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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

  •   十八的月亮瘪了半块,给人一种抱残守缺的感觉。荆子口的街道分外安静,只有零星的脚步还在城中徘徊。街市的尽头是出入关口的城门,此地的城墙有着兵家必争之地的风范,高且厚实,本应戒备森严的城墙上此时却是人影幢幢,显然那并不是守卫部队。
      为首的人披着被夜风吹打着的斗篷,帽檐下若隐若现地露着毫无生气的下半边脸,这是他第一次站在高墙上俯视这个看上去并不起眼的镇子,即便夜晚看不真切,但他还是不由慨叹:“真漂亮…俯瞰天下的话,应该比这更令人振奋…”这个昼伏夜出的人其实比任何人都要期待统御光明。两日来,他把一切精力都投入到这一理想之中,研究血祭,选择能够更高效地吸取自己数万同胞灵魂的布阵方式,以至于当手下人向他汇报青龙山打架打到快翻天、罗老九耍阴招阴了水云、水云再次下落不明这类重磅消息时,他竟然无动于衷,仅以“知道了”作为回应。
      “主上,都弄好了。”一位个头稍显高大的下属来到近前悄声汇报。
      “外围很关键,确定没有疏漏?”主上离开俯瞰天下的臆想,只扫视着眼前整齐冰冷的城砖。
      “请主上放心,一切准备妥当。”
      “给他们看过了?”主上清楚,他能登上这城楼,靠的是王爷的势力。
      “是。”
      “怎么说?”远处晃悠着的那几个差人打扮的家伙都不是善茬,多半是懂行的,所以他从开始就不打算耍什么花招。
      “什么都没说,只是问下一步如何推进。”高个子询问的目光落在主上身上,这也是他想问的问题。
      “进城埋点。”明日便是三日期限中的最后一日,好戏即将上演,当整部戏剧落下帷幕之时,他也就再不用扮演蒙古人的孙子了。
      主上懒得耽误时间,转身准备进城,临走前,他又打量了这座正熟睡着的古镇,明日的此时,这里就是一座死城。
      血狼帮的人迅速从城楼上消失,没一会的功夫,城内士兵按时换防,守卫森严如初,没人知道这里刚才发生过什么,也更不会有人知道这里即将发生什么。
      城外三不管的村子里,此时星星点点地闪着些火光,即便现在是该休眠的时辰,也总有人会失眠。
      村内的某个院落中,水云那双比夜幕还阴郁的眼睛死死瞪着端坐在眼前的那位魔使所谓的旧相识。
      对面坐着的人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摇扇亲切笑道:“不知水兄弟有何见教?”
      “找死吗?谁跟你是兄弟!”水云拍案而立,肃杀之气赫然显露。
      水云的暴怒早在预料之中,圣者指尖扣紧剑柄,迅速扫视在场所有人,隐士气定神闲地坐着;魔使起身,但那神情和动作都没有敌对意思,更倾向于劝阻;隐士右侧的道士木然不知所措,是个没经过世面的新手;扒墙的小子离水云最近,已经完全吓傻,不具备任何威胁。
      “小后生,稍安勿躁,吾长你千余岁,确实不应以兄弟相称。”隐士开口解释,像极了和蔼的长者在劝慰发脾气的小孩子,这种试图缓和院子里令人窒息气氛的行为却反而使空气凝得更紧。
      “水掌门,本尊不知你与隐士有如此深的过节,贸然将你们约在此地,实属有要事相商,希望水掌门配合。”见水云强忍着不把桌子捏碎,魔使终于开口,与隐士接触了大半日的他很清楚,这家伙跟传闻中的一样,最会说话气人,有时就连自己都会被他噎得语塞。
