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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同桌的和前桌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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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底魏佳凌出院,经过一个多星期的调养,9月的第二个星期他返回了课堂。
这一年的班主任和语文老师还是朱老师,数学和英语老师都是从市区新调过来的,教学风格和之前的老师迥然不同,就是从这一年开始,魏佳凌出现了偏科的现象,因为他实在很不喜欢那个总是体罚学生的数学老师。
新学期的座位有所调整,以前的课桌是长条形两人座的,几乎每张木头桌子的桌面上都用圆珠笔或小刀片刻了一条三八线,同桌之间如果谁越界了,另一方就会用胳膊肘奋力顶回去,这种现象在男女生同桌时尤其突出,曾经还引发了小规模的群架事件,所以后来的大半年时间几乎所有学生的同桌都是同性,直到听说学校今年出现了新的赞助人,课桌全部换成了新式的一人一桌,桌沿有铝条包边的那种,两桌之间有了约半米的间距,隔壁桌也换了异性面孔。
魏佳凌坐在靠窗第二排的末尾,左手边的女生叫汪语,很文气,话不多,给他最深的印象就是喜欢走神,老师上课提问的时候,她总是很茫然,一问三不知,每次大考小考却总能排在班级前三。
今天上的内容是《桂林山水》,朱老师正在讲台上讲解“啊”字在各种语句中的不同读法,魏佳凌听得有点无聊,转头看了一眼汪语,看到她的课本已经远远翻到了后三分之一的进度,在看一篇叫《狼牙山五壮士》的新课文。他跟着把书翻到那一页,仔细看了起来。
正看到七连六班班长马宝玉带领战士们走向棋盘陀的时候,听到老师叫了他的名字,他心里一惊,之前的讲课内容他完全没有听进去,老师问了什么?怎么办?
他站起来支吾了两声,说不出个所以然,求助似的看向汪语,她依旧一脸茫然,再看前排的同学,要不事不关己,要不幸灾乐祸,他忍不住怀疑自己的人缘是不是很差。
半晌,他决定实话实说:“老师,对不起,我没认真听。”
朱老师诧异了一下,她第一次听到学生在大庭广众之下走神后还能如此主动地承认错误,不由多看了他两眼,重复了一下刚才的提问,在魏佳凌回答完毕后加了一句:“这节课你就站着听吧,要集中注意力。”
连承认错误都能异常淡定的魏佳凌脸红了,上课罚站这种事居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不知道同学们会怎么想,真希望下课铃现在就响起来,要么就永远不要响起来,那样就不会有人来调侃自己了。
下课铃一响,他刚想迅速溜出教室,前桌方悦晨的动作比他更快,一步窜到他桌旁,拦住他的去路。“说!上课的时候脑子在哪里?”
魏佳凌瞄了一眼课本,又鬼使神差瞄了一眼隔壁的汪语,这个细微的动作却被方悦晨逮了个正着,他夸张地深吸一口气,用不敢置信中还带点兴奋的口气问:“你上课偷看她?”问完转头认真打量汪语。
皮肤挺白,眼睛挺大,圆圆的脸,扎起的马尾露出光洁的脑门。汪语被他看得很不自在,下意识地笑了一下。
方悦晨被电到一般缩回来,偷偷摸摸地附在好哥们的耳边说:“眼光不错!哈哈,我发现原来汪语长得挺好看的啊!”
“……”
魏佳凌囧:“那你追她吧。”
“不行!那句话叫什么来着?‘朋友妻,不可戏’?”
“你哪儿学来的这种话?她不是我妻,你喜欢就追去吧。”
“我要是追到了,你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又不喜欢她。”
“小声点,让她听见了会很伤心的。”转念一想,“不对,你不喜欢你老偷看人家干什么?”
魏佳凌再囧:“我就没偷看过她,我就学她开了一下小差!你怎么得出那种结论的?”
方悦晨把凳子搬到后面,神秘兮兮地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魏佳凌想了一下,拿铅笔在纸上瞎描。“嗯……要眼睛长长的,”纸上出现两条细线,“不要圆脸,”一张瘦长的脸型立显,“最好有酒窝,”纸上戳了两个洞,“关键是不能太娇气!”最讨厌班里那些动不动掉金豆,说话还嗲声嗲气的小女生。
方悦晨看着纸上乱画的草稿,抽了抽嘴角:“你喜欢……狐狸?”
魏佳凌被他囧到铅笔尖都戳断了,嘴里不停地重复“抽象,抽象”。
方悦晨扫视了一眼班里的女生,脑海里把每个符合条件的同学排了一遍,最后结果为零。但当某张具象的脸浮现在他的脑海时,他惊着了。
“你喜欢魏新?!”
