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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四十章 ...

  •   魔使面前竖着道障壁,一道只有他自己才看得见的障壁。
      障壁内部是整个结界的核心——第五符咒。
      这座坐落在整个荆子口镇正中心的建筑已被毁得面目全非,魔使记不得它曾经的样貌,只知道当前的此地根植并绽放着泯灭人性的花朵,花瓣飘落之时,即是罪恶果实现世之日。
      魔使怅然驻足,前面四处消耗了几乎九成的术法储备,如今独臂的他早已使不稳三尖两刃刀,到底要如何才能连根拔除这害人的妖花……
      “杨戬,这回你可真是无法全身而退了。”他嘲讽地自语。
      最后的办法,他阖起双目,开始了曾经岁月中数次重复过的仪式,代表自己所坚信的正义而执行的仪式。
      “天眼!”尽管法力几近枯竭;尽管以亡灵姿态现世;尽管“生命”即将休止在这小小城镇的中心……本尊依然是垂怜并拯救着无数生灵的显圣真君!愚蠢的术师们啊,尔等都给本尊瞧清楚,所谓术法,应该这般来使用!
      强光毫无声息地在荆子口镇正上空炸开,白昼吞噬着它所能照耀的一切,整个城镇的轮廓很快模糊、消失,只剩下有些颓败的城郭孤零零地不知所措。
      “结束了,结束了,终于结束了,老杨把它们干掉了!我们胜利了!”亮得白昼般的镇子刺激着杨忱浑身上下每一根神经,他撇开水云一行,独自跑到山岗上激动地叫着跳着。
      他想立刻冲到镇子里找他的老杨,他不喜欢跟着水云这样阴沉沉的家伙再多待哪怕一会。“小鬼,老实呆着别动!”水云的声音阴森地将他钉在原地。
      被喝止的杨忱无措地望着水云、隐士一干人等,只有圣者朝他略点了点头,那是宽慰他并希望他留下来的意思。他顺从立在原地,暂时打消了进城迎接老杨的念头,反正不差那一时半刻,“等老杨回来,看你还怎么凶我。”他心中拼凑着水云在老杨面前低声下气的模样。
      白昼渐止,但依旧照亮着夜空,隐士正对着那光,脸色被映得越发惨白,他的对面是蓄势待发的水云。“结束了。”他轻松地笑着,手上仍握着那卷藏兵图。
      “对,结束了。”水云背着强光,面目不甚清晰,但言语中满是得意。“现在,我们可以正大光明地谈谈术法战争了吧。”水云举头望着密云散尽的夜空,重回到无声爆炸前一刻的话题。
      “后生,吾仍是那句话,最好不要参合进来。”隐士的话郑重而坦诚。“如果你实在想取吾性命的话,请先允许吾处理好手头要事。”
      “要事?要我放任你使用这藏兵图来对付我么?”水云施展术法,八只兵俑现身,全部正对着隐士:“交出来,否则我会在你使用它之前杀了你,或者他。”他冷厉的瞳光落在相雨身上。“大人……”圣者话未说完,便被水云瞪了一眼。
      隐士拍了拍相雨的肩示意他镇定并将藏兵图交与其手,而后轻轻迈步上前,只身迎着兵俑,他气定神闲的举止言谈令水云感到心慌:“后生呐,你中意这藏兵图,无非是为了依靠其力量来赢取术法战争,吾不知你参战为何,但吾可以肯定的是:用这藏兵图来作战或是许愿,与用结界摄取生灵魂魄来补充术法之力没有任何差异。”三家的合作正随着镇内的结界一道崩坏瓦解,隐士清楚,年轻气盛的水云需要用一场胜利来填补隐藏于内心的恐惧和彷徨。
      “你…凭什么这么说。”水云瞪着对方,握紧的拳头有些颤抖。
      圣者担心主人胡来,便握住水云有些激动的前臂。他的声音低沉却有力:“大人,在下曾与这藏兵图有过一面之缘,也从其所有者家族的族人口中得到了些信息,故而在下认为,隐士所言不虚,此图必须慎重处理,否则……后患无穷。”
      水云闻言侧头睨了圣者一眼,他不喜欢这种信誓旦旦的危言耸听:“怎么个后患无穷?”
