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非当年》阿戒

6、新学年和旧礼物

　　魏佳凌、方悦晨和汪语都是老师同学眼中的尖子生，在最后一年小学生活中，除了正常学习，他们还加入了各种兴趣班比如奥数、英语口语等，只要有学术上的比赛，老师总会擅自为他们报名，争取在个人档案里添上华丽的一笔。
　　所以日子虽然过得很充实，但是真心累，尤其是魏佳凌，在文科成绩飞速上升的同时，理科成绩下降的速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小升中考试的前两个月，魏爸爸带着他参加了实验中学的考试。
　　实验中学已经开始实行“五四”学制，来年初一都是预备班升上来的学生，为了给六年制小学的学生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开了一次插班考试，招收名额为一个班，40人，择优录取。
　　魏佳凌很紧张，他知道家里对这次考试的重视程度，所以早早做好了心理生理双重动员。
　　考完以后的结局很不如人意，偏科让他考出了英语满分数学垫底这般令人诧异的成绩。他还记得考完面试的时候，实验中学的校长委婉地做出了这样的评价：唯一一个英语满分的学生，但是实验中学不考虑发展如此不均衡的学生。
　　这对魏佳凌的打击不可谓不大，虽然他知道自己偏科厉害，但就因为这种原因否定他的努力和未来发展的希望，他的自信心和期待被打得粉碎，尤其是在面对父母的时候，一股沉重的愧疚感和抵触感油然而生。
　　希望得到认同和抗拒再被父母擅自安排两种情绪反复纠缠着他，最终导致的结果是他几乎足不出户地啃了两个月的书，以年级最高分考取了秀明中学。
　　其实就算他门门扣及格也能进秀明，因为秀明招收学生的范围是按户籍所在地划分的。
　　过完第一个不用做作业的暑假，去新学校报到的时候，魏佳凌没什么特别的心情，不期待不亢奋，倒是在进班级时遇到的两个人让他惊讶了一下。
　　方悦晨和汪语。
　　“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方悦晨：“？？”
　　汪语：“小学毕业上初中，因为所以，科学道理。”
　　“不是，我是说你们没有考出去吗？”
　　方悦晨：“多麻烦啊，还要比别人多考一场，在哪里念书不都一样，考出去干什么。”
　　汪语：“没钱没路子，出不去。”
　　方悦晨抬胳膊勾住魏佳凌的脖子，笑得很痞。“你也在3班？”
　　吃力地点头。
　　“孽缘啊孽缘！看来我们俩还要互相折磨上3年。”
　　“汪语不是3班的？”
　　“嗯，我在4班。”
　　1班和2班都是预备班升上来的学生，由于小学时的教学条件不同，1、2班的学生看3、4班的学生就是“都是乡下野路子”的眼神，3、4班的学生看1、2班的学生就是“目中无人，有什么了不起”的心态。所以整个初中三年，1、2班和3、4班的学生就像是处在两个学校一般，互不搭理，彼此厌恶。
　　魏佳凌被任命为班里的学习委员，方悦晨是生活委员，加上新上任的体育委员、宣传委员和班长，五人分担掉了班里大部分学生自治任务。
　　新班长叫董尚希，用女生们的话形容就是长得很帅，看上去很有担当，很有安全感，学习工作一把罩，典型的白马王子类型。白马王子小董同学对此做出的回应是温和地一笑，潇洒一挥手：“她们高兴就好”，完全不予理会。
　　开学一个月就举行了月考，年级第一名的桂冠被一个小学时不显山不露水的男生摘得，魏、董、方、汪四人占去了前十名中的四个名额，并把这项优秀纪录保持到了初中毕业。
　　成绩排名出来的时候，第一名同学向从小就是优等生的四人做出了表情和言语上的挑衅，四人对此反应如下：
　　魏佳凌：“……所以？要我夸你吗？”
　　汪语：“嗯。”
　　方悦晨：“哈哈，恭喜恭喜，下次继续努力！”
　　董尚希：“你高兴就好。”
　　魏佳凌刚适应初中生活，小小的变故就来了，魏妈妈得了肝炎被隔离治疗了，无暇他顾的魏爸爸把他送到了外婆家，和外公外婆以及表妹一家共同生活。
　　每天早上，外婆都会准点打开电视，收看新闻联播，罗京富有磁性的嗓音就成了魏佳凌的闹钟，彻底粉碎他睡懒觉的奢望；放学以后，就到后院搭建的灶间里帮忙做饭。
