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他森林》十鸢

8、四月恍惚

　　【01】
　　“Q，数学老师叫你去办公室拿作业。”老远就看到Q和隔壁班一帮男生在走廊上打闹，从办公室方向走过来的女生严肃地对他喊。
　　“知道了，我这就去。”男生不疑有他，挥挥手然后朝数学办公室走去。
　　“真的吗？作业不是已经发下来了么？”孟子凉走在女生旁边，有点疑惑。
　　“假的。”女生仍然一脸严肃，后来终于忍不住破功，“愚人节啊孟子，这你都看不出来，你不会不知道这个节日吧。”
　　“……知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给面子的大笑。
　　“我只是疑惑Q就这么听话地走了而已。”
　　“难得学霸有心情整我嘛。”男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走了回来，“正好我要上楼找人，就配合一下咯。”
　　“原来你这么善良！还有不要叫我学霸。”
　　“别这样啊。”

　　总感觉愚人节是满怀恶意的节日。好像顾忌被抛下，可以肆无忌惮做点什么。
　　女生的感冒还是没有好，不过症状已经减轻了很多，所以继续死撑着不吃药。中午从食堂吃完饭回来，正好看到郁鹤茗走在前面，头发刚被剃过，露出一圈青色，感觉整个人变得清瘦了。
　　“大叔~”女生叫住他，然后追上去，“这是新剪的发型吗，挺好看的。”
　　“我也这么觉得。”
　　“别人夸你是可以的，自己夸自己就是自恋啦，大叔你和谁学的自恋~”
　　“和你学的。”
　　“别乱说，我很低调的。对了，我在二楼看到一个疑似你的人。”
　　“想多了。怎么会。”
　　“真的，脸，身高，身形，气质都非常神似。商妄也说很像。好像经常和你一起走的。”继续穷追猛打。
　　男生好像想起了什么，“和我一起走的是我同学，不过一点也不像，你们什么眼神。”
　　“那估计是我没戴眼镜的缘故吧。”略加思索然后找原因。
　　“我哥找你有事，下午第一节下课过去找他。”
　　“大叔，今天愚人节。你以为我会相信？”突然间转移话题的技巧算不上高明。
　　“看不出来，你变聪明了嘛。”是很轻松的语气。

　　挥手告别之后才发现自己好像还要问什么，可是没有。
　　时间的步伐分为三种，未来姗姗来迟，现在白驹过隙，过去永远静止。
　　轻烟淡雨，杏花深巷明朝卖。
　　画桥流水，莲枝曲池昨夜游。
　　残雪断桥，梅子浅塘今日歌。
　　---------想起以前初三上课的时候还有闲情和大叔还有易锦野对对联，完全没有担心过未来。
　　还有高一五月的一天，三个人绕过大半个城市去湖边走走，站在那里看到湖心涌上天空的喷泉。湖边嫩绿的水草长得很茂盛，三个人随意谈天。那幕场景在当时看来并没有多么珍贵，但有些事情需要时间来体会。
　　再怎么样，也不过在这一个小城里兜兜转转。
　　而现在，整个中国都是我们漂流的地方，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能承载多少人的黯然神伤。
　　在令人迷惘的生命的黑暗里，不需要有人指引光明，黑暗是带路人。
　　【02】
　　清晨四点五十女生被设好的闹钟叫醒，洗漱完毕后，穿行很远的路从学校的东门走向南门，再坐校车去医院体检。昏黄的路灯还亮着，有很浓重的雾气，能见度很低，在校园的小路上走着，视线所能达到的地方基本没有看见人。
　　太安静的环境，听到脚步声比没听到还要令人恐惧，看过的那些恐怖桥段在这个时候充分发挥了作用，坚持盘旋在脑海里。自己吓自己是很可怕的，会突然想象从哪个路口冒出一个不认识的人，说上一段诡异的话。
　　走到南门，有不少人已经来了。看到人群，总算没有那么害怕了，开始加入众人的对话。
　　“清晨的风还是有点冷啊。”
　　“四月份也还不算暖。”
　　“这真是我高中起的最早的一天了。”
　　“走在路上总感觉背后有人，跟恐怖片里的场景差不多。”
　　“对啊对啊，我也有这种感觉。”

