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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三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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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踱到俘虏身前,微笑扫着地上那摊血迹和被圆木压得不住喘息的躯体,他伸手扳过他的头,俘虏那俊俏的面上铺满薄汗,唇上的残血令整张脸显得愈发威武不屈。主人托起俘虏下颚,仔细端详着,他抬起右手拇指,沿其下唇缓缓拭去了这份令他感到不悦的高傲。俘虏的脸上怎能允许出现这种忤逆的神情。
展昭摆头厌恶地甩开那肮脏的手,那只被他鄙视的手略一迟疑,复狠狠抽上他脸颊,直打得他一阵眩晕扑倒在地才罢,胸中好不容易压制住的甜腥再次翻涌……
“拉到外面去,好好管教。”暴戾的声线在头顶响起,很快,他感到一阵森冷,几名守卫已将他倒拖至营外旷野。
展昭被倒吊在拴马的木杆子上,双臂上的圆木将缠在脚踝的铁链坠得愈发紧实。在颠倒的视线中,拎着木棒的守卫高耸在眼前。
伴着风声,木棒不断抽在相对柔软的腹部,击发出一声声闷响。展昭的身体随着木棒起落而不断地摇摆叩击着背后的木杆子,那杆子被钉得坚固,竟纹丝不动,展昭的身体只得默默承受棍棒带来的所有冲击。
三五下,他默不作声;□□下,他开始剧烈咳嗽;十余下,他的嘴角开始渗出血丝,但依旧努力提着气,避免这棍刑继续伤害腑脏。可毕竟是被倒吊着,重心不稳,半空中悬着的身体难以找到合适的支撑点而蓄力熬过这刑罚。将近三十下时,他终于散了气力,鲜血猛地喷出,伴之而来的还有一声含糊不清的低吟。腹部的重创令他难过地向后仰起头,想要通过蜷曲来缓解这难捱的苦楚,但臂上横捆的圆木却无情地将他身体拉得更直,强迫他忍受这几近撕裂的痛苦。
守卫停了下来,并不是他良心发现,而是得到传话人新的指令。他很快叫了几人将展昭放了下来,拖到营内一风口处,那里只有一破败帐子,几名衣衫褴褛的人正瑟缩在一起烤火取暖,由于风很大,火苗被频频吹散,他们只得以身体为火堆遮风,从而尽力维持这唯一的热源。听到外面窸窣的铁链声,他们只是受惊的雏鸟般缩得更紧凑,没有一个人向守卫的方向望一眼,哪怕是轻微的一瞟。
展昭被强行按跪在毫无遮掩的旷野下,任由冬季湿寒的山风劈头盖脸地刮着,几名守卫抱怀躲进另一边的毡房,只剩下一个身着厚重毛皮袄的守卫手提鞭子盯着。
跪了约摸一刻钟,展昭觉得压在身上的圆木越来越重,重得他直不起腰来,而腹部的棒伤此时愈发肆虐,只要轻微的挤压或是移动,绽裂的皮肉便不断吐出温热的鲜血来。长跪的姿势令腰部不堪重负,而承载全部重量的双膝更是雪上加霜,地表的寒气正顺着膝盖撕咬着爬上身体,随阴风一道夺走体内本就寥寥无几的热量。
他向下弓着腰,试图放低身体,从而缓解腰腿的疲劳,今日一战已耗了大半力气,没有相梁的帮助,他很难独立恢复术法之力,只能依靠剩余的储备苦苦支撑,“展昭,无论如何一定要撑过今晚。”他心中默令道。
清脆的鞭响划破夜空,就在他后臀即将挨到脚踵的时刻,腰际猛地挨了一鞭,身体随之激灵着直起。伴随而来的,是蒙古守卫蹩脚的呵斥:“跪正了,听到没有。”
