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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Act XVII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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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完你的朋友回來了,晴天。」
房間裡面沒有點燈,窗簾也只打開了些許,一道小小的光線從縫隙裡面透了進來,才令那一個背對大門而坐的人影清晰了幾分,美艷的吉卜賽女人坐在窗前,深棕色的波浪卷髮隨意地披散下來,靜靜地注視著那窗外的一小道橘紅色的溫暖光輝,聽到開門聲音的時候,指尖只是微微一動,感覺到少女有些不安地站在門口,半晌,莉拉微微轉頭,明媚的眼眸閃爍著晦暗不明的光芒,微一點頭,又重新看著窗外了。
少女一愣,這才安靜地把披風脫下來掛在一旁的衣帽架上,又小心翼翼地摘下帽子,接著就往自己的床走去,剛剛坐下來,百無聊賴地盯著有著精緻金色刺繡的床單發愣,安靜得幾乎要忘記了彼此的存在。
時鐘滴滴塔塔地撕裂著漫延著奇異氛圍的空間。
良久,樓下大廳的吵雜聲和熱鬧也開始傳了上來,窗邊傳來了一聲刺耳的聲響,是地板和椅子互相磨擦而造成的——坐了不知多久的莉拉站了起來,幽幽的嘆息幾乎要消散於空氣之中。「我在這裡感覺到令人非常不舒服的不祥氣息,比當年的更加強烈了。」
魂魄也不知飄到了何處的晴天猛地回過神來,吉卜賽女人的一句平淡得好像沒有感情的說話猶如是五雷轟頂那樣在耳邊炸了開來,她的心也幾乎漏跳了一拍,手心禁不住就開始冒出了一層薄薄的汗,驚愣地抬起頭來,卻因為室內的環境太過昏暗,而無法看清楚此刻莉拉的表情。少女張了張嘴,最後只是沉默下來,任由內心的各種複雜思緒慢慢地沉澱下來。
當年嗎?總覺得,莉拉是比任何人也更加早知道一些事情的,預知能力還真是深不可測嗎……不對,既然她那麼早就察覺,以她和賽奇的交情,聖域不可能不知道的,而且童虎當時也是來過這裡偵察的,他們應該有注意到才對的……事情真的很混亂……
晴天沉醉在自己的思緒的時候,莉拉已經走了過來,坐到了她身邊,微微下陷的床舖令少女稍稍回神,晴天微一轉頭,恰好看見那個女人手一揮,一個散發著淡淡的白色純潔光芒的水晶球就出現在手上,莉拉的眸子沉靜得波瀾不驚,細看之下竟然覺得像是一潭死水,栗棕色長髮的少女的心再次一慌,直覺告訴她接下來自己會知道一些以前一直隱藏起來的重大秘密。
事情將會出現大幅度的轉變……從很久以前開始,有哪一天不是充滿各種出乎意料的驚喜?她不無嘲諷地想,苦澀的感覺又開始絲絲地滲透入她的心房,與此同時,莉拉繼續淡淡地接下道。「幾年前的時候,我就是因為察覺到這個地方有些不妥,不是太放心所以才前來一看的,可惜當時一無所獲,剛想要離開的時候,就遇見你了。」
說到最後,原本還有些凝重的氣氛一下子大轉變,她漫不經心地收起了水晶球,末了又回復了一貫的本性,嘴角勾起了一抹慵懶的淺笑,懶洋洋地撫平了裙擺的皺褶,帶著幾分調侃意味地眨了眨眼睛,輕快地宣佈今天晚餐的開始。
晴天當時已經隱約覺得事情根本就沒有那麼快結束,第二天早上應約去前往探望亞倫,莉拉也一同坐上馬車了,絲絲涼風吹拂,馬車的車輛平穩地在路上轉動著,齊整的馬蹄聲劃破了早上的寧靜,達達地在路上遠去。
亞倫第一次見到莉拉.希貝爾是在一個平凡的和熙早上,陽光溫暖而不灼熱,他正站在孤兒院門前等待晴天,湛藍的眼眸溫柔而帶著幾分期盼,安靜地翹首以待,一頭漂亮如絲的金髮在風中微微飛揚,不消一會兒,一輪不起眼的破舊馬車就此映入眼簾,繁複華麗的裙擺最先從馬車上走下來,沉實而低調的絳紅,金銀兩線相互在裙子上交織出一個又一個典雅古樸而透著大氣的複雜圖案,充滿異域風情而帶著一絲引人暇想的神秘,接著就是一張美得驚心動魄的臉,眼波流轉之間,令人幾乎要忘記了自己身在何方,那個陌生女人對他嫣然一笑,少年臉色一紅。
