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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三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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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热的空气呛得人喉咙干哑,热流顺着气管一直填灌到早已不堪重负的肺部,一片火海的街道上,几近窒息的人们努力蠕动挣扎着,没有任何歇斯底里的叫喊,哪怕呻吟。
伴随房屋剧烈崩塌,高大的身躯猛地扑出起火地点,看样子是刚刚脱身。魔使抹掉脸上的烟熏黑迹,无力地支撑起身,目之所及,尽是烧得蜷缩的大大小小焦尸,有些外观尚且完好,但早已被浓烟熏得断气而亡……他默默反省着这场因自己手刃第三符咒而造成的灾难。
火势继续蔓延,大有烧光整个镇南的趋势。尽管魔使破除咒□□切,他也不会放任这火舌肆虐,好不容易从恶魔口中救下来的人,绝不能再毁在这无情的业火之手。翻开破烂的图纸,苍天有眼,丹水横贯这镇子,距此地不远处便是江岸渡口。
魔使气喘吁吁地来到沉寂萧条的渡口,绕开堆积凌乱的货物和晕死得七倒八歪的运货伙计,他面江独立,流经镇子的丹水变得一潭死寂,死鱼死虾随波漂浮。纵身跃至小舟直奔江心,魔使阖目蓄力,低喝道:“仙法,风魔犬势。”
一记犬势狠狠击向正昏沉沉的江水,原本的死寂随着一声呐喊而打破。江水借着飓风般的势头高亢地攀升而起,巨浪天塌地陷般赶向岸边漫天飞舞的火舌,被风魔裹着的丹水骤雨般落在灼热枯槁的镇南,黑烟伴着嗞嗞声升腾并迅速被杂乱扑来的雨滴砸落。
满面水汽的魔使紧紧握了拳,即便是临时客串雨神,也不能擅自冲毁了别人的房子,他稳稳控制着仙法的力道,尽量保证浪潮既不打坏靠岸的房屋,又能稳妥地控制离岸较远地区的火势。始终紧蹙的浓眉终于松了松,望着湿漉漉的小镇,这位临时的雨神总算功德圆满,这样的话,应该可以挽救更多的性命了。无声的叹息之后,他重回镇内,迈开疲惫不堪的双腿向第四处符咒疾行。
当魔使踉跄地寻到第四符咒时,荆子口上空的结界似乎正缓慢恢复着,他抬头望那依旧是雾蒙蒙的天际:施术者的人开始修复结界了,若再不快些,前面三处的破坏便等于做了无用之功……驻足于曾经商贸繁华的市井,这里离初遇圣者的地方倒是不远,魔使自嘲地牵动嘴角:那样的合作约定本身便脆弱如纸,即便现在水云、圣者和隐士皆背叛自己,不肯如约施以援手,也是无可厚非,毕竟背叛和利己是人类永远无法抹掉的根性,自己身为神明,这样的事也是见得习惯了。不过出于己身利害考虑,那帮人倒是会好好保护杨忱,至少不会让他丢命。他小心地搬开地上昏迷的人们,不希望待会自己在里面闹得太大而伤及无辜。
圣者奉水云之命一路赶到城下,果然见两路人马鬼鬼祟祟排在墙根处。他掩身于树木,借着城中火光望去,这两队人清一色夜行衣打扮,虽未蒙面,却也难以辨清面容。领头人是个大嗓门,此刻正安排手下排布队形——三人一组的补余阵势。圣者并不急于动手,只是警惕地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无论是领头人还是手下喽啰,皆非散兵游勇,其严明的行止中透着股浓厚的帮会气息。
