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第十六章 ...
-
晨风拂面,圣者舒爽了许多,全身伤口的燥热也变得模糊起来。流泪过多的眼睑变得酸涩而沉重,天塌地陷般奔着另一半围拢而去,这一重逢,便任凭主人如何折腾也不肯分开了。
给我睁开,睡过去的话,就没有护卫了。圣者无时不刻地告诫着自己,但精神力和神志的分散难以立时挽回。
“你睡吧。”见圣者依旧死命睁着发红的双眼,水云伸手抚下他依稀发烫的面庞,“有我在,你不用弄出这副不肯瞑目的样子。”
对圣者来说,有这句话就够了。
看着陷入沉睡的圣者,水云揉了揉一直酸胀的太阳穴,强令自己保持清醒,两天两夜未眠的身体开始吃不消了,这在平日里是不可能的,身伤和术法损耗不是允许自己懒散松懈的理由,作为水家的继承者,怎么才打了一场仗就连最基本的韧性和耐力都没有了……恍惚间,似乎又听到老爷子严厉的训诫……
爹就这么走了,做儿子的连最后一面都未能见到,甚至…无法给从小培育自己的生身父亲收个全尸……天底下恐怕找不到这么混蛋忤逆的儿子了吧……最后的对话…竟然是“我的事用不着你管”……
水云扬起左手猛抽了自己一巴掌,就像那日老爷子发火抽过来一样,不遗余力。脸颊的钝痛拉回了即将跑偏了的思绪,重回现实,意识变得更加清醒,现在不是娘们儿唧唧追悔莫及的时候,他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像个小寡妇那样遇到点屁事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哀怨。该讨回来,必须要经他的手亲自讨回来;该滚去见阎王的,也一个都别想逃掉!只要他水云还有一口气在,一干逆贼便休想活得舒坦……
日出时分,鸡犬相闻,沉寂告破。
水云就着桶内剩下的半桶水洗了把脸,方才觉得似乎发烧的不止是圣者一人。混小子竟敢传染我……不由分说地将高热的缘由推给圣者之后,他开始考虑着叫醒脚底下睡得正酣畅的水月了。
水月再一次从奇怪的颠簸中被摇醒,就像昨日清晨那样。犹自抱着圣者左边臂膀的她朦胧之中顺手摸了摸这跟被自己抱得热乎乎的柱状物,那触感紧韧而光滑……光滑?!
她一个激灵地睁开眼,我地个亲娘诶,我怎么就这么抱着他睡着了,还睡了一宿!滚烫的双颊正对上圣者熟睡的脸,白玉般精致俊朗的五官尽收眼底,比之前在车里、在饭馆里、在青龙山,以及在他身下被护着的时候看得都清晰,浑然天成的剑眉、轻阖着的双眸、挺拔的鼻梁、薄而优雅的双唇……睡着的他,依旧透着股无人能及的英气。
“早上好啊,水月大小姐。”熟悉的声音不合时宜地传入耳畔,紧接着闯入视野的是水云那张冰川耸峙的黑脸,这与先前的画面形成极大反差。
“哥你吓我一跳。”面对俯身投来并不和蔼目光的兄长,水月赶紧放开圣者的臂膀,一溜烟进了屋,开始整理有些凌乱的头发。
水云直起身子只是隔着窗子冷眼望着妹妹在那整理仪容,“把衣服换了,找房东请个大夫过来,顺便带点吃的,快去快回。”如果不是自己现在这副样子比较容易引起怀疑,他才不想让水月独自出门办事。
水月见哥哥似乎心情不悦,未敢多问,答应着换了男装出门而去。
过了没多久,便见水月带着村里的大夫和一些吃食归来,大夫是房东硬砸人家门从榻上拽起来的,吃食是房东家一早新热的,看来昨晚的钱还是管用的,村里人做生意还算厚道。
