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后》华昊

49、猝不及防的早产

　　开车到了工厂，看着这一切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一切，我真的有一种豁然开朗显的感觉，我真的想大声地喊出来，外面的世界真美好啊！
　　刚下车，熊熊就朝着我摇头晃脑的跑了过来，我慢慢的蹲下准备随时迎接它独有的欢迎仪式，它跑过来后就开始玩命的在我身上一通乱蹭，我也使劲拍着它那肥硕的大屁股又揉了揉它那张对于陌生人来说非常恐惧的大脸蛋子。
　　“你怎么又来了？”
　　我抬头一看，原来是李大姐正拿着几把新扫把从库房里出来。
　　我赶紧站起来，掸了掸被熊熊蹭的都是灰尘的衣服，“倩倩非得让我过来，说让您一个人盯着不合适，正好我一会上楼还得查一个电话。”我委婉的把倩倩的话转变了一层含义。
　　“有什么不合适的？去住院了吗？”李大姐紧跟着问道。
　　“没有呢！她非得说现在还没有什么感觉，我也拿她没办法！”
　　“这可不行啊！你一会儿得赶紧回去，这时候不能再离开人了！”
　　“我知道了，一会我就走！”说完李大姐就回了车间。
　　我刚要上楼，电话就响了，当我看到来电时我的脑仁就开始有点疼了，我的亲妈啊！您再早点给我来电话的话，我还好说一些，偏偏刚到厂里电话就过来了。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的接了电话。
　　“喂！妈，有事啊？”
　　“你在哪呢？”
　　“我在家呢！您有事啊？”这是我此刻唯一能编出来的谎话，即便是如此，我还是很担心一会周围会有什么声音让我妈听到，那可就有点麻烦了……想到这我又看了看还在我脚底下卧着的熊熊，我生怕它此刻又看见什么再汪汪叫两声，那可就彻底完蛋了。
　　“医院的事都安排好了吗？”两句话还没说完就转到正题了。
　　“安排好了！我要了一个单间，您就放心吧！”我心里非常有底的说道。
　　“那怎么还不赶紧住进去？”
　　“她说她现在还没有感觉，住哪怪腻味的！”
　　“唉……”老太太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孩子可真是！她娘家那样，都快生孩子了，也不问问，也不过来看看，也难怪她离不开你！”听声音老娘此刻有一点感伤。
　　我赶紧解释道：“她姐几乎一天一个电话问她，没事！您放心吧！”
　　“她姐毕竟人家离得这么远！你说这孩子心里得是什么滋味啊？”
　　“没事啊！”
　　“我告诉你，必须对人家孩子好，知道吗？虽然她爸在天津，其实就等于没有一样，你明白吗？闺女都快生了，她爸连问都没问过吧？”
　　“也问过啊！”虽然我知道老太太没有责怪的意思，但我还是想着尽量把双方老人的关系处理的好一些，“您就甭操这心了！”
　　“能不操心吗？你们呀！等你到了我们这岁数就理解了！”说完老娘略微停顿了一下，可能又在自己感叹人生了，“一会儿我去一趟你们家，把住院该用的东西都给你拿过去！”
　　听到这儿我的汗毛根不禁一下子都扎了起来，赶紧说道：“不用啊！您还跑什么啊？一会儿我抽时间回去一趟不就行了吗？”此时我立刻就有一种即将要穿帮的感觉。
　　“你现在哪也不能去知道吗？就这样吧！一会儿我就到，我到了之后你下来……”老娘的话还没说完，我只感觉脚底下一下松快了一些，熊熊像是看见了什么似得，猛朝大院门口跑去，继而就是一阵狂吠的吼叫。
　　完喽！全完喽！这下想盖也盖不住了！我正在发愣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就看见大院门口一辆微型面包车里下来两个土头土脑的人，冲着我就喊：“张老板！张老板！受累开一下大门呗！”
　　我仔细一看，原来是给我们供货的老李！我心里想，老李啊！老李！你可是真会挑时候来啊！我的脑子还顾不上再转几个弯，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时候，老妈那边的电话就已经挂了。
　　我紧锁着双眉朝着门口走去，看着这对土了吧唧的父子，怎么看怎么别扭，心里真是又气又无奈，但又得顾全面子，强装着一副商场上虚情假意的微笑问道：“你们怎么过来了？”
　　“这不是快过年了吗？顺道给您捎两箱海鲜！”老李这一笑真可谓是星光灿烂啊！抬头纹、大板牙、黑牙根无一不展示在了我面前。
