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后》华昊

65、预言

　　沸腾的火锅呼呼冒着热气，滚开的汤汁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因为倩倩一会可以开车所以我就喝了点酒。我边吃边喝边以责怪的口吻训斥她说：“你呀！从小到大就没让人省心的时候！咱这么说啊！你说你！也就比我小2岁是吧？你看看你周围的同学朋友，有几个还像你现在这么不着调的？都这么大了，还不说赶紧找个对象成个家！还成天跟个孩子似得！你看看你嫂子，比你小吧？可她的思维要比你成熟至少5年以上！”说到这儿，倩倩用脚轻轻地踢了我一下，其实我完全明白她的用意，但由于有酒遮着脸，我反而冲着倩倩说，“你踢我干嘛啊？我说的这都是实话！你说小晴要是也结了婚说不定孩子也都跟咱轩轩差不多大了！唉……”说完我自顾自的感慨惆怅的喝了一大口。
　　小晴一边喂着轩轩一边听着我唠叨，她的表情从一副玩世不恭渐渐地变成了若有所思，进而眼圈开始发红，就在泪水即将落下的一瞬间，她放下碗筷跑向了卫生间。
　　倩倩使劲推了我一下说：“你咋这么烦人呢？喝点酒就满嘴胡说！”说完她拿起一包纸巾也追了过去。
　　饭桌上只剩下我跟儿子，儿子看了看妈妈和小姑好奇的问我：“爸爸！小姑怎么哭了？”
　　我笑了一下说：“你小姑犯错误了！爸爸教育教育她！”
　　儿子眨了眨毛茸茸的大眼睛说：“大人也会犯错误啊？”
　　我并没有多想什么就顺嘴说道：“那当然了！人非圣贤孰能无错？”说完我看了看一句都没听懂的傻小子，笑了笑说，“人非圣贤的意思就是说，咱们都是凡人！都是得上班上学吃饭睡觉放屁拉屎！是凡人就会犯错，但是犯了错只要能认识到错误，能改正过来，那就是好孩子！明白了吗？”
　　轩轩看了看我似乎听懂一些我的意思，“爸爸，那只要犯了错误能改正，那就是好孩子对吗？”
　　我不假思索的回答说：“对啊！只要犯了错误能勇于承认并且及时改……”我刚说到这儿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马上放下筷子问他，“你小子是不是拿话绕乎我呢？说！是不是今天在幼儿园犯错误了？”
　　儿子皱起小眉头，显得很无辜的样子对我说：“可是老师已经说完我了，爸爸就不会再说我了吧？”
　　我表情严肃的对他说：“那也得分什么事！快说！”
　　他一边玩着筷子一边歪着脑袋沉默不语，可能是正在想词怎么应付我呢！我使劲忍着随时可能喷发出来的笑意，用手在脸上搓了几把，又歪过头去咳嗽了几声才勉强憋了回去，继续说，“没事！爸爸刚才都说了，只要能主动承认就是好孩子，说出来！爸爸绝不说你，也不会怪你！好吗？而且我保证不告诉任何人，包括妈妈！”
　　“那也不能告诉小姑！”
　　“肯定不能告诉啊！因为我们轩轩已经是小男子汉了，所以好多事情只能跟爸爸说，因为咱们都是男人啊！对不对？”我连哄带骗的想把小家伙的实话尽快套出来，说完之后我强忍着笑看着他。
　　他又瞪着大眼睛以一种类似于怀疑的眼光审视了我一番之后才慢断断续续、吞吞吐吐的说：“就是吧！今天那个，上语文课时，老师在黑板上正写字呢！我同桌的糖糖小声告诉我，说她昨天晚上看见她爸爸和她妈妈亲嘴了！”
　　如果不是在自己儿子的面前，如果不是此时我正在一个人面对他，我真想嘎嘎的乐出几声才感觉痛快，但这时候我只能强忍着，忍得我只感觉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似乎都在乐的跳动了起来，唯独这张脸没有露出一丝的笑意，其实这样的感觉挺难受的！
　　我故作镇定的说：“这个其实也不算新鲜啊！你看现在的电视、电影，接吻的镜头也很多啊！这个也算正常！”
　　他歪着脑袋迟疑了一下，然后问：“那爸爸妈妈也亲嘴吗？”
　　臭小子的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问的我有点尴尬的接不上话了，我略微咳嗽了几下以作缓冲，才说：“这个问题，怎么说呢？应该这么告诉你，亲！肯定是亲！因为爸爸喜欢妈妈，妈妈也喜欢爸爸，所以我们才会亲嘴！对不对？那如果我和妈妈谁都不喜欢谁，我们也不亲嘴，那你说我们俩……”