      “小到宗族存亡,大到天下兴亡,此为在下亲身经历。”圣者轻描淡写地概括,并非敷衍,而是一言难尽的悲恸和忧伤。
      “哥,他说的是真的。前朝末期,木家因持有此图而被灭,圣者当时的主人拼了性命才没让抢夺者得手。哦对了,当年杀人抢劫的就是金家和土家!”水月情不自禁地忆起圣者当年参与的那场混战,以及那令人痛心疾首的结局。
      水云怔愣,仿佛被当头重击了一棍子。转而,他的眉头比方才蹙得更紧,但语气却不似方才那般剑拔弩张:“真的么?”
      圣者默然点头。
      “那你告诉我,你当时的那位主人是谁。”
      “相梁。”
      “……”
      兵俑陆续退了下来,接着的是水云不甘却又无奈的叹:“罢了……还是老规矩,你打算怎么办?”他摇了摇沉闷的头,重新看向隐士。
      “吾略观此卷,对其内容了解一二,确切来讲,此卷可算得上极高水平的具象术法。”虽不知水云为何突然转变态度,但这多少让隐士看到解决事情的希望。“所谓具象,即象由心生,将心中之象具体化,并呈现于世间。心中藏兵,刀兵现世;心中藏暗,仇怨现世;心中藏欲,贪妄现世……此非许愿偿愿,实乃放纵人心之恶。”
      “所以你想说只有你看得懂内容,你有办法妥善处理,交给其他任何人最后都只会伤及无辜,由此造成的后果甚至比那个吃人的结界更加严重。”水云背书一般接了话茬。
      “是的。”隐士满意点头,像是在表扬功课做得优秀的学生。
      “因为这术法的创造者就是你,诸葛武侯。”水云忍下大骂隐士恬不知耻的冲动,一字一句地揭开真相。
      听到这句,圣者、水月甚至相雨,心中俱是一惊。
      隐士扬了扬嘴角:“吾故去多年,如此称呼倒是第一次亲耳听到,活着时候,他们唤吾‘军师’、‘丞相’、‘先生’……唔,名字太多,吾不一一列举。”
      “别转移话题,你这个罪魁祸首,没有你,很多事都不必发生。”水云听得快烦死。
      “……不许乱说…这不是前辈写的,而且没有卧龙前辈,你们破不了这个结界。”相雨乍着胆子还嘴,他无法忍受如此的污蔑以及过河拆桥。
      “后生,无论你如何认为,既然这这古卷点了吾的名号,吾就必须对它负责。如果你肯相信吾的话,吾愿意在尔等面前亲手毁掉此卷,永绝后患。”镇内强光散尽,但隐士的眼中充满决绝的光芒。
      当前别无选择,水云不语,算是默认,但他的兵俑依旧伫立。圣者捏了把汗,若隐士图谋不轨,他会立刻冲上去结果相雨性命,断掉契约,隐士便不会得逞。
      隐士不再看那团结一心的主仆,转而面向相雨,俯身温和道:“吾需要你的帮助。”
      “我…我?”正准备递上藏兵图的相雨怀疑自己听错了。
      “对,吾去打开那道大门,届时由你来具象。”
      “你是说,我们把它使出来?”相雨点了点藏兵图小声地询问,生怕触动水云的脾气。
      但水云还是听得清楚,正要发作,又被圣者按了下去。“我们俩到底谁是谁的主人?”他不悦地低嗔。“当然是您。”圣者恭敬一笑。“哼…”水云没再理他,却也暂缓了动手的打算。
      “具象?我不会那种术法啊……”相雨被绕得有些头晕。
      “……就是你后来用的那个术法……”
      “那个是师父的家传术法,但不叫具象啊……”
      “总之传给你了就说明你是他木家的后人,待会你只要像平时修道那样心无杂念就可以。”隐士直白地吩咐着,现在可不是跟相雨解释何为具象术法的时候。
      “师父姓林,不姓木……”相雨嘟囔着,见隐士一脸严肃,忙点头道:“我明白了。不过,你得如实告诉我,这到底是不是你写的书,否则我于心不安……”
      隐士叹了口气:“这术法确实与吾有关,但绝非吾之作品,吾终日苦思却也弄不清楚其来历。”
      “既然这样,我们不可以贸然使用。”
      “不,一定要使用,使用是将它从这世上抹去的唯一办法,只有它彻底消失才能断了人们的念想,否则永远争夺不断。第一眼见到它时,吾就明白,吾与它脱不了干系,它是只有‘现在的我’才能驾驭的术法。” 见相雨一脸疑惑:“你想想,同样是指代吾,它为什么一定叫做‘武侯藏兵图’,而不是诸葛、卧龙、孔明、丞相……”
      “因为……”相雨猛然忆起隐士第一次见到藏兵图时的情景:“因为,只有‘武侯’是专门用于死后的称呼!”
