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3、第三十三章 ...
-
相梁队伍的偷袭短暂阻止了蒙古东部军队南下的进程,但整个江浙地区的危急却并未因此而得到缓和。当前,蒙古军调集了大量兵力围攻临安外围,准备一举拿下江浙防线负隅顽抗的宋军。
带队转移的相梁探到些新的战况,并不乐观的消息为他本就疲惫的面上添了层难以抹去的晦暗。他用干哑的嗓音自语道:“周边的几支队伍投降了。”
展昭闻言并不吃惊,他早在相梁仿佛老了十年的面上读出了这些消息。缓缓,他开口询问:“朝廷还会增兵吗?”战争最需要的便是足够数量的兵马,否则任尔神机妙算、运筹帷幄也难为这无米之炊。
“不知道。你觉得呢?”相梁面无表情地动了动毫无血色的嘴唇。袭击蒙古军营的这支队伍已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立了军令状才拉出来的,瞧上峰的态度,朝廷恐怕要就此放弃临安继续南迁。他无奈地勾了勾嘴角,若不打退蒙古人,迁到哪里都是枉然,但听展昭话中意思,像是料到了今日这情势。
“如将军先前所说,我们必须做好孤军奋战的准备了。”展昭只将一双明眸投向无垠天际,孤军奋战四字几乎是轻描淡写地说出。
“呵,你看得倒开啊。”相梁见展昭一身轻松,心想事已至此,确实也没什么可抱怨的,除了横下心一往无前地走到最后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投降?这绝不可能。
队伍行至预定地点,相梁命安营扎寨,遵照军令,他们将驻守此地。
夜半,一小队巡逻哨匆匆归来。为首的人劳守卫通报了一声便焦急踏入帐内。
“要紧事?”正打算休息的相梁抬眼看着风尘仆仆的小林,若是普通鸡毛蒜皮的事,这小子是不会在这个时间禀报的。
“将军。”小林谨慎环了眼四周,压着尚且急喘的声音道:“家里来信了。”
相梁如挨了烙铁般窜起身:“过来说话。”同时,他瞟了眼帐内一隅的展昭。
展昭会意,立即仔细留意着周围动向,哪怕是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都别想逃过他的感知。
见展昭未发出警告信号,小林低语道:“我们巡逻时候遇到几个术师追剿一人,因为被追的那个用的是木家的术法,我便带几个人将他救了下来。然后发现那人是木淮前辈。”
“木淮?他不呆在木家到这来做什么?”相梁听得一头雾水。这木淮是木家当家木宏榉手底下数一数二的心腹,好端端的怎么出现在这里,难不成木当家派人兴师问罪来了,既然兴师问罪,又为何受人追杀。
“我也奇怪,但看他伤得不轻,意识模糊,不像在做戏,我就斗胆命人将他带了回来,看在外面。”小林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尽量避免外来因素对大营造成威胁,即便对方身受重伤。但由于是不一般的熟人,他必须将事情报告给相梁。
相梁蹙眉思忖片刻:“你去将他带来,不要惊动他人。”他隐隐觉得木淮必然身负要事,否则以他的术法能力,不至于被追杀至重伤。
不一会的功夫,一衣衫破烂满腹黑血的人被抬了进来。
相梁绕着他看了一圈,蹲下身查验了腹部伤处又试了试鼻息,见气息尚存,方才抬头向小林问道:“追他的人认清是谁了吗?”
小林低头小声答道:“问过弟兄们了,都说当时天太黑,着实看不清楚。而且他们逃得很快。”说完悄悄看了眼相梁的脸色,这几日大哥心情不好,他需要随时做好挨骂挨罚的准备。
“将他搬到榻上,再去打些水来,得先保住他的命。”相梁并未注意小林的情绪,依旧如往常般分派任务。
如释重负的小林轻手利脚地帮着相梁忙活开来。
褪去木淮的衣衫,腹部大片的模糊血肉赫然在目,脓血混着些看不出是什么的草屑流出,看来曾经过草药处理过。小林用手巾将污血拭去,但伤口很快便又渗出脓液。“怎么会流这么多的脓呢……”眼看着木淮面若死灰,小林有种不好的预感。
相梁以术法强行为他止了血,遂轻轻扒开一较深的伤口将木淮裸露体外的肠子塞回去,“你来瞧瞧,是不是有些眼熟。”
小林好奇地向相梁手上的那截肠子望去,几处拇指指甲大小的紫斑透于其上,甚为显眼。“这……这术法怎么有点像是……符印……”
“对,符印的一种。”相梁点点头,小林的正确答案令他愈发阴沉。“确切说,是蛊毒符印。”
一旁帮忙打下手的展昭清晰忆起相梁曾对自己说过的话:“金家的结界、木家的具象、水家的操纵、火家的暗器、土家的符印……”
“我们或许又多了一个敌人。”相梁用治愈术法为伤口做了应急处理,土家这术法缺德就缺德在只要解不开符印,任何的医治手段都只能算应急。
伤者折腾了一夜,伤口反复迸裂令他几乎如一层薄纸般贴在榻上,相梁通宵看守,只能在无法解开符印的情况下不断为其实施治愈术,从而抵住黑血迸流,暂保他一条性命。
“将军,你一宿没歇息了。”展昭陪在相梁身边,眼看着自己的主人因术法消耗过度而愈加乏倦不堪,若没记错的话,他应是连着数日未曾好好休息过了。
