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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不速之客 ...

  •   家住临淄城的陈小二正如他的名字,是个极其二而又平凡的人。他排行老二,爹爹为了省事,故取名为小二。自幼就有人对他说,你既然叫小二,以后就去当店小二好了。陈小二记下了,待到束发之年便果真成了小二——用爹爹留给自己娶媳妇的钱开了间酒铺,无他,只因他爱喝酒,且长相粗俗丑陋,街上的姑娘家见他就跑,也娶不上媳妇。于是天天在铺中被唤作小二,他本来就叫小二,虽是掌柜,倒也乐得自在。陈小二卖酒从来都实实在在,半勺水都不掺,常被年迈的老爹骂作烂泥扶不上墙,把老爹活活气死了,真可谓二得很。守孝之后,那陈小二生意却好得出奇。有了些闲钱,把当年的小铺子一扩再扩,已成为临淄城最大的酒铺。
      这是一个极其平凡的一天,正如陈小二的名字那么平凡,天空清澈地像城外的河水,微风暖融融地散发着浓浓春意。他料定这又是个美好的一天。
      大清早的,店里的伙计还没有开工,陈小二打开大门,准备对着那春日不算很耀眼的艳阳舒舒服服地伸个懒腰,却发现,铺子外面侯着两个怪人。
      经营了酒铺多年,奇奇怪怪的人他也见了许多,他却从没见过大清早等在酒铺门口开张的,只见那俩人浑身上下被斗篷裹得严严实实,连脸都隐秘地藏在宽大的兜帽阴影中,其中一位伸出了纤纤玉手拉了一下兜帽,露出了几缕紫色的长发,看那手应该是个姑娘,而另一位,身形略有矮小,从外形上看,不辨男女,年纪应该也不大。
      陈小二就是再二,这么多年的经营也懂得了一些待客之道。他懒腰伸了一半,立马缩回了脖子,脸上的惊讶迅速转换成他特有的招牌微笑,那一笑,黑瘦的肌肉都挤成了一簇,本来就不耐看的脸变得更加猥琐,自然,这招牌的微笑他已经对着铜镜练过很长时间,是他自以为最不猥琐最和蔼憨厚的笑容了。
      “两位客官,小店刚刚开门,快请进,您两位来点什么酒?”陈小二满脸堆笑地把一条干净的方巾搭在肩上,退了一步让这两人进到店内。
      那姑娘跟在另一人的身后,看来那神秘兮兮的人才是他们中的主角。
      陈小二客客气气地在前面引着路,那正主儿却伸出一只苍白的小手一挡,便把他拨到了一边去,陈小二原地转了个个儿,愣愣地看着那俩年轻人登上了阶梯,上了顶层,顿时额头冒出了白毛汗,开店做生意什么样的主没见过,他长叹一口气,拿那肩上的方巾抹了抹额头,无比狗腿地跟着上了楼,心里盘算着自家的铺子里什么样的酒比较符合那俩年轻人的心意,是甘洌纯酿的清酒,还是清甜新酿的杏花酿,亦或是那香醇浑厚的五谷之津的醪醴。
      陈小二走到两位年轻人所在的顶楼窗边,刚堆好满脸的猥琐笑容,还没来得及开口,便瞧那正主儿抛出一只沉甸甸的钱袋,他下意识的伸手一接,恰恰落到了他手中。
      “来一壶茶,不用找了。”兜帽下面传出了懒洋洋的话语,尾音傲慢地扬起,浸透着冷意。听声音是个少年。
      陈小二满脸的笑容僵了一下,似是有些难以置信,随即反应过来,脸上立刻堆成了菊花。
      “是是,这位爷,茶马上来!”