展昭终于在守卫数记踢踹中跪直身子,夜深,风愈紧,他略显单薄的身体不住地瑟瑟发抖,寒意摧残着意识,疲乏与伤痛占据着□□。
不知撑了多久,他一头扑倒在冻得发硬的泥土上,火辣的鞭子亦接踵而至,他被臀腿间持续不断的剧痛唤醒,守卫粗鲁的叫骂渐渐清晰地传入耳畔,他听着那些奇奇怪怪的语言,明白对方已轮换了看守,没人愿意在这天气恶劣的冬夜跑到户外站个半宿。
见俘虏趴着不动任凭抽打,守卫焦躁地吼来毡房内的几人,一阵蒙语交谈后,其中二人大步流星地朝营房走去,不消半刻,每人提着两个大桶归来。看守接过其中一桶,不遗余力地泼在地上半昏迷的俘虏身上,并围观着那身体意料之中的剧烈抽搐。
“凉水中掺了盐…”展昭的身体本能地翻滚起来,双腿狠狠蹬踢着地面,水的凉寒与盐的烧蛰顿时将睡意与疲倦尽数赶跑,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凛冽刺骨的寒冷以及伤口誓不罢休的报复。他握紧双拳,咬牙跪了起来,他心里明晰,这帮禽兽是想折磨他一整晚了……
挨了无数鞭子和盐水的展昭终于撑到天幕泛白,彻底疲惫了的守卫将他栓好便各自离开,得了片刻安宁的他蜷身贴在浸满血水的湿泥上昏昏睡去。
睡梦中,他感到不详的气息渐行渐近,猛地睁眼,昨晚帐篷内的为首者正得意地盯着他。
“很冷,对么。”那人一身华贵貂裘,此时正睁着不怀好意的眼睛打量着展昭那一身潮湿破烂的衣服。“求我,我就让你呆在生着炉火的帐内,不必在这挨冻受罪。”
见展昭闭了眼不理不睬,他招手命人卸下绑在他双臂的圆木并拿了条羊腿过来。飘散的肉香正不断地将人类求生的欲望勾引至巅峰。“只要你服个软,它就是你的了。”羊腿散着热气,在饥寒交迫的人面前卖弄着它无与伦比的风骚。
展昭缓缓睁眼,盯着那近在眼前的食物,他清楚这东西对于一个虚弱亡灵的价值,体内名为人类本能的囚徒在疯狂撞击着牢笼,即便亡灵不需进食,但这却是补给术法之力的绝佳机会。“拿开。”他张了张口,嗓音有些沙哑。
“什么?”为首者凑上前,显然是不敢确认这俘虏的答话。
“滚。”比刚才更为明晰的答案传来。
“……”为首者黑着脸站起,阴狠的余光不住凌迟着这可恶俘虏的每一寸肌肤。“记住,我早晚会让你哭着求我。”扔下这话,他拂袖而去。
羊腿被手下人随意丢弃在离展昭不远的地上,刚好在栓他的铁链长度可及的范围内。不远处,为首者与随从静静等待,等待观赏那俘虏努力蹬着双腿爬到羊腿前大口啃食的景象。可惜,那俘虏依旧老老实实地趴在地上,完全没有活动的迹象。反而是一旁残破帐子中的那群被饿了一天的奴隶们率先把持不住,恶犬般扑上前去,疯狂地抢食那羊腿……
“汉人有句话叫‘时穷节乃现’,果然没错……”见这场景,为首者不免有些扫兴。“虽知失节者再无用处,但本王的嗜好却正在于此呐。”他颇具玩味地望着那伏在地上的单薄身体:“你们听着,此为宝物,绝不能弄死,本王要慢慢剥掉他那不可一世的气节。”
“遵命,王爷。”
按照王爷吩咐,展昭与其他奴隶一样被赶去搬运木头,但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他被单独分开,专人监工,再重的木头也只能独自搬运,不给休息,亦不供应食水。由于在冬夜中跪了一整晚,双膝几近破碎,此刻恐怕连保持直立都难以做到,更别提负重行走承受整个身体和木材的重量。
