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他森林》十鸢

7、三月冰凉

　　【01】
　　三个小时的考试之后，沈梨纱就很清楚地明白，接下去的一切，面试，加分，就基本上与自己无关了。自己本来就是会输的，只是输也要输得稍微好看一点。
　　三月，细雨和风，轻烟翠柳，长廊断桥，扁舟雅亭。
　　撇去忘记带手表结果差点写不及的尴尬，撇去雨中逛西湖和雷峰塔的腿脚酸疼，其实这趟“旅行”也算是很美好。

　　教室一如既往地喧闹。为了补作业而提早来的梨纱走进教室，立刻就有一种头晕的感觉。一看座位，清雅和孟子果然还没来。
　　“沈梨纱你是从帝都回来的吗？”后桌的女生问。
　　“没。是去杭州考试啦。面试才要去帝都。”很奇异自己还能清醒地回答，“周末的作业多吗？”
　　“还好的。你同桌都收拾好了放在你桌上了，你看看。”
　　女生整一下清雅放在桌上的东西，果然两天没有来，试卷就堆起来了。
　　周围讲话的声音越来越大，长途跋涉过后的疲惫让人更加昏昏沉沉。突然不想在教室自习。女生揉揉太阳穴拿起纸笔给清雅留了张纸条叫她帮忙向班主任请假，然后背包走人。
　　“小梨子，你这背着包是要去哪呀。”
　　默默低着头走路，面无表情的女生抬起头，“欠了作业，教室太吵，回家补。”
　　小梨子连队长都没叫，看来心情不太好，真个人散发着阴暗气。眉目清淡的男生皱眉，“很疲惫的话，就回去好好休息，补完作业早点睡吧。”
　　“嗯。谢谢队长。”眼睛里多了一点光，然后继续往前走。
　　晚风掠过昏黄的路灯和开始抽芽的树枝，有哗啦哗啦的响声。

　　-----队长你永远都不会明白，敏感的心会遭受的磨难。
　　突然觉得自己浪费了时间。这只是一种自我的放逐，对自我自虐般地否定。想找人倾诉又怕无人回顾，更愿意自己一个人品尝孤独。
　　没有过不去的事情，只有过不去的心情。言语是徒劳无功的，从围城里走出来只能靠自己。

　　“小梨子你昨天晚上怎么没来呀？”
　　“回去补作业效率高点。孟子昨晚来了么。”女生已经完全没有昨晚的阴郁，看来自己抗击打能力有所提高呀。
　　“我在学校。”
　　“回去补效率高？那你在教室也天天写得那么快，我们都看见了好吧。”
　　“咳咳，那个孟子啊，大帅哥可要好好把握，队长真心是个好人啊。”
　　孟子很无辜，怎么话锋一转就到她这了，“你不觉得你转话题转得有些。。牵强吗？”
　　“咳咳，那个文综卷子你们是不是讲了？”转移话题失败，继续按着原来的话题走。
　　“讲了，你答案对了么，要不要把答案报给你？”
　　“答案对了，不过有些地方不是特别明白。”
　　“把试卷拿过来。”清雅接过试卷开始看，“第三题，题目问的是自然地理特征，跟自然灾害没关系。”
　　“……这么坑爹，这是地理不是语文啊口胡。”
　　“你忘记上次那个页岩气资源的事了么。虽然我也错了没错。第六题，四川九寨沟那个湖泊冬季不结冰是因为位于板块交界，地热能丰富。”
　　“我板块边界老是记不住，真心对不起班主任。还有你再仔细讲一遍城市化后城市水文水系和气候的变化，我这一块也是傻傻分不清楚。”
　　“呃，这个我也不太会，孟子你来。”
　　孟子凉认命地开始讲，“地形平坦了，流速就快了，停留在地表的时间短了，蒸发量会减少……”