魏佳凌更惊。“你才喜欢魏新!魏新是女生吗?!”
魏新当然不是女生,不过方悦晨倒是真的挺喜欢他的。他自己是那种特别痞花花肠子特别多的人,不喜欢和同样弯弯曲曲的人打交道,魏新属于一根筋的直肠子,两人打过为数不多的几次交道后,方悦晨给对方下了“爽气、直接、是条汉子”的定义。
魏佳凌喊得有点大声,汪语看了过来,视线接触的时候,轻轻笑了一下,道:“魏新哥哥挺好的。”
魏佳凌有点呆,思维一下子转不过来,他家隔壁的小混混是个家喻户晓的人物吗?怎么感觉谁都认识他?“你们说的是我家隔壁新哥吗?”
方悦晨表情雀跃,大有侃侃而谈的架势,刚要开口,预备铃响了,下节上自然科学。
等老师进来以后,小方同学拿出一张纸片,刷刷写了一串,偷偷摸摸往后一递。
打开一看,这么写的:魏新很厉害的,我们那里的小流氓都打不过他,上次我堂姐晚上一个人回家,差点被外地那些坏蛋堵了,魏新一个对好几个,帅呆了!
魏佳凌看着纸片下方画了好多表示崇拜的星星眼图案,再看看短短一句话里出现的四个拼音,对于小方同学究竟是怎么在每次考试中拿到班级前十表示怀疑。
新哥很厉害吗?是听说他很能打架,也见过几次他身上带着血回家,还听说他总和外面的人聚在一起打牌赌钱,抽烟喝酒更是常见。魏佳凌觉得这样很不好,对个人形象和身体健康都不利,他是很规矩的小孩,不知道魏新这些行为到底有什么意义。
正想着,下一张纸条又递过来了:我堂姐还打听过魏新有没有女朋友,我觉得我姐要学坏了,跟着坏小子会变成坏女孩的。但我支持她,魏新是真汉子,做我姐夫就应该是那样的!星星眼,星星眼……
魏佳凌在纸片反面回复了一句“你想得真远,好好听课”递了回去。
接下来的一整堂自然科学他都没有好好听,脑海里隐隐约约有一些不成段的零星记忆冒出来,魏新家吱嘎作响的木头楼梯,床头不小心就冒雪花的14寸电视机,昏暗不开灯的客厅,门口脏兮兮的排水沟……
新哥究竟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还是本来就这样?魏佳凌微微闭上眼,仿佛看见从前的魏新顶着一张还没长开的稚嫩面孔,右胳膊无力地垂在身侧,袖子上渗出斑斑血迹,趴在他家对面的女儿墙上,用左手吃力地抓着筷子挑饭,豁了一个大口的饭碗里只有干巴巴的米饭和两片黑乎乎的大头菜。动作大扯动伤口的时候他就咬牙“嘶”一声,嘴里骂骂咧咧的,但是从来没见他哭过。
有一次魏佳凌和村里借房子做豆制品的那家小孩吵架,小孩情急之下用一个摔碎的洋河大曲白酒瓶子把他右手大拇指刺了个对穿,拇指差点没保住,哭哭啼啼地到医院又是缝针又是包扎,回来听说那小孩儿被魏新好一顿胖揍,谁劝揍谁,差点没把事情搞大,还是魏爸爸出面硬拦下来,反过来赔了人家一些礼才把事情摆平。
事件的详细经过和那种扎穿骨肉的疼痛感魏佳凌早已不记得,但他记得魏新的一句话:是男人就亲手把受过的伤讨回来!这句话就跟拇指根部的伤疤一样,一直伴随着他,之后再受伤再痛,他都不再选择哭。
魏佳凌回过神来,另撕了一张纸条传给汪语:为什么说新哥不错?
回曰:没什么,就是这么觉得。
魏佳凌以为汪语不愿意多说,也就作罢了。
后来的一个多月里,魏妈妈和魏新轮流给病体初愈肠胃娇嫩的魏佳凌送午饭,魏弟弟趁机问过他哥,你不念书,也不上班,每天呆在家里哪来的钱花?
魏新露出一口白牙,撸了他弟的脑袋一把,潇洒地抛了一个字下来:“赌!”
魏佳凌嘟哝:不就是打打牌吗?能赢多少啊?
其实他对于“赌”这个字了解得实在不够深刻,或者说他对他哥了解得非常不深刻,对于魏新来说,就没有什么不能赌的,他胆大心细,加上几年下来在三教九流的人身上摸索锻炼出来的各种熟练技能,几乎无往不利,不愁开销。
于是魏新决定带着这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见识一下他快速赚钱的秘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