　　“哎呀！你们可真是！干什么这么客气啊？来来来，进来吧！”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了，棍棒不打笑脸人，人家大老远的给我送年货来了，我再是刚才那副像吃了苍蝇的样子，就有点说不过去了。说着我一手把熊熊给拽住，一只手把大门给打开了，我的熊熊就这点好，白天任何人进厂它都不咬，只是会紧紧的跟随在陌生人的后面，但到了晚上，那可真是一个人都别想进来。
　　“你说你们还跑什么啊？大老远的！”我一边带着他们往里走一边说。
　　“这不是快过年了嘛！这一年了，也得感谢张老板的关照不是？”说完他又呲起他那富有招牌性的大板牙冲我笑了。
　　没办法，再着急的事也得放放了，总得顾及这些生意场上礼尚往来的事情吧！我按耐住内心的焦急带着这爷俩上了楼。
　　“我这也是刚到，赶紧坐！”我一边让着他们坐下，一边赶紧清理着茶几上的烟灰缸和废报纸。
　　“这一年啊！多快啊？”老李笑着说道。
　　“一年又一年啊！”我顺手又把茶几简单地擦了擦，又去饮水机那给他们沏茶。
　　“别忙乎，别忙乎！坐不住！”老李连忙站起来跟我客气，他那尚处在青春期的小儿子则一声不吭跟个爷似得坐在那，看到他就如同看到了我当年那副令人讨厌的样子。
　　我也没多加理会的端过来两杯茶放到了茶几上，“你说你们这大老远的还跑什么啊？大年根底下谁家没点事啊！”
　　“这不是顺道儿市里这几家都一块转转嘛！这一年到头咱们合作的也不错，我也得过来感谢感谢张老板的支持啊！”
　　我附和着笑了两声，“这就说远了，咱们这不是鱼和水的关系吗？做生意嘛！都是互相的！谈不上感谢不感谢的！”
　　“咱们合作了有几年了，那时候我们刚来送货时，你这厂房还没有现在这么大呢！这几年发展的不错啊！”看得出来老李有点奉承我的意思。
　　“这两年还凑合吧！反正是订单没断过，但这利润却越来越低。”其实两句话我就能明白老李一会要跟我说些什么，所以提前给他打点预防针。
　　“看今年这意思，明年估计形势还会挺好！”
　　“这可就不太好说了，咱们这些做小生意的也就是跟着大流走，行情好了，咱就多捞点，形势不好，咱就只能干赔！”
　　“是啊！没法弄！你看我们那，挑费也是忒大，光是租金和工人工资一个月就得将近三万，也就是前几年挣了点，要不然放到现在，挣点钱哪这么容易啊？”老李抱着茶杯继续跟我这闲聊。
　　此时我的的确确是有点坐不住了，我不停的抬头看着办公室里的表又不时地低着头把玩着手机，估计这会儿功夫，弄不好我妈已经都坐上公交车朝我那走了。
　　可是老李却似乎完全没有注意我这些带有潜台词性质的小动作，继续跟我这白话，“原材料又涨了，前几天我刚进了10吨料，一吨比上个月涨了500，好家伙！我说你们这是翻天啊！怎么这价格一会一变啊？”
　　“我听说了，生铁最近是有点看涨，但也没有长这么多吧？”
　　“有！我问了好几家，那几家不单是价格涨还没有货，年前了我得进点货备着啊！还就这一家有，听他们说，过了年还得涨！”老李一边说着一边不停地打量着我神情的变化。
　　其实他刚才一开口我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原材料涨价的消息我早就从网上看到了，但绝对不会涨的这么多，他这么说无非就是想把产品价格提高一些而已。
　　“那你们的价格也得涨了？”我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老李有点不好意思的又呲了呲牙说道：“没办法啊！不涨就得赔钱啊！本来给咱的这个价格就不高，但是你放心，绝对按照这个行情还是给你最低价！”
　　“行情涨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回头你再给我一份价格表，我先看看再说！”说着我又翻开袖子看了看手表，这时的我真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如坐针毡了！我真恨不得赶紧离开办公室回家去，争取赶在我妈到家之前回去，也许老太太看在我有错就改的份上还能从轻发落我，这下可彻底糟了！这点估计我妈已经上楼了，万一倩倩再不听话，再去爬梯子擦厨房的玻璃……想到这儿我真的有点不敢往下想了！
　　“我给您带来了，您看看！”老李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来一张用蓝靛纸复写的报价单。
　　我接过来这张在我看来跟手纸一般模样的报价单说道：“还用蓝靛纸复写呢？还不赶紧买台电脑，现在谁还用这个啊？”
　　老李笑嘻嘻说，“咱哪会那玩意？白送给咱，咱也不会玩啊！”
　　我抬眼看了一眼坐在他的那个面无表情呆头呆脑的儿子，“你不会，你们少爷总得会吧？现在报价谁还用这个啊？唉……”说着我拿着这份“手纸”大概扫了一眼。
