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后》华昊

73、永远难以忘记的一天

　　工厂在春节过后正常开工，由于一些外地工人还没有回来，白天我基本上都是在车间一边干着活一边接听和记录着各种业务电话，因为担心倩倩一个人忙不过来，所以一般中午的时候我都会让小晴去医院给他们送饭，然后就一直陪着倩倩。
　　开工后的第三天，我刚从车间回来要发一份合同，倩倩就给我打来了电话，其实这段时间除了我打给她询问一些情况之外，她一般很少打给我，因为她知道我很忙！
　　当我看到她的来电时，心里不免小小的紧张了一下，容不得我再多想些什么，我就赶紧接听了电话。
　　“喂！倩倩，有事啊？”我尽量控制着自己已经有些不太平稳的心情说。
　　“干啥呢？”她问。
　　听到这儿我的心不紧缩了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立刻笼罩了我的全部神经。
　　“怎么了？我刚回办公室要发一份合同！”
　　“刚才大夫来跟我说，今天给咱爸会诊，结果下午出来，你看着安排一下厂里的事，下午你过来一趟！”
　　“行！大夫还说什么了？”我紧皱着眉头问道。
　　“也没说啥！就说下午要跟家属谈会诊的结果。”
　　“那行！我知道了！中午你跟咱爸想吃什么，我带过去！”我故作轻松的问她。
　　“我啥都行！你给咱爸带份驴肉火烧吧！刚才跟我说想吃这口了！”说完电话那边的倩倩也笑了，虽然她在笑，但我依然可以感觉的出来，实际上她是在哄我开心！
　　挂了电话之后，笑容渐渐地在我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沉重的表情，整整一上午我都没有再去车间，只是在电脑里不停的查着关于父亲病状的相关文章，但是越查我的心就越沉重，并搞得我满头雾水不知该如何是好……
　　容不得我再多想些什么，草草的安排了一下车间里的生产，又跟小晴交代了一些事情，我就开车直奔医院了。
　　刚进医院我就看见了给父亲看病的主治医生付大夫，正在送一个人往外走，我刚要过去打招呼，他就先冲我打了一下招呼，并告诉我等会儿他。
　　就在这短短的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我的血液仿佛从脚底一直倒流到了头顶，然后直至渗透到每一根发梢，感觉从头发里冒出一股股的冷风，让本来就被冻得冰冷的身体颤抖的更加厉害！
　　此刻的我好想抽一支烟来缓解一下不安的情绪，就在我在大厅里踱来踱去的时候，只听见后面有人喊了我一声：“久等了啊！”
　　我回头一看原来是付医生，“没事！客人送走了？”
　　“啊！我一个朋友，帮他的亲戚拿着片子找我给看看。”付医生说。
　　“唉！有什么别有病、没什么别没钱啊！”我略有感慨的说。
　　“是啊！”医生也笑着附和道。
　　其实我真的好想马上问一下父亲的会诊结果究竟怎么样，但几次鼓起的勇气却又都被自己的怯懦给打了回去，一直坐电梯上到了六楼，我见周围稍微安静了一些这才鼓起了最后一丝勇气并小声试探性的问道：“那个……我父亲会诊的结果怎么样？”
　　医生似乎并没有太多的反应，只是礼节性的笑了笑说：“哦！已经出来了！进我办公室再说吧！”
　　此后我和医生之间再也没有其他的言语了，只是一直跟着他不停的往前走着，空空的楼道里传来四只皮鞋与大理石地面略显杂乱了敲击声，我一只手拎着给父亲和倩倩买回来的午饭，另一只已经浸满冷汗的手插在冰冷的裤袋里。
　　进了医生办公室之后我立刻又被整洁的环境和从窗外照射进来刺眼的阳光搞得有些晕头转向，可能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原本喜欢医院这种情节气息的我，从此变得闻到这种味道就会出现呕吐的感觉！
　　“坐！”医生让我坐在了他办公桌旁边的一把椅子上，然后开始从一堆文件里找出了父亲的所有病例和片子。
　　“是这样！现在要征求你们家属一个意见！”医生说。
　　透过医生这种有些犀利的眼神，我变得开始有些惴惴不安起来，双腿像是被低压电电着了一般，麻酥酥的似乎没有了任何知觉，我用有些发颤但还尽量保持沉着的声音问道：“是不是情况不太好？”
　　“您先听我把话说完！是这样！您父亲从现在的情况看，确诊是低血糖所造成的目前所有的症状，从现在的治疗和观察来看，效果还是不错的！”听到这儿我略有些放心的点了点头，“但是就现在情况来看，有一点还是很难确定的！”
　　“什么？”我那根刚刚有些放松的神经一下子又绷了起来。
　　“就是病因！”
　　“对啊！我父亲一直身体都挺好的，而且以前也一直没有过这样的病，这次到底……”