正猶豫怎樣開口之際,晴天已經笑著步下了馬車,微笑向他問好,他們兩個站在門口噓寒問暖的時間不長,但是亞倫發現那個女人的視線一直在他身上流連,等他終於忍不住去看她的時候,她又不著痕跡地移開了視線,臉上泛起一抹神秘而優雅的笑容,這個女人無論在甚麼地方也是不容忽視的存在,很少與這種人接觸的亞倫心裡禁不住有一絲不安,總覺得她的那一雙深邃眼睛,好像可以看穿世間萬物似的。
幸好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另外一個消息轉移了。
安坐下來之後,金髮少年這才得知昨天他還來不及知道的訊息——薩莎、天馬和晴天都在同一個地方生活,記得之前天馬是被帶到一個叫聖域的地方去說要成為聖鬥士,竟然連薩莎也在那裡,著實令人意外,而晴天竟然還可以如此幸運地居住在聖域附近的羅德里奧村,即使任何一個人出了甚麼事,他們之間一定也可以像以前那樣互相扶持……唯獨自己一人那麼孤單……有甚麼事也好,他都要自己孤身支持下去……
「亞倫?你沒事吧?想甚麼那麼入神?」
回過神來,才察覺到少女擔憂不已的目光正憂心忡忡地落在他身上,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一笑,就拿起了自己面前的杯子掩飾似的喝了一下,滾燙的茶水馬上灼傷了舌頭,他急急忙忙就放下來,晴天嗔怒似的責怪他怎麼那麼不小心,但也馬上給他倒了一杯冰涼的水,莉拉意味深長的目光好像在他身上徘徊了一下,很快又移開,出神地看著窗外。
片刻,吉卜賽女人的神色微變,轉瞬之間又神色平靜地說要失陪一下,專心收拾桌子的他們都沒有發現她的異樣,好不容易算是清理妥當,晴天嘆了一口氣,滿足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看著她這個樣子,少年淡淡地笑了。
真希望時間可以停下來。
屋內暫時平靜下來,屋外卻掀起了另外一番驚濤駭浪,離開了屋子的莉拉放輕了腳步逕自走向了孤兒院一側的一棵樹,確定沒有人看到之後,才繞到樹後的陰暗處。
「希貝爾夫人,很抱歉打擾到您。」
站在樹下的那個人一身斗篷密不透風,欠身的動作和說話的語調令她馬上就認出這個人是自己派去北方的眼線之一,如非必要,是不會那麼輕易地離開崗位的,那即是發生了很嚴重的事情了,她點頭就示意來者直奔主題,不時看了看屋子的門,好像可以穿透那扇門以確定屋內的兩個人安好似的。
「正如夫人所料,布魯格勒……」
聽著那個人說下去,她的神色越發凝重,深深地皺起了眉頭。
推門進去的時候,看著兩個闊別多年的孩子樂也融融的情景,她有些心不在焉地頓了一頓,怔了一下,好像才想起自己身在何方,略為頭痛地抬手揉了揉額角,神色自若地走近那張桌子,兩個人同一時間抬起頭來,只見那從屋外回來的女人有點難以辨測的玄妙表情,嘴角依然如常那樣微微上揚,可是眼裡卻彷彿噙著一朵凝結的淚花,二百多年來的悲傷好像全都定格在那一瞬間。
晴天差點就以為自己是看錯了,亞倫不明所以,只是察覺到氣氛有些古怪,疑惑地望向少女,卻見她的表情也變得很奇怪,似是在極力壓抑甚麼似的,此時莉拉就輕輕地開口了,「晴天,我們後天就要離開意大利了,我有急事要到北方一趟,不過去那裡之前,要先去一個地方,所以可能會很趕忙的。」
亞倫渾身一顫,慢慢地低下頭來,試圖掩飾他眼中湧現的淚水和憂傷,後天就要離開意大利,對啊,他怎麼可能忘記了,晴天早在被拐走的那一刻開始,她就已經永遠地離開此地,她的家也不會在這裡的了,她始終也是要離開的,更加不可能永遠地停留在此一直陪伴著他,最後還是要面臨離別的。