      陈小二捧着钱袋,屁颠屁颠地下楼端茶具,就连那“客官”的称呼都改了。这年头,有钱就是爷,何况这位小爷还不是一般的大方,他开了这十多年的酒楼,头一次看见有人来酒楼不喝酒,只喝茶。他偷瞄着那俩人,心想那位小爷许是为了陪姑娘。不管怎样,他实在是捡了个大便宜,得了钱,还省了他的酒。
      酒楼渐渐地上了人,这家酒楼的生意一向好得令旁人眼红,每每座无虚席,陈小二特地留意着窗边的那看不见面貌的少年少女,却再听不到两人吐露一个字,目光直直地望着窗外。他承认他这家酒楼的位置确实不错,自窗边可以眺望到半个临淄城——这是临淄城内的任何一家旁的酒楼都做不到的。但这两人也未免太古怪了罢,不谈情说爱也罢,就连那目光都不交流一下。
      他摇摇头,把这古里古怪的两人从脑中搁到一边,露出他那自以为和善的猥琐笑容迎接其他的客人。
      直到了夜幕降临,火红的天幕被浓墨染黑,又洋洋洒洒地落了满天的星辰,窗边的那两个怪人才动了动身子,起身离开。
      陈小二捏了捏发僵了的脖子,不禁为那二人感到腿疼,若是让他在那跪坐上一天,他是绝对受不了的。
      陈小二本以为能被天上掉的馅饼砸中一次就算走够了狗屎运,却不料那年轻男女竟一连来了六天,每次都如第一天那般,在他开张之前就侯在了门外,若不是因为他的酒楼不是客栈,他早就想劝说那两人在此留宿了。
      那位小爷总是以一袋钱来买他的茶,以及靠窗边的位置。到了第三天,陈小二就不再盯着那俩木头似的怪胎,而是乐呵呵地收了钱去伺候其他的客人。
      到了第六天,酒楼上的客人都在谈论着同样的话题。
      “喂,你听说没有,鲁地的歌女寒烟姑娘来到了临淄。”一位酒客喝得脸红脖子粗,也不忘露出一脸猥琐的笑容。
      “寒烟姑娘?就是那肤若凝脂,貌美倾城,清音绕梁,水袖芬芳的歌女寒烟?”旁桌的瘦小汉子听见了,忙端着酒壶凑了上去。
      “这个寒烟姑娘到底有什么能耐?就那么有名?”对桌那个粗野的黑脸大汉一边剃着牙一边意淫着,嘴角的口水流到了下巴都没有觉察。
      “唉,这位兄弟,你是外地来的吧,这寒烟姑娘可是在三个月之内就红遍了齐鲁之地,风头直逼当年赵国的舞女雪姬呢。”陈小二忍不住端了一碟下酒的小菜也技到了桌旁。
      “听说啊,那寒烟姑娘歌艺惊人,王候将相邀她入府演唱,顷其千金也不为所动,结果你猜怎么着,将军府那位花容月貌的夫人花重金把那寒烟姑娘请去了府中。”
      陈小二说的吐沫星子横飞,没有注意到窗旁的少年终于收回了远眺的目光,脸颊微侧。
      “寒烟姑娘答应了吗?”那红脸酒客急急地问道,充了血的小眼睛里遍布着市井小民特有的好事本性。
      “这次她可是答应了!”陈小二激动地一拍大腿,撞得小桌上的酒洒了一地。
      “哎?此话怎讲?”那黑脸大汉拼命地给陈小二添着酒,陈小二一沾酒,就喜上了眉梢。
      “你想啊,这一来,将军夫人是女眷,自是比那些个油头粉面的达官贵人看起来面善。这二来,将军夫人也是个好曲儿的主,寒烟姑娘也算是找到了知音了。”陈小二说的头头是道,随即止住了话头,猥琐的小眼睛里露出了精芒。
      “而且啊,据我陈小二的可靠消息,寒烟姑娘就住在西街的聆乐坊,两日后将军府便会派人邀她入府。”
      “哎,原来聆乐坊就是寒烟姑娘的歌坊!”那瘦小汉子兴奋地红光满面,同黑脸大汉抢着给陈小二倒酒。
      “啧,看来短时间内,寒烟姑娘是不会在临淄公开露面了,听那聆乐坊旁边卖布匹的婆娘说,寒烟姑娘这几日都在坊内练习乐曲。可惜了那天资国色的容貌啊,总戴着一张面纱,没人瞧得见她真容。”陈小二叹道,喝干了杯中的最后一口酒,满意地打了个酒嗝,提着他那方巾擦擦嘴巴,便起身欲离开。