“血狼帮。”
毫无疑问,这种情势下有胆子、有实力出来修复结界的只有这血狼帮,他原本忧心罗老九会带人出来插上一脚,但看当前这样子,罗家是躲起来装看不见了,尽管顺着丹水逆流而上不远便是其商南县宅邸。按照水云的说法,血狼帮的前身是金家,思及此处,便觉得无论哪个时代,这金家人都委实不消停,总要令本就残酷的术法战争雪上加霜,当前虽不知水云与金家血狼到底有何过节,但凭水云提起这名字之时的表情和语气便可推断其仇怨之深。
很快,城下的援兵结好了阵势,圣者等的便是这一刻,一旦阵法固定下来并开始施术,术师的注意力便很难分散,只要抓到这一空隙,即使是一对多也能迅速结束战斗,毕竟山岗上的情况不容乐观。水云独撑局面且他支开自己,十有八九是要做些背信弃义的事情,而这种事,单凭水月是阻拦不住的。
圣者屏息冲向离自己最近的那组,未等对方回过神来,锋刃已将其毙于墙下。他跳开尸体,灵动的剑花又撒向惊魂未定的另一组。两组六人毫无声息地倒下,尸体扑地的闷响终于惊动了领头人,眼看第三组命悬一线,他倒也不急,只唿哨一声便带人阻截袭击者。
虽是被若干名伏兵围了个严实,圣者的目标依旧只有城下修复结界的小组,他挥开长剑,一道白光腾龙般游走,仅突围瞬间便放倒对方三五名救兵。领头人高叫着张开结界企图困住这不速之客,但结界很快被撕开,完全阻止不了对方的脚步。圣者便这样沿城墙一路拼杀,身后的追兵不依不饶地投来各式术法攻击,几乎将术师界常见的招式使了个遍。
镇子内传来轰隆隆巨响,伴随着闷雷般的声响,火光渐渐稀微,内城似乎下了场滂沱大雨,原本躁动的气息变得收敛。依旧奋战着的圣者抽空瞥了眼城内天空,受视角所限,他能看到的只有乌云下徐徐飘散的灰烟。“魔使果然厉害……”他扭身弹开直奔背脊的火镖。
城外的混乱持续了将近一刻钟的功夫,六成左右的修复小组被清除,其余的四成趁着圣者被拖住的当口匆匆转移了阵地,挪到更远的位置继续工作。
“若能多个帮手就好了。”圣者眼看对方有意拖死自己,不由加紧脚步追赶,毕竟自己是圣者职介的使剑者,剑气输出并不如剑侠职介那番充盈,以现在的距离根本无法依靠剑风伤及刻意与自己保持距离的任何一方,哪怕他们只是些不入流的术师。
陡然间,圣者停了脚步,微弓腰背审视四合,并迅速分辨着飘浮至身侧的气息——夜晚独有的腥湿气,“谁?”略微刺鼻的腥气之中,圣者分辨出一种似曾相识的味道,虽想不起在何处闻到过,但这味道在记忆中确确实实留下过痕迹。他顾不得回溯过往,迈开脚步继续执行任务,必须抓紧时间,无论为了结界内的魔使还是山上的水云。
第四符咒隐藏在镇内一家名为丰盈居的酒楼中,颇为气派的装潢已被魔使在闪避符咒攻击中毁得面目全非,“可惜了,本尊还没驾临过这一家。”眼看着酒楼贮藏的佳酿被自己一刀劈了个稀碎,他不由惋惜,若未出现这档子事,他定要带杨忱到这家酒楼吃个痛快。
又是几只铁刺蜈蚣扑面扫来,魔使厌恶地将其狠狠抽回来处,蜈蚣撞入符印的屏障,火星四溅中,更多的铁掸、蒺藜弹射而出,仿佛在向入侵者发动反击。“噗、噗…”一只铁掸挂住并铰破魔使大臂,那东西仿佛有生命一般,狠命吸吮鲜血。“不妙。”魔使试图摘掉那鬼东西,但手指很快被其周身林立的硬刺刺破——完全找不到下手之处。转眼间,铁掸已食尽大臂血肉,转而啃噬肱骨,“咯咯”之声清晰异常。“唔啊啊——”魔使咬牙维持意识,三尖两刃刀咣啷落地,使刀的右臂彻底告废,若不采取些措施,他恐怕会死在这丰盈居。
