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赌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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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怜花甫一回到快活林便见到沈浪对他悠然一笑，“看来今晚你需要盛妆待客了。”
“快活王已经发来了请帖？”王怜花按捺着内心激荡，强作平静口吻道。
他尚小时快活王就已经抛弃了云梦仙子远遁关外，父亲于他心中从来只是一个被怨恨被咒骂的冰冷形象。对于快活王的恨是如此深入骨髓，以致他自己都不知道是真真切切恨着这位姓柴名玉关的骗子，还是将所有被压抑的怨望都转嫁到这个名字上来。他从不会承认，自己羡慕他人的合家团圆，更不会承认自己其实自卑到目睹他人欢乐幸福便嫉恨不已的程度。为何自己没有父亲？为何自己的母亲对自己这般严厉粗暴？若年幼的时候这些问题还曾在他稚嫩的脑海中出现，那么略略长大后他便已经心安理得地说服自己一切都是世人之错，都是他抛妻弃子的父亲之错。所以他有权报复，更有权以最狠毒羞侮的方式报复。
而现在，经年的仇恨终于滋长出了一株最为甜蜜而剧毒的花。
沈浪听出王怜花的心绪激荡，心思一转，换了平淡语气道，“这倒还没有，虽然今天一个急风骑士被我打退了，但或许快活王并不觉得这样就值得他另眼相看。现今我们也只能尽观其变。”
“我会早做准备的。”王怜花说完便要匆匆回房，但话语中仍有一份难以掩映的失望。
沈浪意味深长地看着王怜花转身离去的背景，许久方轻轻一笑，有些仇怨，旁观者恐怕也无从置喙。
当晚，快活王的请帖到底还是来了。
沈浪在手心随意翻折着那大红请帖，不过二十余字倒也能显出快活王的豪侠气概，没有称呼，没有具名，颇有古时江湖儿女以酒会友来者皆是客的潇洒意味。“今夜子正，谨备菲酌，盼阁下移玉光临。漫漫长夜，酒后余兴尚多，盼复。”沈浪笑道自己必会准时赴会。那来送请帖的锦衣少年一拜后便大步离去，颇为干练。
他看了眼王怜花，不同于往常的眼波流转勾魂摄魄，此刻对方的眼神中却掩了许多晦暗不明的底色，沉沉看不真切。
“不知染香姑娘可否愿同我一起小憩上半个小时？”他轻快问道。
他有心让对方稍微缓缓被仇恨压折的沉重心境，但对方却显然无心在此时做口舌之争，连往常最令其沉不住气的称呼此刻都被无谓视之。“沈公子尽可自便，我尚要其他事要准备。”
沈浪仔细观察了此刻王怜花的妆容打扮，便是放在苏杭秦淮一带应也可艳压群芳，更别说这地处边陲的塞北之地。两颊薄薄施朱，明若飞霞，额上约黄效月，翠钿如花，更兼着峨眉淡扫，明眸善睐，无论怎样看都颇令人赏心悦目。只是这精致妆容下却别有一股呼之欲发的肃杀之气，倒更似是一把锋锐宝刀而非一位温软女子。沈浪在心中一叹，这般重的杀气，纵是到了快活王面前怕是立时便会被发觉。他握住王怜花的手，难得未用丝毫调笑语气，“王公子可要承诺我看见快活王后不要直接冲上去演一场荆轲刺秦王。”
王怜花发觉自己的手被沈浪握住后，下意识地便想要挣开，但沈浪此回却是十分诚恳，完全不给他任何挣脱空间。王怜花气急，他刚才不过稍微走了会儿神反应过来便是这种局面，他心中暗骂沈大侠也太自以为是了点，他虽然对快活王仇深似海却没有舍命报仇的兴趣，以他善于自保的精明个性，难道沈浪以为他看见仇人就会失去理智？
但是骂沈浪归骂沈浪，此刻自己的手还是牢牢握在对方手里。王怜花十分勉强地看向沈浪真挚的眼神，如背台词一般照本宣科地回道，“我承诺你看到快活王后绝不会直接冲上去。”