      水云敢于公然挑衅隐士,但却无法不忌惮魔使,他在奇怪为何隐士会与魔使走在一起,以隐士的狡猾,绝不会贸然靠近魔使这种危险的家伙,毕竟实力差距与巧舌如簧是两个概念。“他袭击了我的人就必须付出代价,我与他是敌人,这没什么可解释。魔使,我可以听你想说的要事,但请你不要插手我的事。”
      “你们都是本尊的客人,本尊不能容忍请到家里的客人受到任何伤害。”魔使平淡地扫了水云一眼,为自己斟了满满一杯酒之后,他将酒坛递给身旁的水云。
      褐黑的酒坛里满溢着醇香,当地人自家酿造。
      要接过来吗,不接便意味着接风酒变成鸿门宴。
      魔使的话在脑子里清晰起来:只要你们不把它当成鸿门宴,这就绝对不是鸿门宴。
      水云顿了顿,伸手提过酒坛,斟满,隔过水月丢给圣者,她是不可以喝酒的。
      “这杯酒待本尊与众位商议之后再喝不迟。”酒坛巡过一周,魔使从酒中迷离的月光上移回视线,“本尊需要与各位联手。”
      “联手”二字无异于在水云脑子里劈开束炸雷,水家自古以来就没与任何人联过手或是结过盟,水家从不站队,与其为团队意志所累不如独来独往,从前是这样,今后也一定是这样。水云不明原因地从骨子里抵触联手这个词。“为什么。”他生硬地挤出疑问,僵硬的脸孔像是听到了宣判给自己的死刑一样难看。
      “为了荆子口全镇性命。”魔使抬起冷峻的眉眼直直注视水云。
      “当前五家,属你魔使最大,你若想做什么,还需与我们商量联手?杀人这种脏活你自己想做就能做吧?”水云不屑地笑,他一点不喜欢魔使,这家伙故作正经的样子简直比圣者和隐士还讨厌。
      “不,水掌门误会了,本尊所说的是救人的意思,不是杀人。本尊这职介或许容易令人联想到杀戮,但本尊此行并没有害人之意。”魔使耐心地解释,若邀得水云的加入,未来的风险可减小三成。
      “救人?开玩笑,荆子口的人活得好好的,谁需要你救?再说,就算蒙古人想把他们都杀了,也轮不到我去插手,蒙古人杀的人还少吗?我可没能耐跟官府公然对抗,魔使,别害我。”
      “可如果不是蒙古人要害他们,而是术师呢?”魔使眯起上翘的眼角,似笑非笑地看着细成一道线的水云。
      “魔使,你有话直说,我不想浪费时间。”水云睨了眼对方。尽管心不在焉,但还是疑惑,即便此事为真,但哪家术师这么嚣张,敢去重兵铁骑的蒙古人的地盘上撒野……思考着,脑子早已有了大概。
      此时,一旁隐士扬了扬手:“不劳烦二哥,此事还是吾来解释吧。”他朝一脸狐疑的水云笑笑,有魔使出面调停,他不需要担心什么,但他知道水云对青龙山偷袭一事不依不饶,对他心存戒备,即便有魔使在中间维持,水云也不会善罢甘休。若不亲自出面安抚住水云,一味靠魔使武力威胁,恐怕这吃软不吃硬的小子即便答应了三家联合,也会在行动中给他使些绊子,搞不好是要坏大事的……
      “吾于昨日晚间察觉到荆子口城内异状,整个镇子被不明薄雾笼罩,这种淡紫色薄雾非同寻常,以吾的经验来看,吾确信,有人在镇子内做了手脚,企图谋害全镇性命。”
      “何以见得,荆子口这地方到处都是荆花,以你这种千年前的老眼昏花,搞不好是把那种紫不溜秋的花瓣当做不明薄雾,一天到晚装神弄鬼。”
      “非也。吾可不是用眼睛看的,吾观的是天象。异状不是单用眼睛便能察得到的,要用身体内每一条经脉去感受它,去找到它最为本质的存在,这样才能成为真正的术师,你的父亲或是师父应该教过你这些……”
      “老不死的,说重点,我没工夫跟你耗!”水云的拳头狠狠地击了桌面,把桌上菜肴吓了一跳,魔使身旁正偷摸囫囵饭菜的小杨被这一下震得噎在了半路,他使劲拍了几下胸口才没被食物憋死,魔使一记眼刀下来,他再不敢乱伸筷子。
