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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Act XIX ...

  •   帕蒂塔離開了冥界,徑自就往一個小鎮出發,夜深的時候隱藏了氣息,緩慢而無聲地降落在一個屋脊之上,長及腳踝的淡色長裙在微涼的晚風中微微飛揚,原本隱藏在衣領之下的一小截皮繩在翻飛的衣袍中若隱若現,凝望著對面一間小屋的窗戶,眼眸柔和了幾分。

      她的女兒比上次見面的時候,臉色還差了不少,最近是沒有好好休息吧,看晴天現在的樣子,又在睹物思人了,她果然放不下那個男人,他口中的所謂守護和愛惜也不過如此,為她戴上了戒指,套牢了她的心,也永遠地束縛著她的靈魂,而他卻走得輕鬆,丟下她一個人孤獨痛苦地過活,日復一日地沉醉在有他的回憶之中,逼著自己為了他變得更加堅強。

      阿斯普洛斯,你認識晴天不過數年的時間,她卻已經陷得那麼深,影響還真大,你到底有甚麼地方令她那麼著迷了……

      原本再見到女兒的喜悅逐漸被無奈和憂憤而取代,如果自己是在她身邊的話,她一定不用那麼痛苦,絕對會盡到母親的責任,保護她免離悲傷和苦難,更加不會讓一些不知所謂的差勁男人去接近她,絕對會指引她獲得真正的幸福,而不是在這條路上跌跌碰碰,也看不見解脫的出口,可惜帕蒂塔無法做到,她是一個不合格的母親,天馬也好、晴天也好,她也未能好好照顧他們、陪伴他們成長……因為這就是聖戰——為了達成那個目的而必須進行的聖戰。

      她幽幽地嘆了一口氣,眼角的餘光不經意往街角隨意地一瞥,微微一愣,正如杳馬所願,現在是越來越混亂了,月光之下,滿地銀霜鋪滿一地,街角處於半明半暗的環境之中,男人銀白色的長髮彷佛散發著淡淡的清冷光輝,顛倒眾生的笑容在臉上緩緩泛起,眼中的笑意在來者出現後而一點一點地加深,從轉角處走出來的短髮男人冷著一張臉,黃玉色的眼睛剛毅而忠實,連在一起的眉毛深深地皺成一團,「米諾斯,你到底在幹什麼?」

      不但沒有辦好潘多拉大人交代的任務,還以一句「線索不全」私自終止了調查,過後又遲遲不回冥界覆命,帶著路尼優哉遊哉地暗地跟著那個據說是雙子座黃金聖鬥士的未婚妻,還跟那個女孩糾纏不清,態度曖昧,雖然她對於他單方面的不時騷擾感到很厭惡而抗拒,但他依然樂此不疲地去繼續在她面前出現——米諾斯的性格如是,所有人也深知肚明,可是那個女孩畢竟和聖域扯上了些關係,又明顯是忠於聖域,特別是和雅典娜交情頗深的樣子,因此潘多拉大人已經極為不滿、非常的不滿,昨天更加當場失控,壓抑多時的情緒瞬間爆發出來,就對著一個不慎打翻了水的侍女大發雷霆,好端端的晚宴只剩一桌子的狼藉和混亂,怒不可遏就派拉達曼迪斯出來的原因也是如是,再不趕緊回去,後果很嚴重——這已經是最後通碟。

      一邊聽著天猛星冷靜而言簡意賅的描述,腦海中不斷浮現出當時的精采情景的天貴星依然保持著那一抹優雅而慵懶的漫不經心的淺笑,完全不當是一回事,閒話家常般慢悠悠地開口,「難得找到一個美麗有趣的人偶,多麼可愛的女孩啊,那麼快就回去不是很可惜嗎?」笑得高深莫測地迎上天猛星一沉再沉的眼眸,那怕對方已經顯然是臉色不善了。

      「米諾斯!」你這次完全過火,玩出禍來了,要瘋下去的話也等潘多拉大人消氣,讓路尼回去冥界、處理一下第一獄積壓的事務也好,越來越不知輕重。

      「還是那麼不解風情,拉達曼迪斯,那個女孩現在要去的地方,你們絕對會感興趣的——那一座傳說中的沒落了的神廟。」一字一句地吐出最後的關鍵說話,玩味而不無意外地看見拉達曼迪斯眼中一閃而過的驚訝。

      短髮的男人沉默了很久,平靜地答道,「那只是一個傳說。」那只是一個在神話時代失落了的傳說而已,那一座神廟收藏了甚麼東西也好,也只是一個美好而虛幻的傳說,即使那個傳說千百年來一直都是人類追求的終極願望,終究也只是可望而不可即的空想,可是——若果成真的話,將會左右這次聖戰的結果。聖戰,絕對容不得出現任何的變數!

