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闻之名》風字壹號

15、第十五章

　　“……”
　　“看我干什么，听不懂我说话吗？”水云瞪着圣者，“叫你把裤子脱了，是不是想让我亲自动手？”他的手已抓住圣者的裤腰。
　　“不…不是…”圣者的身体剧烈抽动了一下，余毒未解，身体依旧不受控制。他有些惊恐地望着自家主人，想从他的神色中找到这突如其来举动的缘由。
　　“少废话，快脱！”水云晃了晃裤腰上的手，威胁着催促。
　　“可…”圣者有些尴尬地将视线移向左边的水月。
　　水云抽了抽嘴角：“我保证她不会醒。”
　　“是……”圣者别转了视线，缓缓解了术法。亡灵的身体及服饰皆由术法构成，服饰变更可由亡灵自由掌控。少了对衣裤的术法消耗，圣者倒忽然觉得轻松了许多。
　　水云一脸不快地扫了眼圣者裸露着的下腹、髋部、双腿，二话不说扬起左掌照着圣者大腿后侧还算完好些的皮肉上抽了下去。
　　“唔！”猛然挨了一下的圣者，本能地欠身躲闪，但完全无济于事。巴掌落在肉上的疼痛虽远不及挨刀子，但水云毫不留情的力道依旧给刚刚缓和下来的身体带来了不小的刺激。
　　见圣者无辜又不解地望着自己，水云眯着不悦的双眼吼道：“还想瞒多久？！你瞒得住吗？！嗯？说话！”见圣者默默垂了目光，他一把拨过圣者的脸，令他重新看着自己。
　　“瞒不住……”低哑的声音从唇齿间嘟囔着飘出，紧随其后的是比方才更加清脆的声响。
　　水云扬起巴掌又在方才的位置上原封不动地结结实实抽了数十下，圣者只是抿唇忍着，没再出声。恼怒的水云下手不轻，眼看着被抽打的肌肤变得深红，方才放下有些发酸的左臂。“我冤枉你了吗？”见圣者满头是汗，默不作声地在那里死扛，水云厉声问道。
　　“没有，是在下的错……”圣者喘过气来，低低对答。
　　“你错哪了？”水云渐渐平静，语气稍显和顺。
　　“在下不该向您瞒着腿上的伤…”
　　“……”水云顿了一顿，那表情像是吃东西噎到了喉咙。
　　他右膝顶起圣者身体，侧身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抬手加把力气又是一顿狠揍，“再想，什么时候说对了什么时候停。”
　　“……”右侧臀腿间难以抑制的钝痛火辣辣地漫成一片，被欠起右边身体的圣者皱眉望了眼还在身旁熟睡的水月，再这样打下去，必定会把她吵醒，若给她看见自己现在这样子……“在下隐瞒伤势，势必…影响守卫工作，给大人…及水月带来危险。”他抖着双唇，就着落在身上的脆响勉强把话说完。
　　噼里啪啦的声音戛然而止…玉帝保佑，水月只是迷迷糊糊地嘟囔了几句，便又将头靠紧了抱着的臂膀继续睡去。
　　“你以为受危害的就只有我和水月吗？”水云见圣者臀腿侧方已被自己不觉间打得肿胀，充血的皮肉上透着数道紫色的印子，方才想起他根本没力气抵抗这打击的，懊恼之余不由怨念这死心眼的家伙竟不肯求饶，不过正在气头上的自己即便听到求饶，也不会手下留情罢，恐怕只会下手更狠……“耽误治疗是要没命的，你想过吗？别以为你是亡灵就能扛过去，一旦术法之力被吞噬干净，谁都救不了你……”水云将圣者轻放回地上，他无力地坐下来，仰望着深夜的繁星，只是一声长叹：“这个世界上没什么东西比生命更值得珍惜……”