　　----呼，果然是因为那巨大的红色倒计时而感到紧张了，必须要把自己还不明白的事情都弄明白啊。

　　【02】

　　与太阳的距离一步步拉长，光线变得日益温暖，亚热带的阔叶林依旧在校园里长绿着，两栋教学楼之间的银杏树已冒出新绿，流水淙淙的声响，一切都预示着生气。春日的下午令人醺然欲醉。
　　想起要去行政楼开所谓的师生见面会，女生简单收拾一下作业，走出门，正好碰上商妄。
　　“一起走吧。商妄，你选了什么课程？”
　　“地理和历史。”
　　“我是选了历史和英语。真庆幸你也选了历史~一个人面对政教处的那个严苛的老师还是有点怕啊。”如此庆幸不是没有缘由，在二月的末尾接到要去参加尖子生辅导的通知，并到五楼一个空教室选课，没人限选两门。大家都没有选政治，然后因为选地理的人太多加上班主任是地理老师所以女生放弃选地理。由着爱好选了历史之后才发现授课的老师隶属于政教处，手腕铁血，不苟言笑，令人闻之色变。有个人一起倒也还不错。
　　“你的考试觉得怎么样？”
　　“题目比去年的简单了一点，这样大家都会做，所以我估计没有把握。结果出还要等三个星期呢。反正没戏我无所谓。”
　　“你肯定可以的啊……”
　　“停。”女生截断男生的话，“你还是说说你去面试的经历吧。”
　　“我觉得我表现还可以，总共有四十多个人，然后会刷三个。一个教授说我申请书上写的字还挺好看的，这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被教授级别的人夸字好看。然后问我为什么不选经管选新闻，我说我喜欢新闻。他考了一些时事新闻的评论，有关于医患的问题我正好看过……”
　　“那你就不用担心啦，肯定稳稳过~”
　　到了行政楼办公室，因为来得早的缘故所以人不多。两个人找位置坐下，然后开始边等边聊。
　　郁君逸从门口进来，看到正在聊天的女生然后拉了季玖熙过去在旁边坐下。
　　“小梨子，心情好了没？”
　　“好了好了~多谢队长啦。”女生笑一笑算是对季玖熙打过招呼，“队长这么全才的人需要辅导吗？”
　　“没有那么夸张好吗，子凉最近怎么样？”
　　“不是你和她比较近吗~我怎么知道。”偶尔的揶揄。
　　“……”无奈+无语。
　　“她很好，比我欢快比我活泼。”
　　正说着，一个老师分发了一张辅导时间和人员的安排表。
　　“啥，我和某个乖张的大神一起英语辅导？就两个人？”女生看到安排眼前一黑，负责英语辅导的有两个老师，一个认识，一个不认识，选的时候凭感觉选了不认识的，而且文理选课是分开的，并不清楚理科的情况，所以只能说是自作孽。
　　“这样也还好了，就两个人老师分给你们个人的时间也会相对多一点。”商妄开口安慰。
　　“咦，季玖熙你也补英语呀，可惜是不同的老师呢。”佯装的惋惜，实际上是庆幸。明白自己是容易情绪化的人，决心尽最大的可能来让心情平静，碰巧地错过去就可以不用面对，减少情绪的波动。
　　“真可惜。”男生的惋惜看上去比女生的真实。
　　“他T大的直推面试已经过了，前途一片光明。小梨子你的考试呢怎么样？”
　　“当然不行啦，没有队长厉害。”
　　后面发生的事情已经模糊不清，只在某时某刻停住的怅然。
　　------从此刻开始，我们就已经失去了继续同行的可能。
　　像是荷马墓上的玫瑰花一样刺人，守望着已经逝去的灵魂。