　　外婆家也是私房，外公曾经是工程师，退休以后在家搭建了很多违章建筑，据魏佳凌和表妹实地考察统计，家中共有34间房，其中违章23间，包括柴房、工具房、停车棚、储藏室、暖棚、灶间……灶间在后院，那里原本是条小河，后来填平变成了个土坡，据说土坡下埋着小猫的尸体，表妹的杰作。外婆家另有厨房用煤气做饭，这间灶间放的是大锅，靠炉灶里点柴生火做饭，做出来的饭能结出锅巴，很香。
　　做饭的时候魏佳凌最爱干的事情是帮外婆添柴，边添边就着火光看书，有一次问同学借了一本《孟尝君列传》，是线装本的，很拉风，结果看着看着不小心睡着了醒来的时候书已经被烧掉大半个角，他简直欲哭无泪，后来外公去外面找了两天才帮忙买到一本同样的，从此他再也没有添过柴，外婆怕他迷糊起来烧掉整个灶间。
　　魏佳凌干的囧事何止这一件，他还伙同表妹，两人在土坡上用砖头堆了一个简易炉子，去厨房偷外婆用油煸好的小鱼，串在细木头上烧烤，烤出来的成品要不就没熟，要不就焦了。扮家家酒玩烧烤的后果就是当晚魏佳凌拉肚子了，表妹尿床了。
　　外公在空旷的场地上搭建了一个玻璃暖房，很大很暖和，透光性一流，小炉子里烧着煤炭，阿姨妈妈们会在里面打毛衣聊天，魏佳凌就邀请同学们来参观。
　　邀请发出了四、五个，成行的只有方悦晨，一路上他都嘴碎地调侃魏佳凌。
　　“你的人缘可能不太好，有点身份的都不来。”
　　“所以你来了。”
　　“我不一样。我是有身份又重哥们义气的人，你要感恩。”
　　“谢谢。你有人缘，要不你帮我去请？”
　　“额，这不是我有没有人缘的问题，是他们根本没空。”
　　“对，他们没空，所以跟我的人缘没有关系。”
　　方悦晨郁闷，“他们都不来，我来干什么呢？”
　　“你是有身份又重哥们义气的人，关键是你有空。”
　　……到底是谁调侃了谁……
　　两人在玻璃暖房里呆了一个下午，拆了外公的半导体收音机，拆了表妹的羽毛球怕，拆了一个自行车轮胎，结果没有一样还原回去的，方悦晨表示自己没有钱没有义务赔偿魏佳凌这些损失，魏佳凌皱眉，再三保证东窗事发的时候积极揭发方悦晨。
　　……
　　于是两人手忙脚乱地收拾残局，意图把手上所有零件毁尸灭迹。
　　暖房里有两张书桌，面向南的是魏佳凌的，面向北的是表妹的。拉开表妹的抽屉，沙拉，话梅，棒棒糖，蜡笔，头箍，童话书……拉开魏佳凌的，硅胶，铜片，小口哨，刀片，浆糊，火柴盒……
　　方悦晨当机立断：“藏在你的抽屉里！你这里这么乱，一定不会被发现！”
　　“……好吧。”
　　“哇，这是什么？”方悦晨从抽屉内侧翻出来一件物品，嫌弃地扔在地上，“吃完的垃圾你还藏得这么好？打算当传家宝留给后代啊？”
　　魏佳凌低头一看，是半个表面有黑斑的鸭蛋壳。
　　什么时候吃的呢？
　　再仔细一看，是个写了字的鸭蛋壳。魏佳凌捡起蛋壳仔细辨认，上书：7月X日，生日快乐，建议减肥。
　　……谁写的？
　　魏佳凌停下手里的活，拎着鸭蛋壳拼命回想，隐约想起来好像很多年前发生过这么一件事：
　　“哥哥我饿了。”
　　“你重得我都背不动了，还想吃？忍着。”
　　过了一会儿，觉得小孩儿可怜，掏了掏兜，摸出一个咸鸭蛋。“喏，只有一个咸蛋，自己剥。”
　　“哥哥，好咸，不好吃。”
　　“傻啊？蛋白当然不好吃，咸的给我，你吃蛋黄。”
　　于是，小孩儿趴在哥哥背上，掰下蛋白就塞给哥哥吃，蛋黄就自己吃，一路在哥哥的骂骂咧咧声中回了家。
　　到家没多久就收到一份特别的礼物，半个写了字的咸鸭蛋壳。“明天你生日，我没钱，这个你收着做个纪念。”
　　小孩儿傻乎乎地拿着鸭蛋壳，无辜地看着对方。
　　“……看什么？生日礼物！还有，减减肥吧，这么重，累死我了！”
　　魏佳凌看着看着就笑了，原来这件礼物一直放在这里，脆弱的壳居然还保存无损，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见。
　　方悦晨一脸惊疑地看着他：这么诡异的笑容，难道这真的是传家宝？
　　“看什么看，你收到过这样的生日礼物吗？”
　　“没有，这么寒酸，不如白送。”
　　“嗯，是很寒酸，但创意很好。”
　　“你暗恋的女生送你的吧？这也能叫创意？”
　　“你羡慕不来的……”
　　“这有什么好羡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