      「真不巧,那個吉卜賽女人好像知道不少,也有意讓晴天知道。」深曉他心裡的想法,米諾斯只是輕輕地笑了,看來很滿意對方被自己反駁得無言以對的沉默樣子。

      站在街上的幾個人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投向屋內的一個少女身上,渾然不知事情有了重大改變的她只是繼續坐在窗邊,低垂著眼簾,沉醉在自己的思緒之中,一個伴隨著淚水的輕吻溫柔地落在戒指之上。

      逐漸擴大的變數悄然地步步靠近,但人們還是依照著自己的方向和計畫行事,莉拉沒有透露她們的下一個目的地是哪裡,只是一路馬不停蹄地趕回希臘去,在雅典的近郊附近停了下來,一直繃緊的神經終於微微放鬆,眉頭稍稍舒展開來。

      略帶倦意的晴天強逼自己打起精神,粗略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環境,卻只見周遭密密麻麻的翠綠樹蔭和亂七八糟的雜草,女人微笑了一下,伸手撥開了一堆雜草,一條小路重見天日,千百年前已經有不少人踏上這一條平坦而曲折的石板路,乾淨的路面可見不時也有人來打掃,莉拉熟門熟路地帶著她穿越這一條小徑,少女驚訝不已地打量出現在眼前的景物,怔怔地抬手按住隨風飛揚的栗棕色長髮。

      一座荒廢已久的神廟,典型的宏偉古建築,栩栩如生、力顯寫實風格的壁畫隱藏於筆直的柱子的頂端,雖然看起來是破落不堪,但是依然可以看出千年前的盛況景象,一抹人影安靜地佇立在神殿的門前,那個清秀的少年大概十五、六歲的年紀,深灰色的眼眸澄澈得不可思議,卻又隱隱看出一絲與年齡不符的成熟和深沉,他溫和地微笑,看見她們的到來只是微一點頭,不需多語就領她們進了內殿,一路的沉默不語,唯有那細碎的腳步聲不時響起,越深入神廟內部,就越發現裡面的光線逐漸變得晦暗起來,如果沒有人帶路的話,絕對會在這裡迷失方向。

      良久,終於在一扇石門前停下來,少年微一欠身告訴莉拉東西已經準備妥當,安靜地退出了這個房間。

      房間算不上很大,四周都是被石牆環繞,幾個燭臺置放在牆壁之上,燭光搖曳,正中央的位置放置了一條半人高的石柱,那一個小小的平台上放置了一個紅色的盒子,沉默了很久的莉拉上前輕輕把手放在盒子上,「有沒有聽過阿斯克勒庇俄斯這個人?」

      醫神,阿波羅之子,能醫百病,甚至有傳言指他手握起死回生的禁忌力量,在神話時代,雅典娜贈與他蛇髮女妖戈耳工的血液,此後很多鮮活的生命都他陸續拯救過來,被蛇纏繞的木杖是他的象徵——再令人絕望的不治之症也可以輕易地治療。

      聽著她把一個傳說娓娓道來,晴天的視線不禁又落在那個盒子上,眸中淡淡的,看起來只是在聽著一個普通至極的故事而已。

      「晴天,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這種神奇的能力嗎?」沒有世間治不好的傷病,甚至可以令人起死回身——永垂不朽的生命也可以輕易獲得,世間最大最悲傷的生離死別也可以就此遠離。

      被人點名問到的少女怔住,看了看那個盒子,再看了看莉拉,沉默下來,如果世間當真有這樣的力量,那麼又哪裡會有那麼多令人心碎的生離死別?這個盒子絕不簡單,但她已經不會那麼天真地相信這些美好的幻想……

