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非当年》阿戒

5、魏小凌和汪小语

　　魏佳凌一整个寒假差不多都是在台球桌上度过的，来打球的客人们都戏称他为小老板，他出现的频率甚至比大老板还多，有时趴在球桌上写作业，有时在计分黑板上画画，有时躺在长凳上看书，更多的时候是帮着收台费，在魏新的默认下把零头全部装进自己的口袋，权当寒假打工的收入。
　　开学前的两天他又一如既往地开始赶作业，虽然答案已经从其他同学那里借来，抄也抄得他双眼酸涩，手指抽筋。
　　米村小学目前实行的是六年制义务教育，但听说今年可能要重新实施“五四学制”，把小学最后一年放到初中预备班，这就意味着升学的压力可能会提前一年到来。本地初中的招收范围还是按照户籍所在地来划分的，只有少数口碑较好的私立学校会提前进行考试招生。
　　魏爸魏妈觉得自己的儿子在学习方面是很有天赋的，想把他送到更好一点的学校，所以五年级的下半学期盯得特别紧，耳提面命，题海战术，最后收获的结果是魏佳凌偏科的现象愈发严重。
　　但幸好今年的改制没有影响到米村小学，小乡村的小破学校仿佛被遗忘了，区域自治，政策自定。比如最让学生们郁闷的是学校居然还实行“大小礼拜制”，一个礼拜双休，一个礼拜单休。
　　在魏佳凌的强烈抗议下，考虑到还有一年才会来到的升学考试，魏爸魏妈决定放他痛快玩上一个暑假，开学后再拉线收心。
　　暑假前魏佳凌度过了最后一个六一儿童节，也是让他异常难忘的一个六一。
　　六一那天五年级表演的节目是腰鼓，上台时间安排在上午十点半左右，列完队走完仪式之后，魏佳凌发现坐在身边的汪语脸色不太对劲，苍白微汗，他以为是天太热的原因，也没太在意。等节目表演完毕后，他眼尖地发现她裙子上似乎有块污点，就提醒了一下，汪语回了他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上午完成庆典以后，下午照常上课，因为快到期末，所有的副课全部被主课老师霸占，下午还有两节语文一节英语和一节数学。
　　汪语上完一节语文后就开始睡，谁也没有在意，几乎每天下午她都耐不住困意睡上半节课，老师想过各种办法都拿她没辙，直到她睡了整整三节课以后，魏佳凌才觉得情况不对，推了推她。
　　“汪语，你没事吧？”
　　汪语回头，扯出一个比上午还难看的微笑，摇了摇头。脸上可能因为埋头睡觉的关系，一片红润。
　　正在此时，数学老师点了她的名回答问题。汪语迟钝了很久才站起来，她站起来的一瞬间，魏佳凌差点叫出来。
　　白绿相间的校服裙子上，大片的红色刺目，凳子上也斑驳分布着很多暗红色痕迹。
　　十来岁的魏佳凌那时还不知道这是什么，等汪语坐下时，他紧张地小声询问：“汪语，你受伤了？”
　　汪语很小声地回答了一句“没有”。
　　“可是你出了好多血，这样下去要出事的，告诉老师吧。”作势就要举手报告。
　　汪语急忙拉住他，眼神流露出恳求：“我没事！你别告诉老师！”
　　魏佳凌很担忧，看看她裙子上的痕迹，又看看她脸上的苍白，有点六神无主。“可是……还是告诉老师吧！”
　　“求求你不要！”汪语看他执着，几乎要哭出来。她发育得早，已经来过两三次大姨妈了，没想到这次会崩得这么严重，裙子后片几乎都洇湿了，越是这样她越不敢去卫生间处理，她怕离开座位就被人发现，如此恶性循环，她进退两难了。没想到还被同桌发现，她真想打个地洞钻进去。
　　“那怎么办？”
　　“你不懂的，这个是女孩子的东西，不能告诉老师，否则全班都知道了。”
　　魏佳凌隐约明白了，虽然不是特别清楚，大概还是能理解的。
　　“真的不要紧？你要是难受就跟我说，我偷偷告诉老师。”
　　汪语点头。
　　过了一会儿，魏佳凌想到很关键的一个问题。
　　“等下放学你怎么回去？”
　　“……”她也不知道。
　　于是接下来的半节数学课，魏佳凌一直在操心这个问题。
　　等下课铃响了，同学们一哄而散，这两人还钉在凳子上，完全没有起身的意思。方悦晨邀了两次同行都被拒绝，就一个人欢脱地走了。
　　汪语看他：“你不回去吗？”
　　“你不回？”
　　“我等天黑，就没人看见了。”
　　魏佳凌看了看外头还大亮的天色，夏天等天黑，那要等很久。他想了想，“要不你在这里等等，我跑去你家叫你爸来？或者我去你家拿条干净的新裙子？放心，我跑快点。”
　　汪语摇头：“今天家里没人。”
　　“……”