      “啧,没人瞧得见你怎么又知道是天姿国色呢,没准是个丑八怪罢了,所以才遮遮掩掩,不让人瞧见真容。”那瘦小汉子撇着嘴,拿起酒壶自斟自饮,斜着眼看着陈小二,眼巴巴地期待着能从他嘴里套出更多的话语。
      “呔,你这臭小子,怎么说寒烟姑娘呢,就你样的连给寒烟姑娘提鞋都不配。”那黑脸大汉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桌上的震洒的酒大半都洒在了瘦小汉子身上,酒香四溢。
      陈小二见情形不妙,赶紧上来拉住黑脸大汉。却没有注意,刚刚窗边一动不动的两个怪人,已经悄悄离开了,空余两杯尚且微热的茶水。
      那一日过后,那两位奇怪的少年少女,再也没有出现在陈小二的酒楼里。

      星魂的嘴角挂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笑意,单是在酒楼上听壁角就花去了六天的时间,虽看不出他有丝毫的焦虑之色,好在他们终于获得了一星半点的有用内容。再严密的将军府,即使是铜板一块,也能被铜锈慢慢腐蚀出孔洞。
      他们当下便找到了聆乐坊,大门紧闭,来往的行人不免要驻足满怀期待地凝视一番,似是期望那有倾世之姿的寒烟姑娘能出现在门口一般。
      驻足的人多了,那条本不宽敞的小街便是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星魂一见,那嘴角的笑容立即隐去了。两人只得暂时离去。
      待那血色的夕阳西隐,墨色染黑了天际,星魂与她再次出现在聆乐坊的墙外。他一个翻身跃上了墙头,在夜色的掩盖下,顺着墙壁向院内奔去,她紧随其后。
      院落不大,前院的乐坊就占了一半。黑暗中,清越的琴声袅袅而起,伴随着琴音,轻灵的歌声如这春日清风,飘过墙壁,弥漫在院落中。星魂仔细倾听了一下,悄无声息地向那声音的方向掠去。
      他们隐匿在屋檐之上的黑暗中,院中挂起几盏宫灯,烛影摇曳,抚琴女子端坐在一株开得正旺的杏树下,面容被那满树花枝的阴影掩盖在了夜色中,一双纤长的手指灵巧地在琴上跳跃着。那歌唱的少女背对着他们,瀑布般的长发悬挂腰际,点缀着朵朵飘落的粉色的花瓣。妙音清歌,绕梁遏云,如水夜色,芳花佳人,岂有比这更妙的景色!
      一曲唱罢,琴声又起,清婉的曲调再次从少女口中唱出。少时,随侍的丫头端了香茶,少女接过润了润喉咙,又开始了练习。反反复复,唱了一夜。
      星魂静静聆听着,连呼吸都隐匿在了这黑暗中,若不是她离得近,她会以为他早已不在身旁。星魂突然动了动,抓过她的手,她心中一惊,手腕往回缩了缩,却是被他紧紧抓在手中。冰凉的手指在她的手心划着。她沉了沉狂乱的心跳,感觉到了星魂在她手中所写的话语,脊背有些发凉。
      取而代之。
      这简单的四个字,她已明白星魂的意思,手心冒出了冷汗。让她替代寒烟姑娘进将军府?这未免太看得起她了吧!
      她抬头看向星魂,微弱的光线勉强映出了他的轮廓,看不清他的面孔。目光转向了院中的寒烟姑娘,心中忐忑,却又知想混进将军府,这是最好的机会。她从星魂手中抽回了手,仔细倾听着歌声。
      星魂的嘴角勾起了弧度,他深知她不会放弃这唯一的机会。他掏出一只小瓶,拔出瓶塞,一只小虫自瓶中飞入墨黑的夜空,飞向那宫灯映亮的杏树下,落在了抚琴女子的衣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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