      「這個傳說雖然誇大了不少,但真的有一種奇妙的力量存在:神話時代,雅典娜當年贈與的蛇髮女妖的血液,確實具有非比尋常的療傷治病的功用,但有一個條件,每個人的使用機會也只有一次,無法反復不斷使用;而且這些血液,可不是用之不盡的,那種功效,口耳相傳的時候,不知道甚麼時候開始,就變成這樣了。」

      那些血液在後來被轉變成兩顆紅色的晶體,鑲嵌在權杖蛇眼的位置,需要動用到這種力量的時候,默念女神當年教導的咒文,發揮其力量。

      缺一不可的三者:使其力量展現出來的咒文、打開盒子取出晶體的鑰匙,亦即是本身也是承載體的權杖,沒有晶體的話,得到了其他兩者也只是得物無所用,這樣就可大大的避免了這種力量被人濫用的情況——開啟和封鎖治療秘密的關鍵,扭轉生死的被視為挑戰法則的禁忌。

      「很多人都以為那是一根貨真價實的權杖,沒想到那竟然也是一根鑰匙。」莉拉把手輕輕放在那個千百年以來未曾打開的盒子,曲起一根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著盒子的表面,明媚的眸子彷佛逐漸變得晦暗而神秘。

      少女微微一怔,低下頭來,長長的髮絲流瀉下來,也不知道在想甚麼,安靜而沉默地站在原地,低著頭很久,就在吉卜賽女人以為她要一直這樣沉默下去不打算開口的時候,晴天輕輕的聲音終於劃破了寂靜,聽上去若有所思似的,「那麼,沒有鑰匙就開不了?」

      「在神話時代就已經失落了。」在第一次聖戰之後就莫名失蹤了,再也沒有任何人知道它的下落,也只有零星的記載記錄有關這鑰匙、亦即是那權杖的事情。

      少女聞言失了神那樣抬起頭來飛快地瞥了莉拉一眼,依然沒有把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打算和想法說出口,然後又俯首凝視著那手上的戒指,緩緩地摩挲著那冰冷的表面,好像這樣可以令她現場一片混亂的心安定下來,亦可以指引她前進的道路和勇氣。

      「是嗎……」為什麼要告訴她這些事情呢,即使她知道了又如何?那個傳說……乍聽上去和聖戰根本毫無關係,但隱約又好像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到底是那裡有關鍵……?

      莉拉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個失了神喃喃自語的少女,拿起了盒子,仔細看了看那研究了不知多少次的古老的東西,再把它遞到晴天面前,一切不言而喻,晴天,你比當年的我幸運多了,而且我相信你一定有辦法的,為了那些你所愛之人,把你的勇氣和決心展示出來給我看吧,這一段日子,你到底成長了多少……

      一絲期待淡淡地在眼眸泛起,旋即消退,不留痕跡,「那個帶我們前來神廟的少年、艾瑞爾,是阿斯克納庇俄斯的後人,他比你年長不過兩年,但他所知道的事情也不多,應該可以幫到你的。」

      半晌,晴天抬頭,伸手接過了那個盒子,不算太重,但她在接手的那一刻卻彷佛感覺到有一些沉甸甸的東西交到她手中,那時候她還沒知道是甚麼,也沒有想過自己的未來會逐漸偏離,「……莉拉,你先去布魯格納吧……我會負責把它找出來的。」

      一門之隔,一直沒有離開的少年聽著室內的對話,安靜地微笑起來,轉身離去,身影慢慢地消失在昏暗而了無天日的長得不見盡頭的走廊,一步一步,散步似的走遠,悄無聲色。

      普羅米修斯老師,看來希貝爾夫人還很清楚記得你當時的指引,而且也下定決心真正動手了,你們之間的合作也是時候開始了吧,聖戰的命運、隱藏已久的歷史真相嗎……我期待著,我們將會在這次聖戰之中所扮演的角色——退居幕後多時的,終於要在這個時代現身了……

      *

      說易行難,事情的發展從來都不會盡如人意的。

      沒有血色而微涼的手指緩緩地在一排又一排的書脊上拂過,感受著那刻劃於殘舊典籍上的沉重歲月,夕陽似的眼眸專注而仔細地一一掠過那些已經有些難以辨認的文字,微微瞇起了眼睛,所有的盼望之光猶如伴隨了最後一絲夕陽而消失,淡去在黯淡的星河之中。

