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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九 ...


  •   “文州,你有没有认真地考虑过你战死沙场后的情况?”
      叶修甫一发问便是冷峻直接,那种一以贯之的懒散此刻荡然无存,正相反,他的神情几乎可以用严肃来形容,直直对上喻文州惊诧的眼神。
      年轻的军士沉默地合上了书,半晌后淡漠说道,“昨暮同为人,今旦在鬼录。大概也就是尘归尘土归土。”
      “或许你还可以更有诗意的加上一句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叶修不冷不热地对诗应和, “你或许已经超然于生死,有着哪怕前方是无间地狱也不惜以身蹈之的觉悟。但这种悲壮的死亡可能从一开始就毫无意义。”
      这样的言外之音已足够清晰,喻文州霍地起身,不复之前温和的样子而眼梢眉角尽是凌厉的冷然,“我以为之前对叶军长已把我的诸般思虑说的相当清楚。叶军长现在说这些,难不成是改行当了大夫一心向善起来?”
      “自然不是,”叶修也不慌不忙起身,“生死由命,这种事情我是不该干涉的,只不过今天听了你早典时的经历有感而发,想着若是战场上可否敌方会给这样辛苦追上的机会,而不是毫不犹豫地便用一方子弹轻松了结那落在最末初上战场的新兵的性命。”
      “砰。”他说的极慢,模拟出来的声音情景却是绘声绘色,“所有的记忆,所有费心掌握的知识与学问都消散的一干二净,一切皆告虚无。”

      喻文州刚才还隐压着的怒气在叶修一路描述下去时却慢慢平息下来,他回归了之前的清明,嘴角的笑意则更是可以用优美动人来形容,“叶军长不愧是传言中最擅长做战前动员的人,描述的景象令人可以相当直观地想象出现实中的对应。那么假设是如此好了,这样对叶军长与嘉世又有何妨碍?又有谁会介意六十一军内一位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辈的生死呢”
      叶修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喻文州,你何苦说这种反讽的话,你明知道我的本意并不在此。”
      “是啊,”喻文州看着窗外月华如水,神情里竟有些沉浮不定的惘然,这种迷茫脆弱的情绪久已不在他身上出现,但今日他却苦笑着意识到自己一贯维持的从容冷静在叶修面前坍塌的彻彻底底,“我是不应迁怒于叶军长,这些话我难道不该习惯么?那么多人予我真诚的劝告,劝我悬崖勒马为时未晚,而我却至始至终心如铁石。”他又笑了笑,“大概只是有些难过连叶军长最后也站在了我选择的对面。”
      “但这不是你的问题,只是我自己过分顽固。”
      在长久地寂静之后,叶修慢慢地说,“文州你之前问我那些事情对我有何妨碍?我只能告诉你,我不想你死。你的生死,至少我会介意。”
      他看见喻文州猛地转过身来,用一个吻封住了他接下来的话语,“不用说了”,对方的声音柔和却又夹杂着点淡淡悲意,“我完全明白你想说什么。”

      这个吻再不是上次离别吻的匆忙,而极近缱绻深情,近乎小山词中所写的拚却醉颜红般全倾心力的意味。在这种极近的距离里,叶修几乎能够感受到喻文州的心跳以及他从未言明的执拗决绝。万籁俱寂,而唯一所能听见的只有窗外几点流萤撞上窗纱的簌簌声响,以及流动的风声。
      不知过了多久,却是喻文州自己先退后了一步,刚才的行为已经完全脱离他素来行为的轨迹,而他自己甚至无法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他闭上眼,艰难克制地说,“抱歉,唐突叶军长了。今天恐怕情绪有点失控,我现在就离开。”
      叶修看着他自顾自地收起东西,显是就此就要沉默离去,他突然将喻文州拉了回来,落下一个更为从容的深吻。
      “你是不是想就此离开,然后一意孤行地断绝所有联系?”
      喻文州此刻已是不堪重负的样子,但他依然露出一个疲倦的微笑,“叶军长与我将来都注定有自己的道路,今日之事便让它终止于此,对彼此大概都是利大于弊。”
      “喻文州,你到底在逃避着什么?”叶修冷笑一声,松开了之前还牢牢禁锢着对方的手,“自负理智所以不想让任何事情妨碍到你的路途?或者说,所有的笑语以及方才的那个吻都是一场精巧的逢场作戏?”他的声音压得极低,“而实际上你对我毫无感情。”
      “不,”喻文州虚弱地否认着,“我一直以来都相当欣赏您,或者用更确切的语句,我对您有着超乎于正常水准之上的好感。”
      “喜欢就直说,”叶修目不斜视,“文州你这种一纠结起来就喜欢用敬语以及把话复杂化的习惯非常不好。”
      喻文州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无法直接了当的说出那句话,而叶修倒也没有催反而去灭了灯,在突如其来的黑暗中喻文州暂且把之前的事抛之脑后,困惑地看向叶修,“这是?”
      “今天这么晚外面估计也没什么车,难不成你想走回校区?”叶修理所当然地答。
      “但……”喻文州皱着眉,目光移向房内那唯一的一张床。
      “将就着挤一晚上。”叶修已经开始铺起了被褥,“不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喻文州虽然神情里还是有几点淡淡的为难,但也再不好推脱。

      同床共枕的感觉自然和平时睡觉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而好巧不巧的是叶修连枕头都只有一个。喻文州辗转反侧了许久,还是无法沉睡过去,他默然注视着叶修酣然的睡颜,心思突然就有些沉。虽然对叶修的欣赏仰慕之情久已有之,但他从未想到他们之间竟然会亲密至此。但终究叶修只是个在这座城市稍作驻足的过客,他们之间的交集或许这便是终点。
      他也不知自己是已经坠入沉睡还是仍然保持清醒,只觉得脑海中诸多思绪沉沉浮浮,先是想着之前叶修所说的那句我不想你死,虽然他一时忘情用一个吻终结了这个话题,但生与死之间模糊的界限并不会因为话题的终结便消湮。他以为自己可以义无反顾,却在又一次翻身间看到一片青冢上荒草凄凄,而站在坟墓前的凭吊者显是叶修,隔着朦胧的雾气叶修的神情无法看清,却能切实地感受到那份冰冷的哀意。而他自己却突然觉得呼吸急促,透不过气来,似乎有什么人将他强塞入一片四四方方的黑暗中,又有钉子的敲打声,将黑暗压的愈低愈沉。
      那是他的棺木与葬礼。
      他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只能发出沙哑而不成音调的音节,闷在狭小的空间里不断的回荡;他想要推开眼前的禁锢却完全使不上力来,一双手突然牢牢地抓住他使他无法挣脱。
      “唉,我今天真是罪孽深重。”他突然听到一个极熟悉的声音悠悠叹道。“看来只能先想办法转移下你的注意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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