“我没事。”相梁干涩的目光依旧停在淋漓的伤口上。
“您不能这样消耗自己,尽管他可能很重要。”展昭的语气比平日要冰冷干脆,仿佛在毫不留情地指出对方的错误。不论对方是谁,他都不能眼睁睁看着相梁耗尽体力。说出这话之时,他觉得身为亡灵的自己正不自觉地变了冷漠,不会再为不相干的生命逝去而感到太多的惋惜……脑海里闪出的更多是与相梁约定实现的目标——绝不能因这个人不合时宜的出现而影响目标的达成……
“你闭嘴。”相梁知道自己的亡灵此时正在想什么,他有这样的想法无可厚非,因为他是唯一真正替自己着想、关键时刻能够靠得住的伙伴,但这一次……“这个人的性命必须保住,不惜任何代价。”相梁带刺的目光移到展昭身上,像是在警告。
望着相梁的决绝,展昭没再言声。只是默默陪伴。
好容易熬到午间,符印收敛了些,木淮勉强捡回条命。
“你总算醒了。”相梁睁着毫无生气的眼睛望着榻上的伤者。
“相梁啊……”木淮吃力地吐出音节,不知是感慨自己的幸运还是怨念身伤的苦楚。
“你怎么会在这边?又受何人袭击?”相梁免去了客套的寒暄,直奔主题。
木淮歪着头无力地望着眼前几乎以问讯方式与自己说话的老熟人,缓缓张开干裂的双唇惨笑道:“我,该如何称呼你。”你,究竟是相家当家还是相将军,亦或是……
相梁被他炽热的目光紧盯着,想不到一个垂死挣扎的人竟有如此犀利的能量。他理了理并不凌乱的衣甲正色道:“我是相梁。”
没有任何头衔,仅仅以真名相称吗……木淮静静望着这位深受当家赏识的男人,心中似乎明白木当家为何准许其代表整个木系家族召唤亡灵,这样的准许甚至可以用庇护来形容……“好。先不提受伤的事,我来只是想传达你一些事。”他轻压着腹部创口艰难说道:“木家,出事了。”
相梁依旧笔直立在地上,似乎早已习惯了糟糕事的降临:“出了什么事。”直觉告诉他,这件事必定与金家有关,而且,绝不是寻常小事。
“金家背叛了我们……”
“这我知道,昨晚刚打过照面。”
“他们袭击了我们,不宣而战。”
“怎么回事?”相梁的脸上泛起不悦。“五大家族早已做出约定,除了术法战争参与者的必要战斗之外,任何冲突都必须由五位当家共同商讨解决。他们这么做,是因为我吗?”
“不全是。”木淮换了个舒服些的位置继续道:“当家的当初力排众议放任你这样做时,就做好了保你到底的打算,所以对于金家的谴责一直是置之不理,当然,他也没打算回应其他几家的质疑,按他的说法‘这种事是理所应当的,责任所在,没什么好解释的’。”
“木大人……”相梁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激,那位不苟言笑的长者竟以如此方式成为他的支柱,而他却在昨夜心绪纷乱之时对其妄加揣度,感激之余,已是满心愧疚……“我连累大家了……”半晌,他终于吐出这句话……
“你的事只是宣战的幌子而已。”木淮看着他,相梁极少这样低声下气地说话。“开战从来不缺少理由,你不必有负担。我必须要传达给你的,是接下来这件事。”
相梁从对方那神色和语调中察到了悲恸和愤怒:“请讲。”同时,他示意展昭警戒。而这件事展昭早已在他们聊第一句的时候便在做了。
“他们此番的目的是我木家传世秘术——‘武侯藏兵图’。”
听到名字,相梁觉得有些头晕,希望是长期缺乏睡眠的缘故,但他心里清楚,根本不是这原因。
“若说掠夺秘术的原因,我们也不甚清楚。但就我所知道的,这武侯藏兵图中藏着不得了的东西,他们应该是奔着那东西去的,否则不会如此丧心病狂。”木淮咬牙让自己平躺下,腹部的符印又开始啃噬了。
“那秘术到底是做什么用的……是与术法战争有关吗?”相梁扶他一把,思量再三,还是问了出来,毕竟相家是木家下属的分支,不可以随便打听本家的机密。
“事到如今,告诉你也无妨的。那里面的东西就连当家的都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只知道它是具象术法的巅峰,或许因为太凶险,它被历代当家列为不可研习的禁术,我们作为后人,一直遵守遗命,只守护,不接触,甚至从不提及。”木淮苍白的面上渗出涔涔冷汗,这些话几乎耗尽他所有力气。
“休息一会再说吧。”相梁发觉了他的不适,忙弯腰检查伤口。
木淮吃力地挡住伤口:“不,让我说完。”
“混战当日,他们与土家联合直接猛攻藏经洞,显然是早有准备,那时已来不及思考内奸为谁,我们匆忙迎战,伤亡惨重。秘术图本现世,金承率亡灵上前抢夺,眼见寡不敌众保不住秘术,当家的穷毕生之力将藏兵图震为两半,我离得近便抢到了前半册,另一半落入他们手中。重伤的当家的掩护我逃脱,要我带着它躲起来,等待时机……”木淮咳嗽起来,大量血液和着脓汁涌出腹部。
“为什么不毁掉它,只要有人觊觎,躲到哪里都没用的。”相梁边为他止血边低沉质问。
“毁不掉,能劈作两半已是奇迹。”他抬起血红的眼睛盯着相梁道:“消除它的办法只有使用。”
“你如何打算?”相梁变了沉静。
“将它托付给你。”木淮报之以坚决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