了幾乎自亂陣腳。
「阿斯普洛斯!?我……我只是、在幫你整理研究室而已……」
這並非是她第一次對他說謊,也並非是第一次被他看穿。
他聞言露出了似笑非笑的微笑,卻沒有馬上回答,反而是俯身在她的唇上輕柔地輾轉反側了好一會兒,又一邊溫柔地輕撫她的小腹,溫熱的氣息把她籠罩其中,滾燙的身體幾乎要把她灼傷似的。直到她有些無力又羞怯地推開了他,他才漫不經心地抬起了她的下巴,輕輕地摩挲她的唇瓣。
「怎麼突然對這些事情有興趣了?晴天,想知道的話直接來問我不就好了嗎?我很樂意和你一對一地講授這些事情的。」
栗棕色長髮的少女微微紅了臉,不知道因為是羞愧、還是因為在他面前慣有的羞赧,她微微張了張嘴想說些甚麼,他卻俯身輕咬了一下她的耳垂,換來她敏感的輕顫。自從她懷孕之後,為防自己按捺不住就想疼愛她一番,他基本上也把這些親密又曖昧的舉動都一一收起來,如今也許連他自己也有點反悔了……等解決她的煩惱後,就乾脆好好地……
只是內心的溫柔旖旎被完美地隱藏起來,那俊美的臉容一下子變得有陰暗。
「還是你又有事情瞞着我?晴天,你怎麼就不能好好跟我說話。」
這個男人可不可以別那麼聰明!?每一次也是這樣子!
她無法回答他,也不願意那麼快就告訴他,只能選擇逃避。他畢竟是不願意傷害到她,因此在她推了一推之際,就已經放開了她,只是在她就要逃走之際,馬上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她條件反射地回頭,就在那一刻,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甚麼,腦筋一熱,就這樣完全妄顧後果地對他衝口而出。
「……有事瞞着我的人是你才對!你也沒有好好跟我說話吧!最近都很難見到你!」
話音剛落,她自己也是懊悔不已,不……她不是來找他吵架的,無奈又想不出如何解釋才好,只能怔怔地微微張了張嘴,微一用力就甩開了他的手。躲在一旁的兔子和渡渡鳥眼見形勢不對,急急忙忙就悄悄溜出了房間,不知準備幹甚麼去,阿斯普洛斯此時也沒心情去理會那兩隻東西,疑惑地皺起了眉頭,正要開口說甚麼之際,沒想到眼前的少女突然就坐在地上,語帶哽咽,一五一十地把她最近的煩惱和痛苦都說出口了。
他聽罷也沒來得及安撫她,時間之神就突然找上了他,看來是已經有人通風報信、把現在家裡的情況告訴他了。
對方連小宇宙也懶得用,只是在簡訊中隨意地寫了這樣的一句:聽兔子和渡渡鳥說,你背着我女兒紅杏出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