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喻]南山何其悲》寒山唁

9、八

　　那个吻在他们的生命中终只是一个匆匆落下的影子，军校生活本也繁重，喻文州原本每周只有一日的放假时间之所以被拉长多半也是魏琛看了叶修的面子特意放行，但考核却总是一视同仁。一日喻文州如故赴约，而叶修却敏锐地看出了他面上的苍白，仔细问着最近是否训练强度加大？若是分身乏术他这边放放也可以。
　　“没想到叶军长竟也有如此嘘寒问暖的时候。”喻文州笑得柔顺乖觉，却又有些不正经的调笑意味，“最近确实加大了野营拉练的训练量，但尚能应付。”
　　叶修摇了摇头，他后来无事时也和魏琛聊过他这批学生，这两个人之前虽打的激烈熟络起来后却是分外交心，大概本质上都是放荡不羁且对所谓政治教条视若无物的狂生，颇有几分相见恨晚的意味。魏琛先是相当自豪地说起自己从街头挖出的好苗子黄少天，然后将他夸得天上有地上无，最后感慨着说若自己老了后继有少天也算对得起那些一路跟着他出死入生的子弟兵。叶修心里一动，却是想的另一个温雅坚韧的青年，不动声色地问道，“不知道你怎么看喻文州的？”
　　魏琛一愣，回忆了半晌后长叹一声说，“他是一个有心气的人，我看的出来。”
　　但他的眼神突然也凝重起来，“这些读书人的脾气我不说了如指掌吧，也算通晓个七七八八。他们有家境，有理想，不是像有的兵纯为挣一口饭或者拿命来拼一把荣华富贵，但是子弹刺刀招呼过来的时候，理想能顶什么用？说老实话，他的理论知识非常优秀，不管是战术、兵器、筑城还是地形、军制、交通，以及实地测图的能力都无可挑剔，可以这么说，我这所讲习班在理论方面已经教不了他什么了。”
　　“但是看看另一方面，单兵动作，连排营行军，这些最基本的项目却成了他的短板。当然，我理解，这是天生的体质问题，不怪他。而且他的努力我也看得出来，每一次拉练不管多么勉强都还是会跟上，但是军校的训练不管多么残酷终究只是模拟，到了真实的战场上有谁会等着他跟上？”
　　魏琛冷静地下了最后的断语，“他现在通过这么多考核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也相当赞赏。但对我的队伍负责，也对他自己的生命负责，下一次他不可能再过。”
　　他对叶修轻描淡写地撂下一句，“你最近跟他走的很近，不妨也劝劝他。”

　　而此时叶修就沉思看着灯光下正仔细阅读信息战资料的喻文州，他们上一次谈话中曾对此课题泛泛有所提及，但次日又回归了惯常的训练，虽然皆有心以此聊下去还是只能惜别。喻文州当日匆匆离去又消隐于夜色的单薄背景与今日灯下清减的侧颜叠在一起，今日正是月圆之时，皎洁澄明的月色透过薄绿的纱窗透进来，有几点流萤在窗罩外深深浅浅地飞着，似是地上的繁星万点，好风如水，好月如霜，这应是一个相当平和美好的夜晚。
　　但叶修却突然无可抑制地想到某些场景，诸如边亭流血成海水，诸如千里无鸡鸣，白骨露於野。
　　掩在尸横遍野中的却赫然是喻文州清浅沉睡的侧颜。
　　他突然死死抓住喻文州的手，似乎只有这样才可以确然身旁之人确然存在于此，而不是人命轻贱如草芥的沙场。

　　喻文州诧异地看向他，显是被他这样一反往常的行为惊到，但还是柔声说，“叶军长，怎么了？”
　　他也意识到自己行为有些不妥，但也不好现在便松开手，只是像是开玩笑地说，“小喻，你上次晚上披星戴月赶回去后，有没有耽误第二天的训练啊？”
　　喻文州安抚地笑，“不过是少睡了几个时辰，倒不至于有多大影响。”
　　“那你今天怎么看起来气色不甚好？”
　　喻文州脸上蓦地有几缕淡淡红晕，但回答的语气还维持着一贯的持定，“今天早典的时候有些体力不支。”
　　“只有有些体力不支？”叶修的语气中皆是狐疑。
　　喻文州勉强地补充说，“就在跑到快终点时晕倒在了方教官前。不过很快就恢复过来了。”
　　叶修放开手后点燃了一根烟卷，长长吐出一口烟。老魏最后留下的那句话突然便出现在他脑海里，而很多话或许真的到了非说不可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