      隐士依旧神态平和,那是看透浊世之人才会有的宁静致远:“老而不死曰仙,得道成仙,逍遥自在,这对于一介亡灵来说简直是不敢想象的生活。水家后生视吾为仙,与天庭众神相提并论,吾甚感激。后生,谢谢你的祝愿。”
      魔使听着不禁莞尔。
      “……少来这套。”隐士越是真诚地表示感谢、越是称他为后生,水云越恨得牙痒痒。
      “据吾在镇外仔细观察,笼罩城镇的应是类似结界的东西,尽管尚未完善,但依稀看得出其凶险的雏形,若不加以阻止,恐怕受波及的不仅是结界内的生灵。那东西若控制不住的话,就连我们呆的村庄也难以幸免。”
      “既然你什么都懂,还特意去了趟镇子,怎么不顺便把它拆了?你不是很能耐吗,使出些鸡鸣狗盗的勾当不正是你的专长吗。”
      “你!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们!”见水云出言不逊、欺人太甚,一直默不作声的道士相雨终于忍不住嚷了起来,“我们才没有鸡鸣狗盗!你的亡灵打不过我们就该服输!”
      “谁打不过你了?!你他娘的再给老子说一遍!”一听到贬低自家亡灵以及服输字样,水云噌地撸袖子窜起来直奔相雨。
      “别这样。”圣者站起身拦住水云去路,将他半推半拉地按回座位。
      相雨话说出口,眼看着水云冲过来,才想起一直坐在自己右侧一言不发的是被自己一时气急形容为很弱的那个亡灵圣者。水云被劝回原位,正坐着冲面前的圣者发脾气,如果方才圣者不起身遮着自己阻断水云,卧龙再护得慢一点,水云那一拳头铁定揍得自己满脸花……心里正后怕着,头上便被隐士使劲拍了一扇子:“瞎惹事。”
      水云正瞪着圣者训他胳臂肘往外拐,水月很不客气地瞥了自从进了院子就不消停的兄长一眼:“你最厉害,男女老少都怕你。”水云听罢没吱声,也没再为难圣者和相雨。
      “吾家主人年少失言,您见谅。吾等接着说。镇内情况复杂且戒备森严,单凭一人之力难以胜任,若惊动施法术师,只怕他们狗急跳墙。”隐士见事端平息,又摇着扇子继续给水云解释情况。
      “哼…到底你是主人还是我是主人啊……”被砸了一扇子的相雨心中气鼓鼓的,不过他也彻底清楚,在这种三家会面的场合,即便他是隐士的主人,也不可能得到水云足够的重视,因为水云真正警惕的是随时可能发难的隐士而不是实力不足的他。同理,魔使家也一样,杨忱只要坐在那吃饭就好了,水云从未看过他一眼。
      “我家主人没伤到你吧。”见水云进入与隐士的对话,圣者放心回了座位,他瞧了眼惊魂未定的相雨,关切询问。
      “没…没有。”这是相雨第二次受到亡灵的关怀,也是第一次得到别家亡灵的关心。他乍着胆子抬头望着圣者,那张被月光修饰的容颜令他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他神色间焕发出英雄豪杰才有的非凡气概,令相雨不断提醒自己那是敌友不明的亡灵才勉强压制住油然而生的敬仰。“刚才是我失礼,请你原谅。”心里话不由自主地脱出。
      “没关系。”英俊的脸轻轻笑了。
      “山上用石头攻击你的主意是我出的……伤到你…对不起……”又一句实话……
      “都过去了,您何必介怀。”英俊的脸依旧没有相雨想象中的变化。
      “谢谢你。”相雨有些语无伦次。
      “您客气了。”圣者依旧是一抹清淡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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