      沒有任何有用的資料,缺失的文檔、殘破的壁畫……每一本書,字裡行間她都斟酌得認真又鉅細無遺,生怕就錯過了任何有用的訊息,每一幅圖像,她都反覆研究琢磨當中的含意,生怕就遺漏了箇中的深遠訊息,只要有空就必定拉著艾瑞爾——那個神廟的守護者發問、交流,努力尋找更加多的線索。

      那個少年也很熱心而溫和,只是,雖然他是繼承了阿斯克勒庇俄斯的血脈,可是並不代表他知道更加多的事情,他所知的和莉拉告訴自己的相距不遠,每當他不能回答上她的問題時,那個溫和的少年總是露出歉疚的神色凝望她。

      晴天覺得很過意不去,莉拉臨行之前拜託他照顧和協助她,那個比她大不了多少、卻顯得成熟多了的少年一直無微不至地照顧她,而自己卻好像不斷地在打擾他那樣,就好像是一個固執任性的孩子,非要知道某一些事、達成目的不可。

      除了手上已知的訊息之外,再也不能更進一步,就好像卡在了瓶口似的,停滯不前,毫無進展,今天已經是第七天了……莉拉動身前往布魯格勒前,再三提醒她她們之間的一個月之約:一個月的時間就已經足夠了,如果一個月之後依然查不出甚麼來的話,不要再管那麼多了,前往布魯格勒和我會合。

      試問自己在知道了那麼多事情之後,還可以做到不再管那麼多嗎?她不知道那樣東西對於聖戰的幫助有多大,更加何能是完全派不上用場,但只要有一絲希望,她也不想那麼輕易放棄,起碼……她曾經那麼真實地接近希望,那怕那希望只是一場幻影,最後也從手中溜走了。

      她不甘心就此放手,少女沮喪地站起來,合上已經翻閱了不知多少遍、但仍然找不到一絲蛛絲馬跡的古籍,疲憊地伏在桌子上,長長的栗棕色髮絲順著手臂無力地披散下來,垂落在桌子旁邊,彷彿要與昏暗的色澤融為一體,蠟油緩緩地沿著矮矮的蠟燭流下來,微弱的光芒不知不覺之間就熄滅了,黎明的第一道金色的曙光逐漸地穿透窗子,照亮了顯得略為陰沉昏暗的房間,晴天怔怔地抬頭,這才驚覺自己昨天又熬夜查資料了一個晚上,但至今依然沒有發現,難道這真的只是一個傳說而已……

      「晴天,請問我可以進來嗎?」少年清澈好聽的聲音從門後傳來,她慌張地隨意撫平衣服的褶痕,才輕聲地打開門,互相打了招呼。

      他淡淡一笑,不著痕跡地瞥了一眼少女那深深的黑眼圈和蒼白得明顯缺乏休息的臉容,上前把身上的披風褪下來就披在她身上,帶著體温和薄荷清香的感覺令她這才回過神來,晴天怔怔地扭頭望向身邊比她高了不只一個頭的少年,心神恍惚之間,不期然就對上艾瑞爾的眼眸,那猶像是大雨中阻隔了一切的厚重雲朵所擁有的深灰色,此時卻隱隱透出了一抹柔和的色澤。

      「聽聞你的健康欠佳,早前更大病一場,又熬夜的話,對身體可不好的,希貝爾夫人也會擔心你的。」

      會擔心你的……曾幾何時,除了摯親的家人朋友之外,還有另一個人這樣的關心她……時時刻刻那樣關心她……

      深秋,男人踏著一地的紅葉走來,上方盡是一片燃燒似的燦錦爛繡,層層疊疊地簇擁成一團如火的壯闊景致,片片落葉猶如蝶舞那樣翩然在隨風在空中旋轉,輕輕地回歸地上。

      紅似朝陽。

      紅如烈火。

      也及不上那一抹真實而在心中牽起了澎湃洶湧的深藍,他對她微笑,嘴角微微上揚的弧度比四周的景物更加懾人心魂,她一時失了神,幾乎要溺斃在那片海中。直到他走近、伸手放在她的肩頭上、笑容緩緩消失,深深地皺起眉頭,她才如夢初醒。

