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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四十八章:蛟龙失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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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魂喜欢那种夜空般沉寂的黛蓝,他的衣袍无一例外地都是这种蓝色,就像红衣对红色的执着,她自己对紫色的依赖。星魂,众星之魂,这名字起得甚好,不知是否也是出自东皇太一的手笔。
少女悄悄落在屋檐,纵使红衣洞察力过人,也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此时的星魂那么小,精致的小脸细腻若白玉,眼角还没有布满火焰形的诡异纹路,也没有那一身阴沉的戾气。他就是一个极为普通极为可爱的孩子,湖泊般的蓝瞳中洋溢着灵气,若说有什么不寻常的,他浑身似乎散发着一股压抑的气息,就如一个驱之不散的恶灵缠绕在他周身,以他的笑容为食、汲取着他的快乐。那乖巧的小脸上被这气息压抑得有些不符合他的年龄,眉毛紧紧地蹙成一团。
红衣正在院内认真地拿鲜艳的花汁染着她的丹蔻。就如同每一个同龄的爱美少女,朱唇噙着一抹俏皮的得意。
小小的星魂似乎还没有学会喜怒不形于色,那同他衣袍颜色颇为搭调的蓝瞳中忧心忡忡。
“丹绫,我决定要搬出去。”星魂稚嫩的声音在院中响起,那口气依旧如她所熟悉的那般不留半分商量的余地。
丹绫?难道是红衣以前的名字?少女回想起了她初遇红衣时,询问过红衣的名字。“我的名字嘛——早就忘记了。我喜欢穿着红色,他们都叫我红衣。”红衣当时这样回答。紫焰曾称呼她“绫儿”,丹绫,红衣……时间的水滴一点一点从刻漏中流下,即将为她揭秘阴阳家这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红衣惊愕地抬起头,几滴殷红的花汁溅到地下,宛如滴落的血迹。
“你说什么,魂儿?”
“我要搬出去。”星魂重复道,清瘦的小脸上一脸认真,“我不想一直这样受你的庇护。”
红衣的俏脸上布满了难以置信,尔后渐渐恢复了平静。她认真地看着星魂,比刚才染着丹蔻时还要认真。
“我送你下山吧,如果是你的话,他们定会允诺。”
“不,我不会让那个女人如愿,她令我失去的一切,我会加倍夺回来。她想将我赶走,我会扎根于阴阳家,直到……超越她。”星魂袖袍下的小拳头捏得紧紧的,那蓝瞳中一闪而过的狠戾极为熟悉。
“不,你误会师姐了,魂儿,她是担心你会……”
红衣眉头微蹙,目光中极为担忧,星魂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她。
“我的命在我自己手里,我不会让任何人操纵我的命运。”星魂毫不避讳地直视着红衣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紫焰,你,甚至东皇阁下,都不会。”
少女心中一动。这话听起来极为熟悉,她不久前才听过类似的话语,那个青衣女子冷笑着与她诉说:“换作是你,你会听天由命坐以待毙么?”
原来,紫焰和星魂同她是同一类的人,厌恶被人操纵,想要将一切掌握于自己的手中。想要……自由,想要强大到随心所欲,不被任何人所束缚。她终于明白了曾经在邯郸的郊外,星魂抓住了逃跑的她,然后又放过了她,只因她想得到自由,他们有着相同的目的,她心中一阵抽紧,同病相怜么。
红衣一声叹息,拿手帕拭净了沾在手指上的花汁,凝视着星魂认真的蓝眸。
“我无法阻止你,魂儿,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丹绫,阴阳家的大司命,必会义不容辞。”她抬手抚了抚星魂耳朵后面那缕翘起的碎发,星魂没有回避,任她抚平了。
“即使你不需要我挡在你身前,无论阴阳家中的任何人为难于你,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星魂眼中的凌厉柔软了一些,他垂下眼眸,躲过了红衣关切的目光。