　　等的有点久，东方的地平线露出鱼肚白。
　　校车终于来了，人群拥挤，一上车女生就不断被动地往后退，直到车尾，旁边坐着的是一群不太认识的隔壁班的男生，还有不相熟的同班女生，而清雅和孟子在车头，隔了大半个车厢的距离。
　　早起，空腹，头非常痛，想睡觉。在喧闹的车上睡觉明显不太可能，女生只好闭目养神。模糊间听见的对话。
　　“我昨天晚上熬到12点然后再打电话和你说生日快乐呢，还有几个人她们也是这样……”
　　“谢谢~……”声音里是幸福和满足。
　　----走在路上会观察别人与朋友的相处模式，然后看着看着就会微笑起来，这就是某个人说的像怪蜀黍一样的心态吧。
　　----就好像现在，虽然事情本身与自己无关，幸福的模式有很多。

　　梨纱和孟子同一组，清雅在另一组。体检的过程简直是一波三折。
　　因为有人迟到让大家在医院门口等，最后才骑着自行车慢悠悠赶来；抽血时一个人血管太细，让医生找了很久；检查视力时有人戴了隐形眼镜被发现了；女生一个愣神图片没有分辨出来，那医生让她连续看了十几张，脑子更加晕乎乎。
　　就差最后一个量血压和脉搏了，但是迟迟没有人叫女生这组去检查。清雅她们已经完成了全部，正在商量要不要趁机去哪里玩一下或者去超市买东西。
　　“人果然是不能感同身受的啊。”女生看着人群中清雅灿烂的笑容，转过头无奈地对孟子抱怨，“看清雅那嘚瑟样。在这里等了这么久，腿好痛。”
　　“还好啦，不要太急了，再等等。”
　　“幸好我机智地在书包里放了旺仔，要不然就要渴死了。”
　　“快说快说，我是不是个好带队~”
　　“是，给你三十二个赞。”
　　“嘻嘻，那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等待的时间是枯燥的，两个人跑去抢下还在玩游戏的男生的手机开始玩，游戏虽然简单但果断被狂虐。
　　“第三组。”还在玩游戏的孟子迅速抬头，“啊呀好像是我们组，终于解放了！打击快和我走~”言语中充分体现作为小队长的素养。

　　终于全部弄完的女生坐到门边放着的椅子上休息。
　　“孟子~我们走吧~”看到孟子出来女生欢快地呼唤。
　　“有两个人好像血压太高还要去楼上再检查一下。”
　　“这。。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我们先下去找班主任看看。”
　　班主任了解到还有同学在检查，于是让女生们先走，自己留下来等。
　　“班主任真是很温柔啊。”一声感叹。
　　“那是必须的，我们怎么回学校，坐公交还是打出租？”
　　公交车站离学校有点远还要再走一段距离，出租车有比较贵，站在医院门口的两个人犹豫不决。
　　“你们怎么还没走？”一辆车停了下来，班主任摇下车窗，对两个女生喊，坐上车去学校吧。”
　　“谢谢老师~”