少女欲言又止地抬眸,最後只是沉默地接受了這個安排,原本還打算多陪伴亞倫一段時間看看還有沒有甚麼可以做,怎料方法也沒想出來,時間就不允許了,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因為確定了離開的時間,所以亞倫和晴天在剩餘的日子裡面都抓緊了時間見面聊天,他們都極力地避面提及分別的事,金髮少年也難得地暫時放下了畫畫的事情和少女相伴,他在說鎮上最近又開了一間新的麵包店、哪一戶人家又生了孩子結了婚……她在說天馬、薩莎和她在希臘的事情,偶爾就提及阿斯普洛斯,三天的時間在這夾雜著悲傷和喜悅的日子裡很快就過去,當他站在石橋上送別的時候,心裡是多麼的希望晴天可以多留幾天。
亞倫微笑地揮手,看起來沒有絲毫的悲傷,少女不放心地多看了他一眼,最後終於轉身走近大篷車,不料就倏忽轉身就給了他一個擁抱,當下令他愣住,她的體温一向有點低,所以這算不上是一個很温暖的擁抱,但她抱得很緊,身子也微微地顫抖,好像是在抓緊一些快要失去的東西,他這才怔怔地回抱她。
「晴天……」
「一定要保重,亞倫,一定要……我一定會回來見你的,下一次,我會帶著薩莎和天馬來見你的,到時候,你應該是一個出色的大畫家了,那時候再給我們畫畫吧……」
我們三個的心一直都在陪伴你的……亞倫,你永遠不是孤單一個人的,在我們再見面之前,請你一定要堅強……無論將來發生甚麼事情也好,我們也是重要的家人兼朋友,那怕你將來覺醒成為冥王了,我們一定也會趕到你的身邊的……
彷彿可以把自己不多的力量傳到他的身上,少女帶著祝福和祈盼再深深地看他一眼,帶淚微笑,終於轉身,亞倫回過神來,看向那個看起來還沒打算到車上去的吉卜賽女人,微一鞠躬,他彎下身來,剛想開口拜托她今後也要多多照顧晴天,不料卻聽到了意料之外的一句話。
「我當天見你的時候就看見了,你的那一條墜子很漂亮而且特別,可以借來看一下嗎?」
她笑盈盈地朝少年伸出手來,不料他突然抬頭,性情大變似的,猛地握住自己的墜子,戒備地後退,一向溫柔似水的湛藍眼眸死死地盯著那個女人,完全是把她當作要掠奪墜子那樣,高聲就斥喝,「別碰!」
才踏了一步的莉拉停下脚步,沒有絲毫驚訝,也沒有流露出一絲惱怒的神色,眼底掠過了不易察覺的玩味目光,接著微一垂眸,唇邊是不變的嫵媚笑容,「抱歉,令你感到冒犯了。」
「不是,希貝爾夫人,是我的不是才對。」
亞倫的臉色一紅,也不曉得自己剛才為甚麼就如此失禮,但又無法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既尷尬又懊惱,只覺得自己最近好像不太對勁,急急忙忙就道歉,女人只是不在意地一笑示意沒關係的,金髮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退後了一步,讓開了一條路出來,莉拉的手按在車子上,微微低著頭,聲音很低,從遠處看過去只覺得她像是站在車子旁邊失了神,完全不會覺得她是在和剛剛上了車的少女說話。
「這個少年,真是不簡單——最純粹的黑暗和純潔……矛盾而又痛苦的人生,無法扭轉的命運,棘手得很啊。」
「莉拉,你……已經知道了……」
「我怎麼可能看不出來。」
「那有沒有辦法——」
晴天從車裡探出頭來,眼角的餘光不經意地再看到了不遠處的金髮少年,亞倫的清澈眼睛和一直沒有改變的善良和溫柔實在令人難以想像他將來會成為塗炭生靈的哈迪斯,她滿臉的焦急和期待,沒想到被無情地粉碎最後一絲希望。
「沒有。」莉拉回答得毫不猶豫,乍看來更加顯得有點無情,栗棕色長髮的少女的一張臉當下變得蒼白如紙,彷彿是回到了重病的那一段日子,女人好像沒有看見似的,晴天,也許在你看來我是多麼的厲害,但終究只不過是有些特別的人而已,任何人也好,總有他們無能為力的時候。但這樣並不代表放棄,而是為了等待更好的時機去迎接未來。