　　还没等我说下去，小家伙立马就一本正经把话给接了过来说：“那肯定就离婚呗！”
　　我当时的脑子真的是“嗡嗡”作响了几声，甚至在短时间内出现了失聪的现象，如果不是我亲耳听到的话，我简直不敢相信“离婚”这两字会出自一个四岁半的孩子口中！难道……难道这会是预示着一些什么？难道孩子的灵性真的会彻悟、洞察到一切成人无法预知的事实？想着想着我不敢再这样胡乱琢磨下去了，仅仅这样短短的一句话的威慑力，却足以抵过一颗广岛原子弹的威力……即使在以后的很长时间里都或多或少的在我心里不时地起伏跌宕！直到有一天我和她真的走进了民政局离婚时，当我独自站在台前照那张一辈子最难看的照片时，我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了儿子今天说的这句话，我的泪水也随之夺眶而出……这张带有泪痕的证件照从此便给我的人生划上了一个短暂的句号！
　　楞住半晌过后，才被儿子一声声的呼喊中清醒过来，“爸爸，您想什么呢？”
　　我揉了揉有些湿润的眼睛，又胡乱夹了一口菜才说：“没事！没事！以后不许再随便说那两个字，听见没有？”
　　“为什么啊？我们同学张雅文总跟我说她爸妈要离婚的事！”
　　“她说是她的事，你不许随便说！以后她再跟你说，你就离她远点！听话！吃饭！”说着我又给他的碗里夹了几口菜，想赶紧堵住他这张没有遮拦的小嘴。
　　他拿起筷子刚要吃，有皱着小眉头问我：“爸爸！张雅文她爸爸妈妈为什么要离婚啊？是不是他们总不亲嘴啊？”
　　天真无邪的话语弄得我欲哭无泪、欲笑不能，我有些张口结舌的说：“这个……亲嘴啊！他是……不对啊！我怎么觉得咱俩的谈话跑题了呢？咱俩刚才要说什么来着？”
　　他一只小手拿着筷子一只手托着小腮帮说：“我也忘了！好像就是说亲嘴来着！”
　　就在我们俩在极力回忆要谈论什么的时候，倩倩拉着小晴回到饭桌，她们这一回来才把我们刚刚那个已经无法追述问题暂时放下！
　　我看了看她们俩，显然小晴已经被倩倩劝的止住了刚刚的悲伤，我这才试探性的对她说：“说你两句还哭了？这么丢人也不怕你侄子笑话你！”
　　说完我看了一眼儿子，他立即就非常配合的捂着小嘴笑了起来。
　　小晴凑过去轻轻的在他的小脸蛋上掐了一把，“你个小没良心的！你也笑话我？白给你买好吃的了？”
　　天性顽皮的轩轩见小姑并不是真的生气地掐他，愈发笑得开心起来，简直已经笑得前仰后合，顿时我们吃饭的这个单间里气氛一下子活跃了起来。
　　没过一会儿，轩轩就被小晴抓住抱在了怀里又咬脸蛋又亲小嘴的，忽然之间轩轩一下捧住小晴的脸说：“小姑！你是喜欢我吗？”
　　孩子突如其来的动作和语言，让本已全部沉浸在这欢愉气氛中的我们都为之一愣，小晴也怔怔的回答道：“对啊！小姑喜欢你！小姑最喜欢的人就是轩轩了！”
　　轩轩也毫不迟疑的就继续说：“小姑那以后等我长大了咱俩结婚吧！”
　　“这孩子，不许胡说！”倩倩也哭笑不得的站起来，走到她们跟前从小晴手里接过了轩轩，“臭小子！跟谁学的啊？才多大啊？就想着结婚？”
　　“爸爸说的！”随着小家伙这三个字的出口，她们三个人六只眼睛齐刷刷的射向了我，我一脸无辜的说：“你个小混蛋！我什么时候说的？”
　　他一手搂着他妈妈的脖子一只手扣着鼻屎说：“就是刚才小姑和妈妈都不在的时候说的啊！”
　　当倩倩和小晴都在以审视的目光盯着有些微醺的我时，我不禁略显的有些紧张，急忙解释说：“我那意思是说……我就没说过这样的话啊？你个臭小子怎么安我头上了？
　　“好好好！只要我们轩轩乖乖地听话，好好上学，等你长大了，小姑就和你结婚！”
　　小晴的话音刚落，臭小子撅起小嘴就在她的嘴上亲了一口。这一连贯的不能再连贯的动作引得我们一阵哄堂大笑……
　　吃完饭我们先把小晴送了回去，我们到家都已经快9点了，轩轩在跟小姑“吻别”之后就在车上睡着了。
　　冬日里的夜色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灯光没有改变，景色没有变迁，但似乎是一种空气之中的透明度引起了人们是视觉中不一样的感受，既有一种凄凉又有一种回家的期盼！即使坐在被厚厚的铁皮包裹的车厢里，却依旧能隐隐的感觉到外面的寒冷！