　　【03】
　　“阿嚏！”女生吸吸鼻子，打个大大的喷嚏。
　　“你怎么又感冒了？”孟子凉表示很疑惑，“现在天气不是正温和着吗？”
　　“不是要篮球考试吗，我趁着星期六晚上和同学去篮球场练习找手感，打了一个多小时，还嫌手脚放不开没有穿外套，回去就觉得喉咙很痒，然后光荣地感冒了。”鼻子堵住的感觉很难受。
　　“……去校医室买药。”
　　“我去买了，那个双黄连口服液好难喝不想喝，那个草珊瑚片还是可以吃的。”
　　“所以你就放任感冒自由发展？”
　　“我相信我自己的免疫力。虽然我曾经好几个月都感冒没好。”
　　“你继续感冒。”
　　“现在这时候感冒好有负罪感，复习的效率变低了。。”
　　“你也知道啊。”
　　讲台上年轻的的英语老师笑着问，“沈梨纱，你的那个考试的结果出了吗？”
　　“还没有，要过好几个星期才知道。”女生愣了一下然后回答。
　　“这样啊。”老师笑笑然后抱起电脑走出教室。
　　“我还要接受众人的穷追猛打，为什么我不说结果出了然后没过呢。”---突然想到了避免追问的方法。
　　“其他人都不知道就你知道，她会相信吗？”被泼凉水。
　　“孟子你都不紧张吗？”
　　“我就是去玩的好吗，无所谓了，下星期是听力第二次高考，接下去是一模，事情很多谁有空关心这个啊。”
　　“说的也是。”

　　-------距离出结果的日子越来越近，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自己心里明白不会过。别人认为你可以成功，有把你神化，但你也只是一个普通人，经历过的失败远比成功要多。懒惰，迷糊，悲观，所有负面情绪你一样都不少。
　　-------你曾不甘平凡，但你终于明白，无论成败总会成为别人的谈资。

　　“你们结果出了么？”听力考试前的晚上，人心躁动。
　　“据说是明天。”女生有气无力的回答，天知道为什么时间凑得那么准。
　　“那你听力考试不会受到影响吗？”
　　“估计也就三种结局，皆大欢喜，一悲一喜，两败俱伤。”
　　“你还真看得开。”

　　结局是两败俱伤。女生很欢快地通知了所有想要知道的人们结果，然后终于长舒了一口气。但听力考试的失利还是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居然错得比上次还要多！顿时感觉之前花在听力上那么多时间都不值了。”夸张的叫声是为了掩盖什么，女生烦恼地抓抓头发。
　　“我和上次错得一样诶，好不爽啊。”
　　“孟子你全对吗？”
　　“全对。”眉梢是掩饰不住的开心。
　　“感觉孟子是关键时刻不会掉链子的人啊。上次篮球考试也是这样，三个人只有你一个是一次通过的，我和小梨子都是补考才过的。”
　　“还好啦。”孟子凉起身找班主任要昨天下午考的文综卷子的答案，顺手把选择题答案抄到黑板上。
　　真心不喜欢对答案啊。但看桌上的数学试卷看了十几分钟还没有思考出来什么，女生还是从桌板下翻出文综卷子来对了。
　　----------浸入挫败的潮水中，全身发凉的感觉。
　　静静地坐着，坐了很久。然后女生抬起头，其他人已经回家。
　　转向窗外，看到窗户上自己的影像，自己是在笑。
　　常常痛感生活的艰辛与沉重，无数次目睹了生命在各种重压下的扭曲和变形，平凡一时成了人们最真切的渴望，但不经意间遗漏了另一种恐惧------没有期待，无须付出的平静，其实是在消耗生命的活力与精神。
　　为了那个终会到来的六月，你必须学会隐忍和坚持。
　　三个月后的今天，你会是什么心情。
　　给你自己一个选择的权利，要知道。命运让你尝试而不是放弃。
　　不是惊天动地，才能无与伦比。
　　【04】
　　风雨走散故人，岁月见证枯萎。
　　无意成长，便也就一心成长。一心成长，哪怕是无意成长。