      「怎麼那麼冰的?」温熱的手掌覆在少女的臉頰,再移到她的手,輕輕地握住,「你剛病好就多穿一件衣服出來——不行,你待在房裡休息好了,我去找你就可以了。」

      「那不是很麻煩嗎?你還要守宮、還有其他任務——」

      「我自有方法。晴天,不論有甚麼事,相信我就好了。」低低一笑,那個一直都是那麼自信而有把握的他一把拉她入懷,溫暖了她的整個人、整顆心。

      他是那麼的珍惜她。

      他是那麼的在乎她。

      他們是那麼的幸福。

      在旁人眼中,他的野心是凌駕於一切,但她知道的,他都只不過是為自己而活,走一條自己選擇的道路而已。

      在冥界,你也要好好的過活……阿斯普洛斯,我的日子就是一天比一天地牽掛你、思念你這樣過活的,我不知道我今後的人生會怎麼樣,我只知道,從你出現在我的生命的那一刻開始,我的世界就已經不一樣了…… 所以——相信你,絕對相信你……就算你是為了教皇之位而回來的,也不怪你——因為每個人的人生,本來,就由你自己本人所掌握,所有的選擇也是你自己的決定。
      晴天……

      我不會放你離開的……

      你的身邊只可以有我……

      「晴天你還好嗎?」

      栗棕色長髮的少女猛地回過神來,尷尬地對他一笑,少年只是笑了一笑,體貼地沒有指出她走神的原因,優雅地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打開了門,依舊温和的目光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不容置疑和權威,唇邊的淺笑猶像是三月微風那樣舒適,根本沒有察覺到更多事情的她點了點頭,匆忙收拾了一下混亂的桌面,就提起裙擺出去,用過他特地為她準備的早餐,心裡再次感激他的體貼,她微笑著向他道謝,這就是一個光明與黑暗其存的世界,即使充滿悲傷,也有些那麼好的人存在的……

      陽光正好,在庭園中沿著小路來回踱步,石板與石板之間長滿了雜草和野花,她突然有些失神地看著一朵小小的蒲公英,微風輕輕地吹拂她的裙擺和長髮,突然風勢微微一轉,蒲公英四散成一個又一個的小白傘,視線怔怔地跟隨著那些遠去的蒲公英,突然有人在背後拍了她的肩頭一下,她嚇了一跳,慌忙轉過身去,一張熟悉的燦爛笑臉映入眼簾。

      「很久沒見了,晴天。」少年把聖衣箱放下,有些不自在地扯了一下領巾,瞇眼笑了起來,明媚的陽光也顯得黯然失色,但她完全沒有見到好友的喜悦,心裡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難不成聖域出事了,當下一慌,就緊張地拉住了他的手臂。

      「雷古魯斯!你怎麼來了?是不是出了甚麼事了——」

      她驚惶失措的表現,他看在眼內,輕輕拍了拍她緊緊抓住他衣袖的手,和她同年的雷古魯斯努力想到平日希緒弗斯安撫別人的方式,猶像是個大人那樣摸了摸少女的頭,「其實我只是來一個月而已,教皇大人突然指派了一個任務給我,說要去把一件失落了的東西找回來,但詳細的情形也不清楚,就讓我趕快出來了。」

      三天前教皇收到了一封信,看完之後,那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者摘下三重冠,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捏住那一張薄薄信紙的一角,歷盡滄桑的眼眸定定地望出窗外,腦海中不期然就浮現了信中的內容:一個月也可以有很多重大的改變的,我需要你的幫助……如果成功的話,一切就有希望了——你的願望不就是結束聖戰嗎?這也是我的願望……我一直都在,我只是想以自己的方式幫你。

      坐了一個下午,夕陽漸漸把室內染成一片橘紅色,周遭的輪廓也變得朦朧不清,看了看那慢慢下沉的夕陽,避開了其他人指派了雷古魯斯出去執行這項秘密任務,年齡相約,而且不會造成不必要的尷尬……可是雷古魯斯並不知道這些,他只知道眼前的少女看起來……好像仍然沒走出失去所愛之人的陰影之中,於是就連忙把話題接下去,「對了,晴天,你有甚麼需要我幫忙?」