      “没错,专门指代死后的吾辈,而死后的吾辈便是…亡灵……这图是专门为亡灵状态的吾准备的,天意如此,今日便是了断之日。”
      相雨听得脊背发凉,藏兵图背后的疑云是他无法窥探的:“我听你的。”
      隐士看了看水云圣者一行,见他们俱无反对之意,便开始仪式。他翻开藏兵图中的某页默声诵读,书卷上的文字随着吟诵而慢慢浮空、消散,在空气中留下浅淡的墨迹。小半刻的功夫,他轻轻阖起满是空白的古卷,将它交给相雨:“按吾方才吩咐你那样,放空心思,随便翻开一页罢。”
      相雨接过这有如千斤沉重的纸卷,师父、师兄弟、卧龙、妖道士、魔使、圣者……这些日子所见识到的脸孔在脑中飞速掠过,并打上记忆的烙印。他闭上眼,深吸口气:日光、清山、云雾、上午明媚的院子、馨香的山气,他像之前所度过的每一日那样,坐在院中,悠然地翻开手边的经书……
      平地骤起的烈风刮得四周人等睁不开眼睛,藏兵图的纸页哗啦啦地响着,隐士释然地听着那声响,水云努力将眼睛眯起道缝隙欲一探究竟,但他完全看不清任何东西,圣者以身掩护水月,杨忱趴倒在草地上发抖,完全不敢抬头……
      风止,相雨缓缓睁眼,仿佛午梦方醒:“我看了会《道德经》,有些困……”他猛地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是在道观的院子里:“我是不是闯祸了……”他看看隐士,又看看满身凌乱的水云和圣者。
      隐士拿过他手中的藏兵图,翻阅几页,淡然道:“‘虚空’,你的心没在上面留下任何痕迹,乃虚无之象,一切,皆化作方才那阵风消散了。谢谢你,称职的道士。”他欣慰地抚着相雨的肩,转而面对水云:“世间再无武侯藏兵图。后生,现在动手还来得及。”虚弱笼罩着他瘦削的身躯,现在的他几近消亡,再无抵抗能力。
      “我们水家亏欠木家太多,你们走吧。下次相遇便是敌人了。”水云收去兵俑立在原地,敛了锋芒的眸子落在相雨身上。
      圣者无暇慨叹世事,只抱拳作别:“镇内情况不明,尚不宜停留,二位保重。”
      隐士点头致意,便携相雨隐匿于夜幕。
      “吾与你之约定俱已兑现。”卧龙低喘着,他欲将相雨带到更安全的地方,却已力不从心。
      “你的意思是…你要离开我?”相雨从他逐渐衰老的面上看到了离别。
      “如你所见,术法耗尽的吾…已经再无用处,吾不愿再次死于战争……也不愿你再受牵连……”此刻,相雨微弱的术法之力正努力维系着他的“生命”。“好了,别再为吾费心思了,你该考虑的是自己的未来,而不是吾这个仅有几日生命的亡灵……”
      相雨已含泪扑住他:“但你帮了我这么多,我却什么都不能为你做……”
      “不,你做了,而且做得很好……来吧,别再犹豫。”
      相雨努力点点头,抬起左臂,一路泣不成声地念着:“我以…隐士召唤者之名……放弃一切所得,终止参战,在此,契约解除……”
      “别不开心,活着本身就是一种幸福。”卧龙轻轻地消散,就好像他安静地降临一般。
      相雨呆望着夜空,但那里早已没了卧龙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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