　　“对不起……”圣者自知该打，生前那时，包大人和公孙先生就常埋怨他不肯爱惜自己的身体，只是出于各种原因未与他如此动手罢了……出来之前，还欠着包大人二十板子，答应着回来再打，到如今……再不可能挨到了……
　　“以后再跟我来这套，我就打死你！你不是不要命吗，那老子就先要了你的命，省得你死在外面丢老子的人！”水云狠狠地警告，并从身上摸出匕首，“来吧，这回看看我的手艺。”
　　圣者的下腹、髋部、双腿鼓着很多包块，无孔不入的蚂蟥依旧啃食着他所剩不多的术法之力。
　　“血蛭专门往血厚术法力强的地方钻，全身上下就那么几个地方，你说你瞒得住吗。”水云烤热了匕首边教训着圣者边将尖峰斜挑进下腹的包块。“你是寻思着等身体能动弹了，然后自己躲个地方偷偷摸摸处理掉，是吧。”水云头也不抬地说着。
　　“是的。都被您看穿了。”圣者浅笑。水云挖血蛭的手法出奇地干净迅捷，几乎是一刀一利索，只有在避开一些血脉分布复杂的地方时会稍微减慢速度。挑出蚂蟥，再在创口上涂些药膏，这些清凉的药膏虽刺得伤口发涩，但着实令他少遭了不少罪。
　　很快，躯干部分的蚂蟥彻底除尽，握着匕首的水云拨开圣者双腿，一把按在他大腿根上，几乎是同时，他感到了来自圣者的不安和抵触。“怎么着？还害羞啦，都是男的。”水云抬起头，皱着浓眉瞧着圣者那一脸的不情愿。
　　这事主要是尴尬……
　　被水云这么一说，一股热浪上涌于面，圣者原本苍白的面色变得红润了许多……
　　“不愿意我帮你弄，好啊，你自己来，拿着啊。”说着水云就把匕首递到圣者眼前。
　　“……”这不是难为人吗……明知道我动不了……
　　见圣者咬着下唇一脸无奈地盯着匕首，水云不由好笑，遂收了匕首得意道：“你占了我妹妹这么大的便宜，我这个做兄长的是不是得讨回个公道呢。”说着，重新扒着圣者大腿内侧，操起匕首斜刺了下去。
　　“咳……”也不知是毒性再度发作还是水云故意下手过重抑或是那位置格外敏感，总觉得那阵直灌心肺的激流异常难熬，身体再一次忍不住抽搐起来。
　　上半部身体在术法之力的抵御下逐渐缓解过来，此刻正被抽搐带得轻微颤动。一旁认真医治的水云绝不容许这种颤抖影响下刀效果，不由分说直接抬起膝盖狠压在圣者髋部，一口气没歇，硬是将他两条腿的蚂蟥都挖干净了才拿开。
　　折腾了许久，灯火渐熄，水云索性在树下里燃起一小堆篝火，又顺手回屋弄了条被子给水月盖好，他暂时没力气拖她回屋睡觉。
　　一同带来的还有条裤子，那是他自己备用的。“这傻丫头没给你涂药吗…”就着明亮的火光，水云猛然发现圣者身上的一些伤口还在渗血，不用问，一准是毛手毛脚的妹妹给忙活忘了。于是又从上到下捡着伤口涂抹了一遍，也不忘了在刚才被他打肿的地方涂一些。涂罢，才将裤子给圣者穿了上去，省得他浪费力气变裤子出来。
　　“多谢您照顾。”夜空之下，圣者的声音真诚而清朗。
　　“用不着，我不过是不想找个残废亡灵给我干活。”水云不领他的情，盘腿坐在地上专心研究着圣者身上的螺纹钢针。
　　商议了一阵，水云决定将钢针按照螺纹的纹路一个个重新拧出体外，这样可以最大限度避免擦破创壁带来新的伤害。这个法子是不错，但做起来却并不轻松，钢针在体内停了这么久，创口附近血液凝固，必定淤积着大量血块，现在旋转钢针，必会绞碎血块造成体内再次出血，拔掉一根两根倒不是问题，但圣者身上的钢针足有二十多根，一下子全部除尽，这样的出血量，水云担心圣者身体吃不消。