明媚的眼眸泛起了淡淡的柔光,只是那栗棕色長髮的少女明顯沒有察覺,而是專注聽著莉拉的說話,看看她有沒有甚麼重要的事情要接著告訴她。「對了,忘記告訴你了,我有急事要去的地方——是你之前提到要去的;現在需要提早到那裡,感覺還好吧?」
晴天微微一怔,最後只是望出窗外,緩緩點了點頭,莫名就產生了一種越發強烈的心悸感覺,第一站的意大利,已經出師不利、無功而還了……她知道沒有任何力量的自己所能做的很有限,但也不應該是這樣的一無是處、渺小到這個地步……那接下來應該怎麼辦才好……
不安的感覺自旅程開始後一直揮之不去,這種情況直至晴天在某個不知名的小鎮休息的時候,得到了證實,傍晚在市集和一個低著頭看不見容貌的男人擦身而過,熟悉的聲音落入耳中,吊兒郎當的語調令她當下驚恐地愣住,等她回頭一看的時候,那人早已消失不見。
——他過得很好,我和你媽媽都在照顧他,倒是你要小心一點,冥界有些麻煩的傢伙已經開始盯上你了,好好表現吧。
隱身於轉角處的男人看著站在路中心慌張不已的少女,脫下禮帽向那個方向微一欠身,嘴角勾出一抹愉悅的淺笑,心情大好地回到冥界去,又開始沉悶下來了,是時候開啓下一幕,推向另一個高.潮。
逕自來到了小屋的後花園。興致勃勃地跑過去,直接來到了那一個在紙上認真研究甚麼的男人面前,飛快地瞥了一眼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複雜的公式和草圖,無比認真地建議道,「要來打一場嗎?」
微微抿唇打量這個笑得一面詭異的冥鬥士,阿斯普洛斯眉頭一皺,沉默以對,一段日子下來,這個叫杳馬的男人隔三岔五地就跑來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說話——很不舒服,這是一個很危險的人,每一次都採取視若無睹的態度,逕自繞過去,但這一次杳馬沒有再和以前那樣不屈不撓地要求和他較量,而是大咧咧地坐在鏤刻的椅子上,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上的懷錶。
「連我都打不過的話,還說甚麼復仇?」
馬上停住腳步,卻沒有急著轉過身去,這一種完全是在質疑他實力的輕佻口吻無疑是對他的侮辱,他回頭瞥了杳馬一眼,嘴角微微一勾,嗤笑,抱臂,「這一次終於用上激將法了,有點進步,可惜完全不管用,你想幹甚麼也好,也與我無關。」語畢就不再多話,繼續打算回到屋子去。
半晌,空氣裡面的詭異和危險氣息突然越發濃烈,更加在一瞬間達至最高點,猶如一塊不經意落入平靜水面的石子,猶如產生連鎖反應應聲倒下的多米諾骨牌,上一秒的平衡和平靜於萬分之一秒間就頓時消失得了無痕跡。
天空黑壓壓一片,無數黑色的指針猶如箭雨那樣以雷霆萬轟之勢傾瀉下來,敏銳地察覺到空氣裡的異動,阿斯普洛斯早已在指針落地的時候一個側身就避開了,恰巧和那些插入地上的指針擦身而過,回頭再一看自己剛剛站立的地方,只見一片滿目瘡痍。
指針入地三分,原本有著一個精緻小巧的噴泉的地方,此刻完全看不出當初的典雅原貌和巧奪天工的雕刻,白色的大理石粉碎一地,流水在地上靜止不動,折斷的天使翅膀無力地散落,高貴的臉容蒼白如死者。
猶像是宣告一個不幸的開端。
同一時間拉開了戰鬥的序幕。
懸浮在半空中的男人只是懶洋洋地理了理已經歪斜得很的領結,又把帽子往上方一拋,穩穩當當地接住,再戴上,彷彿剛才動手的人不是他自己,低頭隨意瞥了一眼自己的攻擊造成的破壞,倒抽了一口涼氣,深感惋惜地搖了搖頭,猙獰詭魅的笑容在嘴角扯開。
「嘖嘖,竟然避開了,真是可惜,不過——沒有使出全力的攻擊也避得那麼辛苦和吃力——接下來的全力一擊又會怎樣呢?看來我找到了一件很有趣的解悶玩具。」