      「我也不知道……」晴天茫然若失地低喃,只覺得有些暈眩,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撞入一個懷抱之中,艾瑞爾的手輕輕地搭在少女的肩頭上,穩穩地扶住了她,待她慢慢回過神來的時候,才低聲開口,小心翼翼地讓她在一旁的白色涼亭坐下來。

      「希貝爾夫人臨行之前說她需要那匕首和那手鐲一用,也托我把事情辦好,她還有一句話要轉達給你——外在只是假像,唯有本質才是真實。」即使外觀完全改變了,內在的始終如一,因此,無論將來有甚麼改變出現在你的人生中,也不要因為事情的外在有所改變而迷惑了……

      怔怔地抬頭,疑惑而不解,她是完全不明白莉拉的意圖的,當年阿斯普洛斯把鐲子送到她手上之後,莉拉就叫自己把那手鐲和匕首放在一個盒子中收藏起來,自此也沒有拿過出來,只是說必要的時候一定可以用上,所以就是現在嗎……但到底要用來幹甚麼的?莉拉做的事情,從來都是有原因的,只是她從來不會馬上把真正的用意說出來,而是留待她所認為的合適的時機……

      而這樣也令晴天不禁想不起幾年之前,莉拉送給她的一件禮物,深紅色的鮮艷花朵彷彿融合了世間所有的生命力,異常美麗而令人完全移不開自己的視線,也沒有告訴她那花是甚麼名字和來歷,只是叫她好好保存……

      *

      傍晚的市集,快要打烊的鐵器店舖,轉角處就突然無聲無息地出現一抹穿著斗篷的人影,來者逕直走到正打算關門的老闆面前,掀起兜帽,深灰色的眸子一片淡淡的溫和笑意。

      「老闆,麻煩你。」

      微笑的少年打開了包裹,閒適自在地把裡面的兩件東西取出,輕輕地放在殘舊的木桌上,彷彿沒有看見那個老闆瞪目結舌的錯愕表情,金屬碰撞的清脆聲音在寧靜的黃昏清晰可聽,精緻手鐲和匕首,原本鑲嵌住寶石的地方如今空空如也,一個小巧的束繩袋子打了開來,只見一堆細碎的流光逸彩的碎石,赫然是本來裝飾之用的月長石,他指了指旁邊一同拿了出來的一張紙,緩緩打開。

      「這個手鐲和匕首,可以熔掉然後把它們按照這張草圖重鑄成其他東西嗎?最後把那些碎石鑲嵌上去就好了。」

      交代了事情的艾瑞爾微笑著向老闆答謝,踏出店鋪,倏忽腳下一頓,眼眸不著痕跡地掠過了一絲驚訝,隨即歸於平靜,轉身拐進了一條小巷,身影輕快猶像是歸家的旅人,黃昏把影子拖得長長的,烏鴉在矮小破落的鐘樓上盤旋、轉瞬消失於一幢幢的房子之間,路上的人群漸少,少年散心似的多走了一會兒,最終在已經無人的空曠廣場上停了下來,抬頭看了一眼天色,淡淡地笑了起來,「看來兩位有要事找在下,希望兩位的目的不會和我所想的一樣吧。」

      他這才轉過身去面向剛才一直背對著的兩個人,拉達曼迪斯抿唇不語,沉默地踏上前一步,正要開口之際,米諾斯漫不經心地伸手攔住了他,以眼神示意他稍安無躁,眼瞼微微低垂,教人看不清他此刻的情緒和想法。

      「那座神廟的守護者果然不是浪得虛名,年紀輕輕就真是不簡單,正如你所料,我們需要你打開那個結界讓我們進去,所以你趕緊合作會比較好,我可不想親自毀掉像你這樣一個有利用價值的人偶,要看著那脆弱的脖子無力地折斷,還真是可惜。」

      面對眼前這個陌生男人近乎變態而嚐血的一番說話,艾瑞爾非但沒有流露出一絲恐慌的神色,看起來只是微感訝異地抬手點了點下巴思索了半晌,「兩位在說甚麼呢?在下只不過是一個普通人而已,閣下實在太抬舉我了。」