颤颤巍巍没走几步,展昭踉跄着跌倒,伴随而来的是监工的皮鞭和踢踏以及专门为人类最底端最低贱阶层所准备的谩骂和羞辱。展昭咬牙死扛着鞭笞,不带术法之力的攻击即便是令亡灵疼痛和流血,也很难造成致命伤害,毕竟亡灵维持生命是依靠术法之力,而不是血液。如果可以停止这消耗力气的苦工,他倒宁愿挨上一整天的鞭子。
暴雨般的鞭子过后,见这不服管教的奴隶竟没有爬起来干活的意思,白费力气的监工不免恼怒,撕扯着将展昭翻转过来,嵌着钉刺的靴子一脚踏在他肿胀的膝盖上。这种前掌镶嵌钉刺的靴子是王爷专门研究并赏赐给麾下战士的,既可用于攀登山地,又能在近战中给对手造成不小伤害,更重要的是方便惩罚不听话的奴隶。
“唔啊……”展昭忍不住惨呼,这突如其来的一脚几乎让他攥碎手边的木材。
“起来!”那只脚左右旋转地碾压着柔软的膝盖骨,已经能清晰感受到钉尖与骨骼的摩擦。
“……”展昭侧头望着左手臂上的契约纹样,握着双拳只是忍耐。
“我叫你起来!”那只脚更加用力,膝盖脆弱的表皮已绽出血花。
展昭只是瞪着那蒙古人,对方那焦躁的黑脸一览无余地映于瞳仁,北方荒蛮民族的不自信跃然于面,他们急于得到的,无非是自己的一句屈服,更无非是折弯宋人的脊梁,然后名正言顺、心安理得地奴役天下、稳坐江山。
膝盖骨随着那只靴子的左右碾压而扭曲地颤抖,传遍全身的锥心刺骨令展昭透不过气来,一瞬间,他在被无名小卒踩断腿与屈从求存中纠结,若是废了条腿,便不知能否再履行与相梁的约定……他闭了眼,直挺挺躺在地上,本以为成了亡灵便可以获得超脱人类的力量,便可以摆脱一些束缚,便可以弥补力不从心的遗憾…而事到如今,约束不曾离去,负担也不曾卸下,这一切恐怕早已在他回应相梁的召唤之时便注定了……
靴子的踩踏停了下来,皮开肉绽的膝盖获得暂时的解脱,能让丧心病狂的监工暂且放他一马的人并不多……展昭抬眼,果然,被称为王爷的人立在眼前,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眸子正直勾勾与他对视,几乎将他彼时的心绪看穿。
“腿快要断了呢。”王爷睨了那伤腿一眼,“骨头再坚强,也是抵不过利器的打磨,既然如此,何必当初不好好珍惜自己。”他蹲下来,伸手覆上那血肉淋漓的膝盖。“每个被关押的俘虏都曾渴望着队伍搭救,渴望与同伴与家人团聚,渴望远离磨难重获自由…他们以为自己能撑到实现的那天,可惜,那一天永远是大漠中触不可及的海市蜃楼,与其等待一个不可实现的期冀,不如先减轻当前的痛苦,倘若将来真的等到翻身的机会,也不会有人去怪罪一个忍辱负重的人的。”王爷平声静气地道来。
“你想说什么。”展昭阴沉的眸子冷冷盯着他。
“你应该识时务。”王爷温和地看着眼前被折腾得狼狈不堪的俘虏。
“我听不懂。”
“成为我的人,就不用再受罪了。”王爷打量着对方那满身的伤痕。
“就像他们?”展昭看了眼远处被鞭子驱赶着劳动的奴隶。
“当然不是,你跟他们不同,他们只配当奴隶,而你,更适合呆在本王身边。”王爷怜惜地抚着展昭的下颚,这张百年不遇的俊脸,怎能埋没在贱奴之中。况且,他极喜欢啃这难啃的骨头,正因为难啃,才有征服和碾压的价值。
“拿开!”展昭低吼着。
王爷顿了顿,抿着唇收起被打落的右手,刺目的瞳中闪烁的不知是愠怒还是冷漠,那神色虽是模糊不清,却令人望而生畏。他嚯地起身,负手俯视地上那个不识时务的东西:“来人,伺候他疗伤。”
王爷信步回营,只留下身后断断续续传来的惨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