話音剛落,不斷施加的壓力急促地充斥著整個位於結界之內的空間,令他不得不只能專注集中燃燒小宇宙來抵擋這種外來的巨大壓迫,但旋即他就察覺到這是無濟於事的,那個連冥衣也沒有換上的男人,從把話說完的那一刻開始,就沒有再多看他一眼,略為迷離的眼神凝望著手上的懷錶,猶像是在欣賞一件穿越了千年恆久歲月的雋永藝術品。
滴塔。
滴塔。
滴塔。
有條不紊地而富有規律的節奏。
跳躍、旋轉。
那是屬於時間的力量。
這一種彷彿可以永無止境地膨脹下去的力量——簡直就是——神。
比奧林匹斯山的十二主神更加古老而龐大的力量——泰坦神族?不是,是更加遠古而深邃的力量,混沌之初,不久之後就誕生的力量……原始的上古神之一……還要是力量處於頂端的……時間之神……
神與人之間的差點顯然而見,猶如千斤重的壓力不斷地以倍增的速度加諸在身上,空氣也好像逐漸變得稀薄。滲出的汗水緩緩沿著額角流下來,在這種壓力之下,依然沒有低頭,挺直腰背,昂首對上杳馬深不可測的眼睛,複雜而凌厲的目光一秒也沒有從居高臨下的他身上移開。
「眼神還那麼囂張,那麼不可一世可不會令你好過的。」
「身為一個神祗還真看得起我,過獎。」
得知其真正身分,也只是有過一瞬間的錯愣和意外,下一秒就可以繼續冷靜地思考,深藍色長髮的男人只是勾了勾嘴角,桀驁不馴而無所畏懼的自信在杳馬看來實在刺眼得很,不悅和煩躁感不斷地在心底擴大開來,最終把那負面情緒化作行動宣洩出來,那種目空一切的高傲,每個兄長也必然擁有的神情——意外的令人憎惡。
「真實魔幻!」
巨大的黑色時間漩渦把一切也捲入其中,萬事萬物也要屈服和絞入其巨大的洪流之中,身體彷彿被撕裂似的痛楚、隨著每一個恍若急流的衝擊而不斷地呼嘯而來。
或者是比一個世紀還要漫長。
或者是比水滴落下還要短暫。
出現了不知多久的洪流於一秒間消失不見,身體重重地跌落地上,骨頭碎裂的聲音突兀地響了起來,杳馬看著眼前這一幕,沒有任何感情波動的、專屬於神祗的冷漠倒影在眼眸之間,直到阿斯普洛斯重新站起來,穩住了有些搖搖晃晃的身體隨意地抹去嘴角的血,才挑了挑眉,誇張至極的語氣和表情完全是裝模作樣。
「傷得不輕,真可憐。」
「所以身為時間之神的你就只有這些能耐而已?」
置身於一片頹垣敗瓦之中,佇立在廢墟的男人語帶嘲諷地朗聲道,幾綹深藍色的長髮夾雜著汗水和血跡凌亂地黏糊在一起,腥紅的刺鼻鮮血從身上的大大小小的傷口緩慢地流出,染上了沾滿塵埃和碎沙碎片的衣服,再強大的神祗也好,再不可逆轉的命運也好,沒有任何事物可以令倨傲的他低頭屈服,就算是賭上自身的所有力量也無法改變,他依然是他,不退縮、不後悔,依照自己的內心而做決定。
罪人也會拯救,神明也會弒殺。
還真是執迷不悟,天魁星的眸色一沉,抬手就是另外一波更加密集而凌厲的攻擊,迎面就碰上銀河星爆的力量,杳馬接著僅僅用了一句說話就扭轉了整個局面,「時間停下來吧,你好美啊。」
指縫之間的流沙。
綻放的絢爛花朵。
振翅欲飛的蝴蝶。
最美好的瞬間、最痛苦的瞬間。
猶如詠嘆調似的那樣,時間真的如他所言,最不可能的事情發生了——時間完全停了下來,瞬間也罷,永恆也好,他是時間的指揮家,一秒鐘、一小時…也只不過是他手上眾多樂譜的音符之一。
冷哼一聲,千百年來的怨恨和憤慨全部隨著唇邊的笑容浮現,Chronos,不是只有你才是時間之神。即使被你放逐了,抹殺了,我的存在也是不容改變的事實!死去後又出生,出生後又死去。不論是眾神,還是人類,都忘記了我的存在,我被封印在永恆的時間中迷茫傍惶著……不論是在天界還是地上,都沒有人知道我的存在,那樣的痛苦我再也忍受不了……終有一天,我會取回我應得的一切,然後也讓你品嚐我千百年來所承受的痛苦。
倏忽猛然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剛才說了很多不該說的話,自己怎麼突然就——
「你做了甚麼!?」
儘管受了重傷,阿斯普洛斯嘴角的那抹弧度一直也沒有減退半分,微笑抬頭,「幻朧魔皇拳!原本我也覺得奇怪了,一個如此驕傲的古老神祗竟然甘心作為冥鬥士效忠哈迪斯,沒想到真相竟然是這樣,我好像聽到了些了不得的事情。」