大夫蹲下身给圣者检查伤势的时候,圣者已经醒来,小睡了一会的他精神显得好了许多,但满面依旧是掩饰不住的忍耐和疲惫。
大夫打量了这位英俊的病人,面色苍白却不失英武,眉宇间透着的和煦令人倍感亲近,而眉下那双深若渊潭的黑瞳却将这份贸然产生的亲近感骤然吸噬。无形的屏障悄然落下,生生阻断近在咫尺的医患关系,如此遥远的距离,仿佛他是另一个世界的来客。
行医多年,奇怪的病人已见得多了,大夫不动声色地把脉验伤,想在这样的地方混钱花,首先就得能管住自己,这一带的买卖人传下来六个字:眼正、手正、心正,不该看的、不该碰的、不该想的,一律不能沾边。但凡能正得住的,最后都得了长久,三不正的,没几个落得好死。今日这三人绝非等闲之辈,且不提眼下这伤者和一旁立着的壮汉,就连带头砸自家大门的男装丫头,都未必是善茬……这单买卖,不简单……
查验过伤口和高热症状,大夫捋须思忖片刻,方才向水月道:“这位小兄弟,您的兄长虽脉像有些虚弱紊乱,但身体康健,并无大碍,高热乃伤口引发,只要注意保护伤口,莫要让它感染便好。老朽稍后会托房东老平将伤药及退热药材带给诸位,内服外用,以您兄长的体魄,不日便可痊愈。”
挣钱总得有命花,见伤员实际上并无棘手病症,大夫顿时松了口气,捡了几句得体些的话汇报病情。而这简单的几句话,到底还是惹得了一直未发一言的水云一脸不快。
正听着大夫汇报的水月忽然感到身后阴寒四溢,心知是大夫的无心之言触怒了哥哥,毕竟她砸门的时候吼得是要救兄长,进门时正看见满身圣者靠在树下,任谁都会觉得树下的那位是她所说的兄长……而且、而且哥哥跟自己长得真的一点都不相像啊!
年方十九的水月生得一张白嫩而俊俏的脸蛋,水灵灵的双眸洋溢着年轻女性独有的魅力,即便是配了男装,这张颇具书卷气的脸也丝毫看不出违和。而水云由于常年修行在外,本不白净的外皮被烈日风雨打磨得黝黑健硕,浓粗的眉宇下,生着作为优秀术师应有的冷漠深瞳,他习惯眯着眼打量事物,再加上一身的匪气,像极了烧杀抢掠的山大王,而看上去三十过半的他,其实只比水月大了不到八岁。
相同的父母,巨大的差异。郁闷的不止是兄妹二人,就连水家的老爷子也搞不懂自己这双儿女怎么差得这么多,明明都是亲骨肉,竟长得如同陌路人……
再反观圣者相貌,长眼睛的都会觉得他与水月才是真正的亲兄妹,一旁戳着的水云倒更像是二人的随从……
打发走大夫,水月转身正欲招呼水云吃早饭,却见水云身上凝滞着诡异的气氛,她略感不安:“哥,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水云阴郁的目光打量着她:“你过来。”
“什、什么事…”兄长如此诡谲异常的语气水月倒是平生第一次遇到。
水月摸索着近前,疑惑地望着按膝坐在屋檐下的兄长,他像头蛰伏的猛兽,散发着强力克制却又咄咄逼人的气场。
面对水云的异样,她快速理了思绪,回忆自己近期所作所为,寻思着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令兄长反感的事,反感的事?!思及,内心忽地明朗。身体的行动几乎与思维同样迅捷,兄长一准是找自己发难,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妹妹的花花肠子早被老练得多的水云瞧得通透,他“噌”地弹起身体大臂一挥揽住水月,反剪过胳膊,单手将她按在自己方才坐着的凳子上。只眨眼间的功夫,尚未来得及反抗的水月便被锁了双手,上腹紧抵在木凳上动弹不得。