      米諾斯嗤笑,拉達曼迪斯的耐性已經磨光得七七八八,眼中的殺意漸深,一路的跟蹤雖然是令他們知道了那座神殿的確實位置,可是卻無法進去,神殿由巨大的結界所保護,除非維持結界的人允許,否則沒有經其認可的人是無法穿過結界進入神殿範圍,貴為阿斯克勒庛俄斯的後裔本就注定了命運的不平凡,何況這個少年即使在外也刻意隱藏著自己強大的小宇宙,深不可測得——這個人絕對不能站在聖域的那一方,就算他的祖先在神話時代和雅典娜、聖域的關係匪淺,更加有傳說指他們一直有合作的關係,也不可以讓他也繼承這個傳統。

      「真是遺憾,看來你是打定主意不說了,那就只剩下一個方法了。」天貴星的手指微動,看不見的傀儡線彷彿融入了血色的殘陽中,少年依然微笑而立,如此的縱容不迫、泰然自若,衣袖微微翻飛,頗有幾分快要乘風而去的味道,來自冥府的小宇宙不斷地提升,艾瑞爾的眸子平靜如水,唇邊的笑意沒有退去。

      米諾斯抬起手來,下一秒只見一抹人影一躍而下就落在他們之間,斗篷翻飛之間隱約可見深色的樸實裙子,兩個男人看起來全然沒有想過會有另外的一個人出現,罕有地一愣,就在他們失態分神的時候,那個人已經偏頭不著痕跡地轉向了少年,壓低了聲音,「快走吧。」即使你有能力自保,但也不代表你可以全身而退,今後還很需要你治癒的力量的,所以你絕對不可以在今天有任何事——現在也不是開戰的時機。

      艾瑞爾聽到兜帽之下的温柔的女聲輕輕地勸說他離開,帶著淡淡的無可奈何的哀傷,以及一絲不容置疑的堅定,率先反應過來的天猛星聞言沉聲就下了決定,「米諾斯,你去解決那個女人——」

      話音剛落,一抹黑影突然就遮住了快要消失於地平線的夕陽,廣場的上方就出現了一個空間的缺口,一隻手探了出來,接著就看見一個身穿黑色禮服的男人以一種頗為滑稽的姿勢從缺口跨出,抬手脫下禮帽深深地鞠躬,玩世不恭的帶著笑意的眼神投向位例冥界三巨頭的兩個魔星, 「兩位大人,這個女人就交由我來處理吧,請趕快去辦好你們要做的事吧。要知道機不可失啊。」

      拉達曼迪斯的眼眸只是掠過一絲疑惑,卻無動於衷,「天魁星梅菲斯特的杳馬。」怎麼就突然出現在此?還知道他們的目的,杳馬在冥界從來都是獨斷獨行的,亦不屬於任何一個人所管轄,經常來無蹤去無影,沒有任何人知道他的想法,神秘至極——謎一樣的冥鬥士,曾經一度暗中觀察了他很久,發現他沒有做出甚麼背叛冥界的事,才暫且放下心來,對他的調查也告一段落。

      憑空出現的第三者沒有令少年慌亂起來,他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那個男人一眼,嘴角微微上揚,高深莫測地別開了頭,閉上了眼睛,看起來是準備屈服於死亡的命運的模樣,兩個男人對視一眼,微一點頭,轉過身去步向目標,也背向了杳馬,就趁著這一秒的巧夫,時間之神的手指向著他們的背影輕輕一點,時間太美好了,所以請停下來吧,知道得太多了,我還想繼續看看她的表現,所以兩位介入得不是時候的角色,暫時退下場回到所屬的地方去,你們這一段時間的記憶可不應該出現在這劇本之中,忘記你們不該知道的東西吧。

      剛把他們送回冥界去,就傳來了帕蒂塔的小宇宙。

      『杳馬,怎麼從冥界出來了?我還以為你在冥界忙著和那個美女見面呢。』

      『才不是,我去找她是有重要目的,你知道的,總要有人去照顧那個男人。』

      『所以你現在是要趕著回去見她了,那麼我也要繼續自己的事情了,慢走不送。』

      好像有點生氣了——該不會吧?他瞇了瞇眼睛,戴上禮帽,趁女人轉身不備的瞬間,飛快地上前在她的臉頰留下一個輕吻,見她沒好氣地扭頭看他,他勾了勾嘴角,揮手劃開空間,「親愛的,我很快就回來了,不用太想我喲。」