擲地有聲的說話當下令不慎洩露了心中想法的那個人臉容扭曲,足以令人戰慄的森寒語調迴盪在空氣之中,「竟然膽敢如此對神不敬!那麼不知天高地厚,看來要好好教訓你一下才對!」
竟然如此大意地被他算計了,從一開始乍看來是處於下風的他不過是一直在試探虛實,以等待機會反擊——奇恥大辱,就算以他現在的能力,戰勝的機會是極微,卻在狼狽不堪的情況之下還能扳回一城,令向來睥睨眾生的神祗在不知情的狀況下失態,他無法接受。
時間之神的小宇宙在一瞬間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席捲而來的,還有鋪天蓋地要把人吞噬似的黑暗,所有的意識彷彿被淹沒似的隨即流逝,眼簾猶如灌了鉛一樣沉重,倒下的時候,一抹熟悉的温柔恰好穩穩地接住了他。
看了看傷得不輕的阿斯普洛斯,再看了看已經看不出原貌的花園和被波及的房子,帕蒂塔皺起了好看的眉頭,笑得無比温婉動人,「杳馬,你在幹甚麼?」透露自己一直隱藏起來的真正身份,不避嫌地展示屬於神祗的強大小宇宙,讓他知道了這有關這次聖戰的一小部分的真相,真的好嗎?
「打發時間,聖戰前的熱身。」
降落到地上的男人厭惡地踢開了地上的碎石,擠出一個討好的笑容走到妻子身邊,話音剛落,不無意外地看出妻子越發温柔地笑了,然後他聽見她以比微風還要和熙的輕柔嗓音開口了,「阿斯普洛斯對於晴天而已,是一個重要到無可取代的人,不但是聖域的人,更加是你的——你懂的,他們之間是有婚約的,你不是不知道晴天有多喜歡他的。」
天下從來沒有一個岳父覺得女婿是順眼的,更何況是一個唯恐天下不亂、喜歡看戲,又對於雙生哥哥異常厭惡痛恨的傢伙,再加上他的脾氣真的古怪得很,於是帕蒂塔馬上又露出了一個歉疚的眼神,理解地對丈夫點了點頭,算是對他的行為表示原諒和同情,杳馬大受刺激。
——這是你的未來女婿,你懂的。
他明明白白地讀懂了她眼中責備的意思,不屑地噘了噘嘴,慢吞吞地把懷錶放進衣袋,又厭惡地瞥了一眼躺在妻子的臂彎之中被她溫柔照顧的那個男人,「只是晴天覺得他重要,於我而已,他只不過是舞台上的一個演員!」
「哪一次的聖戰不是這樣?這是雙子座的傳統特色之一,習慣就好了。」
女人自動地忽略了那偏執而瘋狂的說話,雲淡風輕地回憶了一下,一雙美眸直直地注視著站在面前的男人,下一秒,沒有再多話,低頭以小宇宙為阿斯普洛斯簡單地療傷,沒有聖衣也可以做到這個地步,還真不錯,還意料之外地令杳馬說出了心底的說話,比想像中還不簡單,就算是她也很久沒有聽過他真情流露了。
杳馬罕有地安靜下來,沒有任何反駁,心裡不曉得又在打甚麼主意,待帕蒂塔處理好之後,一個箭步就彎身上前,伸出兩根手指抵在他的額頭上,一抹淡淡的白光散發出來,凌駕於凡人的力量,毫不猶豫地封印了強大的小宇宙。
喲,小哥,實力這麼弱,還說甚麼報復,等你回去了,也已經失去了你原本的所有了,說不定她也離開你了,用你自己的力量破除封印吧,然後更加強大,也讓執念變得更加深吧……
部分的真相令你繼續偏離原本的道路。
戰敗的屈辱加劇你變得更強大的動力。
水落石出之後刻骨銘心的痛苦和悔恨。
猶如大理石花紋混合起來的紊亂舞台。
目睹這一幕的帕蒂塔微微轉了轉眼珠,臉上泛起了一抹淡得不易察覺到的淺笑,抬手輕輕地理了理自己的長髮,半晌,溫柔如水的聲音平靜地傳到了丈夫身上,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既然暫時已經達到目的了,你甚麼時候有空收拾這裡的爛攤子?」
「所以你已經決定要去幫她一把了?」杳馬不慌不忙地轉移話題反問,回答他的只是女人堅定的沉默,那一刻他就立即明白,一切已經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