　　梨纱和班主任请了假，然后走到五楼的特殊教室自习准备最后一门考试，原本以为人会很少，结果发现意外的热闹，都是过了T大笔试的人在准备模拟面试。
　　某个乖张的大神在女生进来的时候问笔试是否通过了。
　　女生微笑摇摇头说没有。
　　感觉自己好像来错了时候，但又不想下去。于是安静窝在角落里，任那些不认识的人谈天说地。那些人一节课都在讨论什么时候去上海，订哪里的宾馆，走什么路线，反复犹豫不果断。
　　第一节的自习坦白说没有什么效率，尽管自己貌似很认真地在做题。下课钟声无疑是一种解救的信号。女生迅速走出教室去高二三楼的大走廊看报纸。下楼的时候觉得自己手脚冰凉，站在高二的位置上看着高三各个教室，没有什么想法，不同于一年前的惊惧，果然是淡定了很多。
　　看报纸的时间总是流逝地很快，乌克兰的大平原上酝酿着危机，阿拉伯的骚乱此起彼伏，马航失联的客机依旧杳无音讯。那都是发生在很遥远的地方的事情，虽然声势浩大，对我们这里的生活没有多少影响。
　　又上课了。女生一步步走回五楼，开始看模块的生物部分。模块一直是自己的绝对弱势科目，也只能看一点是一点了。
　　有个人搬了桌椅坐到自己旁边，女生转过头，是季玖熙。
　　“怎么搬到前面去了？”另一个不认识的男生问他。
　　“那是我初中同学，坐在一起好聊天。”听觉高度敏锐的女生捕捉到的话语。

　　“hi~”男生微笑。
　　窗户有开有合，春日的风在教室内外广阔的天地里流连。你的微笑踩过花瓣般细碎的影子，在风里穿行。
　　“你怎么过来了？”
　　“在教室闲着无聊，就过来顺便指导他们怎么面试。”
　　“好像很有信心。”
　　“模块没什么好看的，在这里顺便打发时间。”
　　“这就是理科生和文科生的不同啊。我的模块处于给班级拖后腿的水平，我的绝对弱项啊。”
　　男生看到女生桌上摆的生物书，然后问，“你们都在看生物吗是？”
　　“是啊。生物比较好拿分，背了就会做了，对于文科生来说这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对了，你们有发什么资料吗？”
　　“好像有的。”男生转身去翻书包，“包里没有，我回教室给你拿。”
　　女生有些迟疑，“这不太好吧。不会打扰自修吧。”
　　“没事。”男生回答地坦荡，然后走出去。没过多久，男生拿回来一叠试卷。
　　“谢谢啦~”得到的回应比想象的要多。
　　“对了，据说郁鹤茗没来考语文和数学。校长不是不让人缺考吗？”
　　“他也过了笔试，所以他去上海培训了，昨天的没考，今天就回来了。”
　　“这样，那他过面试肯定没问题啦。”
　　“不清楚，可能吧。”
　　-------突然非常羡慕大叔，还可以和你继续在一个学校。
　　女生开始看试卷，男生上去给那些人布置了题目，从牛顿、孔子、李白、武则天、李逵etc中选出三个人陪唐僧去西天取经，自由讨论十分钟。
　　男生试卷上的字迹还是一如从前，说不上工整也说不上飘逸。其实相同的试卷女生已经找过人复印，看这一份总有不同的感觉。
　　--------恍惚想起了三年前你坐在我旁边写作业的场景，从没有想过三年之后还能这样。我的生活并不完美，但总有那么一些完美的场景。多庆幸，我还拥有着把生活当做奇迹，不灰心丧气的能力。在有失望的地方，唤起希望；在有疑虑的地方，带去信仰。
　　--------此时此刻，你站在台上慷慨激昂，少年的意气在你身上得到最好的体现。我们不能一起走向未来，但我已经学会了从过去的遗憾中拯救我自己。我们曾一路同行，同行的时光那样漫长，有足够多的回忆用来好好珍藏。

　　放学的钟声刺破夜空，女生嘴角噙着温和的笑容，“呐，试卷还给你。谢谢~”
　　“没见你和郁君逸这么客气，多少见外啊这样。”
　　“你们还要再练习一会儿吗？”并没有回答隐藏的问题。
　　“嗯。”
　　“这样，那我先走了，”
　　“Bye Bye~”
　　------你和队长不同，你是承载我漫长信仰的人，队长更像是一个兄长。对我来说，这是一个神奇的夜晚。
　　走在喧闹的人群里，也没有在意自己的孤单，整个人都是满满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