为了避免符咒突然发难,他在墙壁转角处隐蔽,鲜血淋漓的左手死死压住右肩血脉,“累赘没有存在的价值。”他低吟同时左手已操起两刃刀,刀刃抵住右腋向上一拉,支离破碎的右臂齐根而断。魔使捂着创口扭曲着跪撑在地,断臂失了术法连接,悄然消散,只剩铁掸在血泊中时不时弹动。
“呃呃呃呃……”
一阵低咽之后,魔使左手持刀,出现在符印对面的走道上,憔悴而冰冷的面上透着肃杀之气。空荡荡的右臂被衣襟牢牢缠着,血液正从打结处渗透滴落。“再被打中一次,可就彻底死棋了。”他这样告诫自己。若败在这符咒手中,二郎真君又有何面目回归天庭。
他起脚冲向符咒,行动中尽量稳住几近脱力的下盘。符咒怪叫着吐出带刺的铁家伙,魔使伸手扯开右肩鲜血淋漓的衣襟,一整块布都被浸润得湿漉漉,如同一块刚从水中捞出的抹布。“喝!!”他奋力将抖开的血布甩向梨花暴雨般飞来的锐器。大量的血腥味吸引了如饥似渴的锐器,魔使小心避开朝他右肩袭来的几枚之后,已是冲到了符咒近前,趁它未吐出第二拨暗器,他张开左臂蓄力挥刀,第四符咒就此破灭。
随着四大支柱被次第消灭。不堪负重的结界开始了不可预知的嬗变,镇内有如泰山崩塌般晃震,脆弱些的房屋摇曳瘫软,整个荆子口镇一直维持着的微妙平衡被无情打破。震感一直传至镇外山上,城下的圣者、山腰上的水家兄妹,甚至尚在结界内拼斗的隐士和刺客都能清楚地感到脚下大地的晃动。
“卧龙前辈……”没想到城内的巨变竟能影响到八阵结界,不过相雨暂时无暇关注魔使和结界。
“吾没事。”隐士异常镇定地站在相雨身后。刺客的速度终究快他一筹,九曲阵没能困住他。“果然是有着速度加护的职介啊,刺客。”他朗声向那对会合的主仆笑道。
“缩头乌龟终于肯现身了吗!你这老狐狸。”妖道士得意地叫骂着,这次他不会让相雨这小鬼再次逃出生天。
一言不发的刺客隐身于黑暗,他无声无息地亮出铜剑,随时准备割下那白色鹤氅的头颅。
“我只有一个问题,为了这区区藏兵图,有必要杀光所有的道友吗?”相雨阴郁地盯着妖道士,那双罪恶的手上沾满他家人的鲜血。他以三清观为家,以师父、师兄弟为家人,那天,他目睹了师父和大师兄的死,还有更多人的死,眼观生命之陨落而无能为力令他绝望至极,更何况是那抚育他长大、伴他成长的生命。
“有必要。”妖道士冷淡回应:“那藏兵图本就是属于我家族的,你师父的先人擅自夺走它并藏匿起来,这些年来可叫我一族好找,我呆在这道观多年,就是为了确认藏兵图的存在,你以为好端端的谁会喜欢呆在这穷山恶水的山沟里做这种一文不值的狗屁道士吗?”他扬起下巴,从牙缝中阴阴挤出几个字:“碍事者,斩尽杀绝。”
相雨紧了紧拳头,面无表情地点头道:“好,这个碍事者,我当定了。”
气提丹田,十指穿插结势“北斗第一式,天枢。”
相雨一记拂尘扫向妖道,清理门户当然要用自家道法。
妖道士闪身跳开这杀气甚重的一击,被北斗第一式击中的土地立时凹下去一块鼓面大的浅坑。见相雨急匆匆使出第二击,他轻蔑道:“这种半吊子的道法可是清理不了门户的,还是看师叔给你示范一次吧。”
与相雨一般无二的气提丹田穿插结势:“天枢!”随着妖道士高喝,比先前不知厉害几倍的杀伐之气直灌心脾,几乎呛得相雨背过气去,好在隐士及时将那天枢挡了下来。
“咕——”刺客趁着隐士现身保护相雨的空当已腾至其后方,闪着青绿寒光的铜剑直削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