　　日渐暖，梦渐缓。天光大亮。
　　远在天边的事情，也可以用地平线的方式靠近。
　　【03】
　　还是阴雨蒙蒙的天，潮湿的世界。倒计时一天一天减少，但是已经能抱着平静的心情看那红色。我们所能做的就是朝着未来，尽力奔跑。面向太阳，努力生长。
　　但是总有什么在心理承受能力之外的。比如考完模块回教室没多久就传来丧心病狂的成绩单。
　　本来考完就很喧闹的教室此刻更加地喧哗，像是一锅煮沸的油。
　　“学校是要怎么样啊，这么凶残！”女生愤愤地抱怨。
　　“再考两次就直接高考了，忍忍就过去了。”
　　“下午一点半到教室然后去拍毕业照，你通知化学老师了吗？”
　　高一的时候女生兼任化学课代表和劳动委员，工作不可谓不艰辛。高二分班果断放弃了劳动委员，但出于对化学的热爱担任了课代表，化学会考过后就是无事一身轻的状态，没有那么多麻烦事。本来想星期三通知的但是忘了，于是女生今天早上去化学老师监考的班级找人，老师还没有来。女生从走廊上聚集的人群里找到认识的人拜托她转告老师。
　　“我当然通知了啊。要相信我的效率。”虽然嘴上说没问题，但还是有点担心，万一没有来怎么办。
　　“不过这么阴暗潮湿的天气拍毕业照真的好吗？拍照片难道不应该是挑个艳阳高照的时候吗？”
　　“有P图的。而且我们不是在体艺馆拍的吗，背景会变成西门。”
　　阴暗潮湿的体艺馆------晴朗温暖的西门。
　　可以做到的真实不是真实。技术弄不出来感情。

　　女生担心的事没有发生，化学老师如约而来。
　　在雨中摆好了微笑的表情，配上剪刀手，身边是孟子和清雅，静等快门按下的声音。结束拍摄的时候却没有什么特别难过的想法，去找商妄问要不要和高一的班级一起拍。
　　“不用，不是有军训照片吗？”
　　“军训的照片那么挫。”
　　“现在也不会好看啊。”
　　“那怎么办？不是很可惜吗？”
　　“都两年过去了好不好！早就不一样了！我们熟悉的人又不是很多，不会很尴尬吗？”
　　女生一时间被噎得无话可说。
　　--------都两年过去了好不好！
　　在瞬间惊醒，然后有一种疼从心底弥漫上来，像是在过往的梦里被梅花树枝扎到的那种痛。雨下得越来越大。女生突然觉得很累，非常无力。
　　--------一直以为可以从青涩时光走到白发苍苍，却终究是荒唐。这是自己寒假写的文字，现在看来有一种一语成谶的宿命感。
　　一场荒唐闹剧，你在拙劣地表演。
　　和三年前有什么不一样？
　　那个时候天气晴朗，阳光猛烈毫不遮遮掩掩，水杉与香樟还有大家的脸庞在日光里被晒得闪闪发亮，没有空调的教室依旧燥热难当。曾经奔跑过一圈又一圈的红色跑道，走过一遍又一遍的绿色草坪。照片背景是高耸的城墙与长长的阶梯，有淘气的云朵像羞涩的少女一样躲在城墙后面偷偷看这人间，远处碧绿的湖水，配上蓝天白云，美得叫人窒息。
　　日光真的太猛烈，女生看着照相机的时候感觉汗水从额头出发，流过眼角，顺道带走眼泪，从下巴落下，落到塑胶跑道上蒸发。
　　拿到照片的时候看到坐在最左边的自己似笑非笑，光线从背后照射过来，脸上一半暗一半明，记得当时明明尽力想要微笑的。身边坐的不是要好的女生，距离最近的是夏弥和班长大人。孟子和清雅靠近照片的中间。右上角是易锦野，季玖熙，大叔，队长四个人过分灿烂的笑容，比阳光还要亮。
　　现在是阴雨天气，没有阳光，空气里传递着嘈杂的声响，灰蒙蒙的天空迟迟不放晴，树木被雨水淋洗，土壤柔软却粘人，地面上是颇深的积水走路并不方便，身后事银灰色的巨大的体艺馆，同样银灰色的行政楼在前方。不符合心中所有的想象。
　　有难过有伤心有怅然，更多的是失望。一无所有的失望。
　　女生回到教室安静写了一节课的英语试卷，下课去灌热水温暖有些冰凉的手。杯子放在桌上，不小心碰倒了杯子，热水在桌上肆意流淌，还渗透到桌下。女生面无表情拿起桌下的餐巾纸开始擦桌子还有沾上水的书本。整个过程显得异常的平静。
　　------只是需要时间来清醒。
　　故人笑比庭中树，一日风雨一日疏。
　　两手空空，以为握住的又悄悄从指缝间溜走。
　　告诉我，谁可以陪你细水长流。