      少年睁開眼睛的時候,廣場早已空無一人,他微微瞇起眼睛,愉悅地勾了勾嘴角,今天真是混亂的一天,艾瑞爾回去的時候,正好看見晴天和雷古魯斯埋首在一堆卷軸之間,年輕的獅子座滿頭大汗地盯著那一堆令人頭昏腦脹的文字,心想為甚麼教皇大人不派學識淵博的笛捷爾前輩來執行這項任務。

      抵步的時候就注意到這次的任務並不簡單,雖然希緒弗斯說他還有很多地方並不成熟,但他察覺到的地方已經超出了不少同齡的人所留意,那個艾瑞爾……感覺到他刻意掩飾自己強大的小宇宙,但到底是為甚麼?還有在附近出現的冥鬥士的氣息……以及這裡到底收藏了甚麼?

      解謎果然不是他的強項——他現在開始後悔為何當初不向各位前輩再在這一方面多多學習,瞥了一眼少女認真的側面,他再次打起精神來,他一定可以幫到她的,晴天那麼努力,他不可以讓她孤立無援,而且這就是他的任務。

      「晴天,我去東則的書架那邊看一看。」

      他只是專注地打量著書架的書,思索了一下,還是決定從塵封的頂端開始入手,抬手抽出一本厚重的書,意料之外地揚起了一片灰塵,他條件反射地閉上眼睛,咳了幾聲,揮手撥開在空中飛揚的塵埃,不經意間就按住書架一角打算扶一下,不料那個書架突然就吱呀一聲地往一邊滑動,他當下嚇了一跳,心想難不成是自己一時沒控制好力度才推開了書架,但回過神來,低頭一看,他突然覺得晴天也許會高興起來了,一個正方形微微下陷的儲物空間,赫然就是一本書,書的封面別無其他,只繪出了一個被蛇纏繞的圖騰,找了那麼久,終於找到進展了。

      他提高聲線就喊那兩個人過來,不無意外地看見少女從錯愣到欣喜若狂的表情,晴天小心翼翼地把書抱在懷中,仔細地翻閱起來,雷古魯斯屏氣凝神地站在她身邊,不時緊張地瞥她一眼,艾瑞爾只是平靜地靠著書架,她一直很認真地翻閱,但又突然搖了搖頭,低聲地開口,難掩一面的失望,「我看不懂,這種文字,我不認識。」

      好歹是聖域出身的、自幼接受各種熏陶的雷古魯斯連忙小心地把書拿到手上,聚精會神地仔細把每個字研究透徹,在她充滿期待和盼望的眼神之下,倍感壓力,這一種文字他也不曾見過,但是應該還有其他的線索的,怎麼可能連一張圖像也沒有,翻書的手突然一頓,他眨了眨眼睛好確定書上的圖像是正確的,也許是他盯著它失神看了很久,她也忍不住開口了。

      「雷古魯斯?」

      被點名的少年低頭再看了一看,再瞅瞅少女,突然好像顯得有些為難起來,懊惱地抓了一抓自己的頭髮,「晴天,其實這是——」

      「是一個地方嗎?」沈默了好久的艾瑞爾溫和地問道,晴天聞言一喜,慌忙就站起來拉住年輕的神殿守護者,獅子座當時是非常想阻止他說出那組詞的,但等他反應過來,流暢而又平靜的回答已經響了起來,「卡農島。」艾瑞爾輕聲合上了書本,抬頭微笑凝望她,轉身就抽出一張地圖。

      晴天不知道想到了甚麼,面色變幻莫測,最後沉默地低下頭來,抬手以雙臂環抱著自己,轉過身去,好像這樣子可以給自己一點溫暖和慰藉、阻止身體不受控的顫抖起來,雷古魯斯見狀,腦海中浮現了不少安慰人的說話,欲言又止地打算上前,隨即只是怔怔地站在原地,溫文爾雅的神廟守護者張開雙臂,輕輕地把愣住的少女擁入懷中,低頭輕吻她幾乎要落淚的眼睛。

      「晴天,五天後,我們就出發吧,我答應了希貝爾夫人會盡一切來幫助你和照顧你,所以請放心,我會留在你身邊的。」五天之後,鑄造的東西完成了,一切也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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