　　医生立刻打断了我即将跌跌不休的废话，“现在从所有照过的片子和做过的检查来看，根本看不出病灶在哪！我们会诊时，凭医院权威主任们的经验来看，主要病因还是在胰腺上，很有可能在胰腺上有一个非常小的肿瘤！”
　　当我听到“肿瘤”这两字的时候鼻子尖立马冒出汗来，继而不到两秒钟的时间里又立刻变得冰凉。
　　“如果要找到这个病灶就必须要开刀手术，但手术还是有很大风险的，首先病人年龄在这摆着了，其次即使进行手术也不见得就能找到这个肿瘤！”
　　“为什么？都开了刀怎么还找不到呢？”我有些不解的问。
　　“因为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的话，这种肿瘤只有在压迫到胰腺神经的时候才会引起一系列的症状，就像你们那天刚送到医院时那样，但通过这几天的观察来看，类似这样的症状并没有再次出现！”
　　我稍加考虑了一下说：“您那意思就是说所谓的这个肿瘤会动是吗？”
　　“可以这么理解！我们曾经也有过这样的病例，跟您父亲的情况非常类似，也是低血糖送进来的，治疗了一个月，没有在出现任何症状，回家后到现在已经三年了吧！对！三年了，定期来医院复查，一直没有再出现这样的症状！”
　　“哦！”听到这儿我的心基本上算是暂时着陆了，“那这个肿瘤始终是个隐患啊？”
　　“对！这就得靠病人及家属配合我们医生，即使出院之后，酒精类的东西绝对不能再碰，还有要注意休息！不能过度劳累！”
　　“那这个肿瘤现在能不能看的出来是恶性的还是良性的呢？”
　　“现在还看不出来，因为发病时间太短，像刚才跟您说的那个三年没有再发病的那个病人，就肯定是良性的！”
　　“哦！”我云里雾里的听着医生的讲解，半信半疑的确定父亲不是恶性肿瘤，我看着桌上所有父亲的病例和片子愣住了……我甚至都忘了医生在等我做最后的决定了！
　　我忘记了我的大脑在那个时候究竟空白了多长时间，也忘记了医生在等待我的过程中说了什么或是做了什么，这样的场景让我在清醒过来之后显得非常的尴尬。
　　当我再次能看清眼前的一切时，医生已经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写着东西，我这才意识到刚刚自己的失态。
　　我赶忙陪着笑脸尴尬的对医生说道：“对不起啊！刚才咱说到哪了？我这最近有点乱！您别介意啊！”
　　医生抬起头看了一眼，嘴角微微撇动了一下说：“哦！没事！能理解！”说完他把手里的笔放下继续说，“我今天找您就是要争取一下你们家属的意见，刚才病情都跟您介绍过了，您现在就得决定是进行手术治疗还是暂时保守治疗？”
　　“保守治疗！”似乎此言一出医生立即抬头又看了我一眼，似乎显得他很惊讶或是很难以想象我能以如此肯定的语气说出这样的决定。
　　可能是因为刚刚那一段头脑的空白，也可能是因为从这一刻起我真正成熟了，似乎就在父亲倒下的那一天晚上我就已经开始渐渐地的背负起这个家庭的担子了！
　　走出医生办公室，我没有去坐电梯，而是顺着楼梯走到了医院二楼的平台，轻轻放下一直拎着的饭盒，双手搭在了冰冷的栏杆上，干冷的北风吹乱了我的头发，干涩的双眼已经没有了想哭的感觉，内心里也没有了悲伤的感觉，我掏出了一支烟深深地吸着，甚至每吸一次都会有一种非常享受的感觉，就像电视里看见那些吸食毒品的人一样……
　　一根烟很快就被我完全吸完，吐了吐留存在口中尼古丁的味道又大口呼吸了几下冰冷的空气，我醒了……
　　掐灭烟头拿起饭盒没有半点犹豫的朝病房走去，一系列连贯的动作让我觉得每一个细节里都充满了承担和责任，那个曾经桀骜不驯年少轻狂的我，已经蜕变了，用一种不太恰当的比喻来说，我他妈的也化蝶了……
　　进了病房之后我全当没事一样的问问父亲今天感觉如何，又随便跟他们说了说这几天熊熊又闹出什么笑话了，最后我才轻描淡写的说了怎么刚刚巧遇的付医生，然后聊了聊具体的病情，除了把“恶性肿瘤”这个关键词删除掉之外，其他的话我几乎都全盘拖出了。
　　在我口若悬河、思路清晰的讲解下，父亲和倩倩他们也都认同了我的决定，说真的，他们的肯定真的就像是给予了我最大的鼓励，从此之后我便对自己更有信心了！一个男人能承担一切的信心！
　　此后的几天父亲的病情开始稳定，虽然具体的病因还是没有找到，但每天所用的药量却在逐渐减少。
　　白天倩倩也不用死死的在医院守着了，时不常的也回到公司帮我一起忙乎车间里的活儿，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顺利的把年前那批订单完成了！
　　可虽然表面上一切都似乎进展的那么顺利，但我心中依然隐藏着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定时炸弹，那就是父亲的病灶到底出在哪里？医院的专家们究竟能不能找到？我是否还要考虑转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