　　【04】
　　又是一个三个人扫荡教学楼的大课间。通过相通的走廊去高一高二那边闲逛。
　　“清雅，你堂弟和你好像！特别是脸部轮廓。”晃荡到高一某班门口看到某个孩子之后，女生感叹。
　　“看了这么多次，还没看够啊。”清雅无语，“快走了，要不然他回头又要说我怎么老是去看他，这很丢脸的诶。”
　　没回过神来女生就被拖走，孟子凉笑，“你们要不要这样，这种戏码每天都在上演好吗，能不能有点创意？”
　　事实上来高一逛，梨纱的目的就是看清雅的堂弟，看到了就夸张地喊一句很像，然后被清雅拉走；没看到就会一脸可惜地说‘你堂弟怎么今天不在？’
　　“没有创意。怪无聊的，我们看那些在门厅打球的人吧~”
　　在门厅打羽毛球的人还是很多的，一颗小球在空中飞来飞去，飞到楼上了。
　　“楼上的学姐，可以帮忙捡一下羽毛球吗？谢谢啦。”楼下正和一个女生打羽毛球的男生喊得很是乖巧。
　　孟子和梨纱没动，目光齐刷刷看向清雅。清雅只好把羽毛球捡起来扔下去。
　　“他怎么知道我们是学姐？”
　　“除了高三的谁还会无聊地在这边看。有时间的早去哪里疯了都不知道。”
　　“我就有看到高二的人在这边看啊。”
　　“那是个体啦，总的来说高三的可能性最大，有礼貌一点没什么不好。”
　　“他对面的女生长得还不错，你们猜这俩孩子什么关系？”开始八卦。
　　“要好的同学呗。这又不能说明什么。”
　　正说话间，一颗羽毛球又飞了上来。
　　“……学姐，可以再帮忙捡一下吗？谢谢。”楼下的学弟有些不好意思。
　　三个人爆笑出声，这学弟简直不能再逗。清雅继续捡球再扔下去。
　　“学弟和那个女生换地方打羽毛球了诶。”女生看到楼下的人已经不见。
　　“这两个人肯定有关系。”孟子信誓旦旦。
　　“愿闻高见。”
　　“这你就不懂了吧。刚才两次都是那个女生失手把羽毛球打上来的，但都是男生喊我们捡球，估计是小情侣。真是美好的青春啊。”
　　“男生体贴一点不对吗，女孩子家面皮薄啊。”
　　“……不知道怎么和你说。”
　　“我们又不是你，有恋爱经验。”女生随意一撇就正好看到看到像是刚刚跑完步回来的郁君逸，再看看还没发现的孟子，于是起了开玩笑地心，大声朝楼下喊，“队长好~跑步累吧，孟子托我慰问你~”
　　“沈梨纱，你乱喊什么呢，我才没有让你这么说。”孟子凉听到这种话，再看看楼下的男生，顿时又羞又恼。
　　清雅立刻随声附和，“有的有的~她说让你多注意身体啊。”
　　在楼下走的男生听到喊声抬头看楼上，看到一脸揶揄的梨纱和清雅还有羞恼的孟子，很快就明白是恶作剧，但还是上扬嘴角，“我知道了，替我对她说谢谢。”
　　“好的，队长，你什么时候在科技馆那边向……唔……”孟子捂住还想继续揶揄的女生嘴巴，生怕她继续说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没事了，你赶紧上楼等下就迟到了。”
　　“知道了。”男生心情甚好地迈步上楼，突然想到什么事情，追上跑向教室的女生们，“小梨子记得接下来的星期五下午要去体艺馆排练的。”
　　“这样，我知道啦。不会忘记的~”

　　生活是一种律动，须有光有影，有左有右，有晴有雨，滋味就在这变而不猛的曲折里。
　　平凡的生活有许多意趣，就隐藏在各个角角落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