　　我坐在车的后排抱着已经睡着的儿子，似乎看着他就自然而然的想到了我的童年，真的是应了那句话了，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啊！
　　我静静的看着他熟睡的小脸蛋，看着他眉宇之间那种童真的感觉，似乎一下子把我的思绪带到了30年前那个盛夏的大杂院，那时候的我和小晴也就是和轩轩差不多大，真是岁月无情啊！不经不觉间我已为人父，而小晴也已经早已失去了童年时期的天真，换来的确实现实的种种矛盾和妥协！
　　“想什么呢？”倩倩突然问我道。
　　“嗨！没事！就是想这人啊！真是!也是够没劲的！看着儿子，我不知怎么着，就想起了我和小晴的童年，那时候我们俩一到寒假暑假几乎天天在一起玩，甭管我们俩怎么打怎么闹，似乎总有一种情感萦绕在我们俩周围，那时候的我们，哪来的那么多烦恼？哪来的那么多惆怅？每天在一块只知道一起玩耍、一起开心！长大了！成人了！所有的感觉都已经找寻不回来了……”
　　倩倩一边开着车一边听着我这些酒后的感慨，“行了！竟瞎想这些没用的！我跟你说啊！你知道小晴为什么哭吗？”
　　我十分不以为然地说：“嗨！还不时因为我多了那几句嘴！这孩子还是跟小时候一个德行，不能说，一说就哭！其实我这不都是为了她好吗！”
　　“说你笨，你就是笨！你咋就一点都没看出来小晴今天来有事找咱吗？”
　　“没有啊？她能有什么事啊？再说了，就她那不着调的脾气，真有什么事电话早就打过来说了，她还能专程跑一趟啊？不可能！”
　　倩倩开着车听完我的这一席话之后，不经意间表露出一丝轻蔑的鼻音，虽然声音不是很大，虽然她也并不是故意发出这一声响动，虽然我也并没有她这种轻蔑的声音而发怒，但与我的自尊心还是多多少少造成了一点点的伤害！
　　她说：“你可是真够实在的！你也不想想就你那表妹，多少年没来咱厂里了？甭说厂里，就是咱爸咱妈那，过年过节她来过吗？今天她一来，我就知道肯定有事！”
　　“那她到底有什么事啊？”我问她。
　　“你那几句酒话其实根本不是要害，你知道她为什么哭吗？”
　　“我哪知道啊？失恋了？”我问。
　　“就你那妹妹！她不甩别人就已经很不错了！她失恋？地球倒转她失恋也不会哭的！”
　　“那她到底是为什么啊？”我轻轻的把轩轩又抱了抱尽量的往前探着身子问她。
　　“为什么？你这妹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倩倩略带有怨气的说。
　　“啊？她能有什么事啊？”我又问。
　　“她被他们老板炒了！眼看着快过年了，她怕回家没法交代，才跑咱这来的！”倩倩说。
　　我一下子听出来了其中的意思，一向争强好胜的小晴是不可能跟家里说被炒鱿鱼的事，但每天她总也不能在大街上闲逛，快过年了，这时候根本没法找一个合适的工作。从我的本心来说，我是十分想帮她的，所谓的帮她，无非也就是来我公司上班，但从倩倩的语气当中我也听出了一些其中的韵味……
　　我故意装傻的说道：“抄就炒了呗！再换其他工作不就完了吗？找咱有什么用啊？我又不能替她找工作，再说了，压根就不是一个行业，想帮都没法帮！”
　　“嗨！都是亲戚！人家找你来了，你能说不帮？”
　　我又故意装作不以为然的样子说：“那她也没跟我说啊！你让我怎么帮？就算是我让她来咱这上班，那咱爸这段时间也天天过来，那不早晚得穿帮啊？”
　　“算了！要我说能帮咱还是帮她一把！毕竟也都是亲戚，再说这个订单刚接下来，本来咱人手就不够，小晴来多少也能给帮点忙。咱爸那边好办，就说我给小晴打的电话，让她过来给帮几天忙！等过了年，她也不可能在咱这长期干下去，她找到了工作自然就会跟咱提出来辞职的！你说呢？”
　　倩倩的一番话，就像是在我的心里打翻了五味瓶一般，真是什么滋味都全了，或许我也是从这一刻才慢慢地开始了解她，但了解的程度愈甚愈加让我感到种种的不安！
　　此刻的我既默默地在心里感谢她的通情达理又在暗暗的感叹她城府极深的心机，此刻的我不知是该喜还是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