　　在两人的努力下，想到了一个不怎么样的办法，等天色稍暗的时候，汪语把裙子前后反穿，再提了一个超大的塑料袋挡住前面下摆，魏佳凌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护着，顺便警惕地观察四周是否有人看见。
　　幸好一路上人不多，两人又是沿着墙根走，磨磨蹭蹭总算到了家。
　　因为汪家没人，魏佳凌领着人回了自己家，魏妈妈一看就明白怎么回事了，赶紧拉着汪语进浴室清洗，拿出魏佳凌的裤子给她穿，把她的脏衣服浸泡在水里，热心得汪语脸红了全程。
　　吃晚饭的时候，魏妈妈跟汪语聊了很多。一个村里的老邻居，互相都知根知底的，她知道这孩子话不多，特别文静，因为爸妈离婚跟着爸爸和奶奶过，还以为会很内向，没想到汪语谈吐大方有礼貌，很懂规矩，比同年龄的孩子懂事好多。期间魏妈妈一直感叹：要是魏佳凌也能这样就好了。
　　魏佳凌无语，他哪里不好了？
　　“你看汪语，什么都吃，你怎么那么挑食？”
　　“我哪里挑食了？我也什么都吃。”
　　“你不吃鸭肉。”
　　“我就一个鸭肉不吃你就说我挑食。”
　　“你还不吃猪肝。”
　　“你自己也不吃，怎么说我？”
　　“汪语来，吃点冻豆腐，自己家做的豆腐，干净。”
　　“汪语，来，你告诉我妈，你挑不挑食？”
　　“不挑。”
　　“……那你有什么不吃的？”
　　“我什么都吃。”
　　“你怎么能什么都吃呢？人总有点不喜欢吃的东西吧？”
　　“家里穷，吃不起太多花样，没有不喜欢吃的。”
　　“……”
　　魏佳凌败了，这两个女人一搭一档，完全没有他反驳的点。他哀怨地看了一眼旁边的爸爸，收到一个看好戏的眼神。
　　吃完饭两人回房写作业，汪语是典型的速战速决型，和魏佳凌能拖就拖完全不同，三两下搞定了全部作业，拿出草稿本画画。
　　魏佳凌不客气地抄着她的劳动成果，抽空看了看她在做什么。
　　“你画漫画？”
　　“嗯。喜欢。”
　　“画的什么？”
　　“美少女战士。”她拿出一张粘纸拍在魏佳凌眼前，“这个，水手水星。”
　　魏佳凌看了很久，得出结论。“嗯，长得像你。”
　　“……哪里像？”
　　“感觉。你要是剪个短发应该也是这种样子的。”
　　汪语停笔抬头，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哦”了一声。
　　两人继续各做各的事，直到晚上八点半左右汪语回家。
　　回家前汪语特地关照魏佳凌：“今天的事不能告诉别人，老师也不行。”
　　“嗯，我保证。”
　　“谢谢你。”
　　魏佳凌故意路出震惊的表情，“我以为你不会说谢谢这两个字的。”
　　汪语淡定。“嗯，因为你从来没有做过可以让我谢谢你的事情。”
　　魏佳凌再一次被打败。
　　过了几天，汪语顶着新剪的妹妹头来上学，大家都夸很适合她，很可爱，魏佳凌心里有点小虚荣，汪语是听了他的建议去剪的新发型，他感觉自己是最大的功臣。
　　“汪语，我说的没错吧，很像那个什么水星。”
　　“嗯，有点像。”
　　“快谢谢我。”
　　“为什么？”
　　“你不是听了我的话去剪的吗？”
　　“不是，是鸟屎掉头发上洗不掉才剪掉的。”
　　“！！……”
　　魏佳凌受伤了，他觉得汪语真不通人情，却没有看到汪语微微翘起的嘴角。
　　方悦晨转过头，一脸哀怨地看着他们。“你们难道没有发现我也剪了个新发型吗？”
　　汪语毫不犹豫地打击了他；“没有发现。”
　　“……魏佳凌你呢？看出来没？”
　　魏佳凌审视了他一下，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看出来了，比前两天长了。”
　　方悦晨跳脚：“不是长了，是短了！而且从板寸换成了圆寸！变化很大你们都没看出来吗？你们这么不关心我吗？”
　　汪语继续打击：“是因为板寸理坏了才改成圆寸的吗？”
　　魏佳凌反驳：“不可能。哪个理发师这么差劲，板寸都能理坏？”
　　“……”
　　方悦晨不吭声了，因为汪语真相了。
　　教室后排爆发出一阵放肆的笑声，周围同学听到这么挫的理由，都没忍住。
　　小方同学咬牙切齿：“汪语，我诅咒你下次也剪坏发型。”
　　“告诉我你在哪个理发师那里剪发的？”
　　“干嘛？想去挑战一下？”
　　“不是，告诉我认识的人，以后别去他那里，他连板寸也剃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