沈浪再次确认道，“伺机刺杀也不行。”
“我也不会伺机刺杀。”王怜花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重复了一遍。
其实公允地来讲，沈浪对王怜花的仇恨心理还是十分了解的。这一路上相处他也渐渐明了王怜花的行事风格半是家庭环境作祟，半是他自己思想偏激喜好折磨他人以取乐，而柴玉关也确然是他最大的仇人。但沈浪还是不小心想岔了一层，受云梦仙子耳濡目染，王怜花素来的理念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日胯下之辱来日尚可十倍奉还。于能屈能伸方面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而至于那些为人传颂的枕戈泣血手刃仇人的这种故事，于王氏母子而言远没有操纵他人以毁灭仇人来得解恨。
一言以蔽之，王公子远没有沈公子想的这么舍生取义。
沈浪松开手后半个时辰也过了大半，王怜花匆匆理了妆容，但走入缀翠轩时衣衫仍显得有些凌乱。暴发户如周天富看王怜花的眼神都多了些暧昧的意味，沈浪自然也觉察到这些充满情欲的眼神，忍不住一笑，而王怜花则不动声色地掐了他一把，且用阴冷的眼神毫不留情地把这些示好挡了回去。
一个浓妆艳抹的少女晃荡着满手的金镯子对沈浪轻浮地道，“来，小伙子，坐过来。”
沈浪知晓自己背后有另一双眼睛正冷冷地注视着他，婉拒道，“多谢，但……”
那少女一拍桌子，瞪眼道，"但什么，这凳子上又没有着火，不会烧红你屁股的，你怕什么？"
沈浪无奈一笑，只好坐了过去，顺便假装自己没有任何芒刺在背的感觉。
那少女先是大咧咧地介绍道自己是女霸王夏沅沅，旁边的就是自己的情人小霸王，她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年纪看起来却是世故的很，对着王怜花扮出的染香从头到脚挑剔地看了一遍，然而哈哈笑道，“你眼光倒真不错，这种小伙子看来是羞答答的，其实却都有那么两下子，你别瞧我年纪小，我经验可比你多。”
王怜花蓄势待发的手瞬间被沈浪拦下。
沈浪压低声音，“这个时候就少惹麻烦了。”
王怜花冷笑一声，“看不出来，你把家里的人迷得五迷三道也就罢了，对外面的野花倒也这么体贴。”
沈浪一时语塞，他倒是从不知道王怜花不讲理的时候也可以这么不讲理，此时他甚至有些怀念那个步步为营把他往死里算计的王怜花。平息下心绪，他和声说道，“这个时候跟他们动手也有什么好处呢？快活王的赌局即刻就开始。”
王怜花也不过是刻意给沈浪使使绊子，听了这话也确认道，“那你手上的赌本可够？快活王素以善赌闻名，这场赌局你需小心谨慎。”
沈浪将云梦仙子给他的巨额银票随随便便地往桌上一摊，笑问道，“若我说不够，王公子可愿为我再垫付一些？”
王怜花冷漠以待，“若是不够你便把自己赔上去，王家可没兴趣当你的银庄。”
沈浪故作可惜道，“王公子怎么不想着我将赌本翻番的好事呢？总想着输可是很有可能应验的。”
他尚在此处与王怜花调笑，一位急风骑士已前来相邀众人走入内室。而内室中仅有铺着绿毡的圆桌和几把椅子，而椅子旁则是一圈栏杆。圆桌的另一头是隐藏一切的黑暗，只有一只修长而整洁的手从黑暗中伸出，那便是快活王了。
沈浪缓缓跨入栏杆，而在将手摆上牌桌之前，他和站在栏杆外的王怜花遥遥对视，两人都心下了然，今夜注定无眠。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赌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