“对不起。”他小声说道。转身,那一袭深色的裙裾漫在柔软的阳光下,被染成了金色,衣角拂过红衣盛满花瓣的竹篮,溅起一片嫣红的芬芳。
星魂如愿以偿地迁离了红衣的住处。
阴阳家虽好事之人甚少,也免不了会悄悄飘出几句只言片语,对有心人来说,这就足够了。
“那个孩子……唉……”湘夫人不住地摇头,如水的双眸里满溢着惋惜,手中依旧在一丝不苟地煮着茶。“阴阳家难得一见的天才,天分高得可怕,我以前总以为他有一天会超越我们所有人,甚至超越那个女人,谁想到自从那个女人走后……”
湘君手捧一卷竹卷,闻言放下竹卷,他风轻云淡地一笑,不紧不慢地说道。
“他的命数便是如此,冥冥之中皆有定数。紫焰想要改变其命格,真如蚍蜉撼树!纵使她强大得能与东皇阁下相匹敌,百年后也不过枯骨一副,若妄图与天对抗,必会为其所祸。”
湘夫人轻叹一口气,将茶水小心翼翼地舀进茶碗。她那柔柔弱弱的样子似乎随时都会落泪,这个瘦弱的女子实在没有半分阴阳家长老应有的孤傲和霸气。
“那孩子自大司命的住处搬了出来,是不是意味着大司命那姑娘也与他划清了界限?他失了大司命的庇护在阴阳家也活不了多久了吧……曾经被捧得多高,自高位跌落后不但会摔得遍体鳞伤,还会被人狠狠践踏。”
湘君将竹卷放到一旁,接过湘夫人递给他的茶碗,轻轻晃动着茶水,却抬起眼皮在茶碗的上方审视着湘夫人,那温和的目光中透着一丝精芒。
“我早就提醒过你,收好你这泛滥的同情心。在这个地方与任何一人走得近都会慢慢被其他人蚕食掉。你我只需将这些俗事置身事外,方可在今后的变数中明哲保身。自紫焰走后,阴阳家最大的一场变数,近了。”
湘夫人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你演算出了什么?”湘夫人柳眉微蹙,细长的凤眸中透了几分好奇。
湘君垂目,摇了摇头。
两人吝啬地收回了他们的话语,安静地喝茶。门外一直静静谛听的少女此刻也悄悄离开了。
少女再次见到星魂时,他正拎着一兜竹卷自他的院落中走出。山路崎岖,春/色尚好。枯瘦的树枝上生出了星星点点殷红的花苞,有的还绽放了,像一簇簇蓬勃燃烧的火苗,爆发着旺盛的生命力。
与这股明媚的春色格格不入的是星魂浑身透着的那股阴郁的沉闷之气。漂亮的小脸一脸冷峻,像覆了一层寒冰,散发的寒意就连那暖融融的春意都近不得他的周身。
小路上偶尔擦肩而过三三两两的阴阳家弟子,瞧见了星魂,眼睛里似乎闪过几分幸灾乐祸,目光皆不怎么友善,他们转过头便发出几声显而易见的嗤笑,然后毫不避讳地低声嘀咕。
星魂恍若未闻,抬起目光望着曲折的小路尽头消失在一片桃花林中。那些弟子并没有再做更多动作,只悄悄咬着耳朵离开了。这一路上星魂遇到了三波这样的弟子,他在那灼灼的目光下一个转身旁若无人地行进了桃花林。
桃花林中迎面又走出三名弟子,一路说笑,他们脸上的笑容仿佛被这盎然的春意感染,如沐春风。其中一人顾不得瞧脚下的路,险些撞在星魂身上。
星魂眉头微蹙,身子一侧,敏捷地躲开了那个冒失的弟子。那弟子方才反应过来,一脸歉意地转过头,那道歉的话还未及说出口,他眼睛一亮,一张俏脸上瞬间绽放了笑容。
“魂儿!”
那笑容温和如潺潺溪流,不声不响地滋润着干涸的土地,只是那溪流和土地之间还隔了一层堤坝。
星魂终于转了转眼珠,余光瞥见了少年向他伸出的手臂,他纤长的睫毛颤了颤,依旧转回目光,脚步未曾停留,徒留了一个渐行渐远的单薄后背。
少年望着星魂远去的身影,垂下了手臂,转过微侧的身子,一脸清隽的笑容立时换为了无奈。
“唉,我这师弟……”
“嘁,那小子也会有今天啊,昔日那阴阳家的天才可曾想到过如今这内力尽失、众叛亲离的结局?”少年身旁的弟子哂笑道,一脸看了好戏的满足。
“当年那踌躇满志的样子藏哪去了,哈哈,没了内力,连刚入门的弟子都不如,如今又失了大司命的庇护,这好日子可真是才刚刚开始。”另一弟子也接上了话头,不吐不快地狠狠嘲笑着星魂。
树梢上的少女眯起了眼睛。阴阳家最不缺的就是这种踩低捧高的主,这些弟子就像墙头草一样欺软怕硬,对付这种人最有力的办法就是以绝对的实力碾压得住他们。嫉妒竟使人变得如此丑陋,那个曾经被诸位长老护法捧在手心里的天才,如今光环尽去被打回了凡人,若不趁机狠狠踩一脚,怎能平息这些同门们昔日那肆意疯长的嫉妒火苗?
她从不知道星魂竟有这样的过去,想到她熟悉的那个星魂拥有的实力,他定是找到了什么办法恢复了内力。这内力尽失的一段日子想必是他最为难捱的一段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