“哥你干什么!”水月双臂完全使不出力气,只得猛力蹬着双腿,以摆脱束缚,怎奈力量悬殊,徒劳无功。
“你觉得我要做什么?”水云平静地从凳子死角处抽出一直隐着的树条,这东西若一早便给思维敏锐的妹妹瞧见,再想抓住她可就要费些力气了。
“男女授受不亲!!放开我!”几乎赶着水云问话的同时,水月高声抗议。
听了这句,水云不由抽了抽嘴角:“原来你还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啊。”右手挥了挥树条,这是他趁水月外出时精心挑选的,韧度硬度完全符合要求。
“知道还抱着男人胳膊睡觉!”水云边喝问着边瞄准水月后臀扬起树条抽了下去。即便隔着衣裤,树条着身的钝响依然听得清晰。
几乎是毫无准备的水月蓦地挨了一下,臀上的热辣稍候片刻方才传了上来。“我又不是故意的!你凭什么打我!”双腿蹬得更厉害,只可惜没办法踢到身旁的水云。
“就凭水家的家规。”水云的回答干脆利落,比回答更利落的是手中的树条。
又是一下。
“那也轮不到你!爹都没碰过我!放我下来!”水月吃痛,欲抽手遮挡,但手腕被死死钳着。
“爹不在了,我是水家当家,执行家法自然是分内之事。你搂着男人睡了一晚,偏还被我撞见,如此坏我水家家风,难道我这个做当家的无权请家法责罚?”手中的树条轻点着水月后腰,按着她身体的左手隐约能感到她轻微的颤抖。
从未挨过打的水月被他点得浑身发毛,想到醒来那时哥哥看自己的眼神,这才寻思过味来,合着那表情是“捉奸在床”的意思啊……“你卑鄙!”
水云并不理睬水月,扬起胳膊正要抽第三下,却发觉右侧小腿被什么东西抓住,扭头一看,竟然是圣者的手。“你干什么?!”
刚入睡的圣者闻得二人争执,睁眼时已见水云按住水月责打,情急中,顾不得身上余毒未散,硬是咬着牙、十指紧抓地面,硬扭着僵滞的关节,膝肘并用地爬到水云身后。“此事是在下的错,请您放过水月。”圣者喘着气,硬撑着身体把话说完,着地的关节及手指被粗糙地面磨得渗出血珠,腹部的伤口也被这野蛮的举动拉得绽放开来,从树下到水云跟前这段不过四五步的距离里,硬是深深浅浅地蹭出了坚韧的行动轨迹。
水云漠然抬起左脚踢掉扣在右腿上的那只手,眼看着沾着泥土和鲜血的手无力地摔落在地,无动于衷。“我水家的家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插手了?”眯缝着的冷厉双眸正对上脚下那双透彻的瞳仁,浩然澄明之中映出的是自己那张不通人情的脸庞。
“昨夜之事在下难逃干系,既然水家掌门决意追究到底,在下还望您能秉公处理。”圣者艰难地收回右臂,吃力撑起上半部身体,扬起头与上方之人对峙。
不卑不亢的亡灵在试图挑战武力上占着绝对优势的主人。
面对挑衅,水云提腕挑起树条,枝梢正对着圣者:“你是我召唤来的,自然被视为我水家的仆人,犯了错,一样要行家法,不用急,下一个便轮到你。”
水云猛地觉得左手触感不对劲,回头再看水月,好家伙,趁着他料理圣者的功夫竟然偷摸地结起了结界!此时正试着弹开自己压着她的左手!背后对兄长下手!反了天了!
好你个小东西,翅膀没长硬就敢跟你哥我亮爪子,今儿个我就撕了你的结界让你开开眼!
水云扔了树条右掌运起三分力气,朝结界脆弱之处轰去。
“喂,打扰一下,你们打架可不可以不这么明目张胆地使用术法啊,很容易暴露行踪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