　　圣者明白水云的顾虑，抖动着干裂的嘴唇宽慰道：“在下是圣者职介，拥有治愈术法，撑得住，您就放心吧。只是这针上恐有余毒，请您在拔针的时候千万小心。”
　　事不宜迟，钢针在体内多待一刻伤口就多一分感染的风险。
　　“嗯，知道。”水云扯了布条缠好手指，轻轻捏了钢针，按照顺序，先从支脉附近的钢针开始，这样即便出血过多也是能控制得住的。
　　右手手指缓缓捻搓，钢针随之上升，皮肉与钢针的接缝处开始不断地涌出血珠来。水云左手张开，轻压在颤抖不定的肌肤上，食指与中指将将螺旋上升的钢针夹在中间，待六寸余长的钢针全部旋出体外，两指迅速合拢，死死堵住出血位置，右手扔了钢针，抓起止血药粉朝出血口压上去。圣者此时施加治愈术，可有效促进伤口愈合。
　　每拔出一根针，水云的面色就阴沉一分……
　　无声的配合就这样进行着，圣者咬着牙紧闭着眼睛，黑暗中能感觉到透骨的钢针在摩挲脆弱的骨骼和肌肉，它就像条蜈蚣，无数只脚爪在抓挠着裹在四周围的血肉，钻出肋骨的夹缝，将深色的凝血撕破，钳着淋漓的创口攀出体外，在身体表面留只透风的空洞，体内的热流跳动着翻腾而出，活像只涌泉，随即，它们被更大的力量硬推了回来，封在体内，那力道虽重，但重得让他安心……
　　数不清的蜈蚣和涌泉在脑海和身体里游走着，他看到了包大人停在床前问候，公孙先生翘着胡子为他把脉，他们身后…身后是泽琰，泽琰又在说风凉话…但那些补药，都是他带来的…可泽琰为什么会死……常州陷落…家没了……泽琰也不在了……
　　“喂，给我清醒点！”水云听得圣者口中咕噜着乱七八糟的胡话，忙在他脸上拍了一掌，一掌下去顿觉手感发烫，再一摸额头，发烧了……也难怪，浑身上下里里外外这么多创伤，也亏得他撑到现在。起身打了水，浸湿了手巾搭在他额头上，手上药物不多，只能让他暂时这样熬着，等到天亮再做计议。
　　借着手巾的湿凉，水云伸手又拍了拍圣者脸颊，这才勉强将他拉出昏迷，“不许睡，听到没有，针还没有拔完，要不要我把水月叫起来跟我一起盯着你？”
　　“不，不用了…在下…自己可以。”圣者蹙着倔强的眉，硬是打起了精神。“在下右手手指似乎可以活动了…劳烦您将在下的右手搬到小腹上……”
　　水云看了眼他的右手，果然五指可以缓慢地做出抓挠的动作，只是腕部和肘部还活动困难，这毒素应是率先从支端消融。“你…你可想清楚了。”水云知道他到底意欲何为，但还是有些惊讶。
　　“来吧。”
　　“好。”
　　右手被如愿地放在腹部。
　　水云继续拔针，被钢针折腾得麻木的圣者会在忍不住要睡过去的时候，猛地用力抓捏腹部的皮肉，牵动那里的伤口，以此给身体制造新的刺激，从而驱散困意，手上有了抓着的东西，忍耐也变得容易些。
　　“可以了。”良久，水云拭去额头的汗珠，拄着膝盖喘气，太不容易。
　　圣者汗水淋漓，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拂晓的天空，只有右手还兀自捏着腹部的皮肉。
　　二十八根钢针，零乱地堆散在一旁，泛着暗红光泽的它们终于在拂晓之际全部被赶出圣者的身体。
　　水云那双几乎再也熬不住的死鱼眼就那么毫无生气地瞄着那二十八根孽障。
　　破晓的地平线剥离浅灰的外衣，露出淡黄微光，光芒扩散开来，变得耀眼，夜风化作晨风，抚慰着刚从暗夜中苏醒的生灵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