　　老李也没再说话，随着笑容逐渐收敛他那洁白的大板牙也渐渐缩了回去，估计他是在静静的等待着我的定夺。
　　其实我根本没有心在这个时候还看这个，而且这些关于成本的报价单都是在倩倩那放着，说实在的他的价格就是往上浮动10%左右，我也什么都看不出来。
　　想到这儿我把单子叠了叠夹在了本里，“我大概知道了，等年后咱们再碰！”我是想赶紧把他打发走，然后我也麻利的往家里跑。
　　“我是想您要是看着没问题的话，咱年后就按照这个价格实行了！”
　　“你总得等我货比三家吧？再说原来的价格还有别人家的报价都在我老婆那放着呢！怎么着我也等她过完年上了班再说吧？”我有点不耐烦的说。
　　“您是老板还用问弟妹吗？”此时老李那种最让我厌烦的小农意识就在此刻表露无遗，他的潜台词就是我还用什么事都要请示媳妇，这也太掉价了。
　　我对他也丝毫没有留有任何情面的说，“给我供货的不止你们一家，目前来说要涨价的却只有你一家，其他还都没有给我任何形式的通知，所以我必须等过完年看看再说；还有，我这是正规的公司，在公司里没有老婆老公一说，她是负责这一块的，所以这些事情我必须经过她，才能正式定夺！”
　　听完我这些有点刺耳的话之后，老李也就没再好意思说些什么，只是笑了笑又说：“那行！等弟妹来了再说！你看啊！年后他们的报价肯定比我这高，过了年这价还得……”
　　我一边不耐烦的听着他这些无味的话，一边随便的把玩着手机，突然一阵铃声，打断了老李的话，我也用手示意了一下老李，看了看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果不出我所料，是我妈打来的，电话响了半天我也没有敢接，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更何况老李他们还在这儿，我赶紧把电话调成了无声。
　　老李看我没接电话，又继续说道：“这过了年啊！价肯定还得涨，好像听说国家现在对铁矿石这一块控制的挺严的，好像是主要是铁矿的开采受到了……”
　　“老李啊！我这还有点事，得赶紧出去，回头我这看完，咱们再电话联系啊！”我不得不赶紧打断了他的话，说着我便站了起来，穿上了大衣。
　　老李的脸上也带出来点不高兴的样子，但是这时候我也顾不了这些了，还没等我把衣服穿好，电话又响了，我不耐烦的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又是老妈！果断的按下了无声按钮，然后把电话扔进了口袋。
　　“大年根底下的都挺忙，那行！那我们就先回去！替我给全家拜个早年吧！”老李说着终于肯朝门口走去了。
　　“好好！谢谢您！慢走啊！”我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已经非常紧张的情绪，他们走了之后我赶紧拨通了我妈的电话，但响了好多声一直都没有人接，我随即又拨通了倩倩的电话，也是同样直到断线也没有人接。
　　我的第一感觉就是出事了，不是倩倩摔着了就是有可能早产了！想到这儿我浑身立马冒出了冷汗，整个后背就像是被敷上了一层薄冰一样，那种痛彻骨髓的寒冷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
　　我已经顾不上什么所谓的礼节或是礼貌了，本来还是想看着老李他们出了厂院之后我再走的，这样似乎显得礼貌一些。但是现在真的是不容我再顾及这么多了，我飞一样的跑下了搂，就连与老李擦肩而过我都没顾得上跟他寒暄一两句……
　　只有剧烈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是我那个时候唯一还能记住的声音，因为后来听厂里的人说，老李好像还喊过我，似乎是想问问到底什么事让我这么着急！但那个时候一直回荡在我耳旁的声音只有倩倩声嘶力竭的痛苦声和老妈的咒骂声！
　　为了让自己能够清醒一些，我打开了车里所有的窗户，即使这样却依旧不能阻止我的汗流浃背，这种忽冷忽热的感觉，我真的只体会过那一次，即使我以后在某一时间段里极力的想象过那样的感觉，但我再也没有重演过那时的情景！
　　到了家我连车门都没有锁就直接上了楼，我刚跑到三楼，突然电话响了！其实有可能电话响了好半天了，随着目的地的接近我的听觉系统也才刚刚开始有了反应。
　　我颤颤微微的接了老妈来的电话：“喂！妈！”
　　“你还知道接电话啊？你跑哪去了？倩倩早产了！你知道吗？”我妈的声音已经不是正常的感觉了，此时我的脑子就像是被穿过了一只子弹一样，一下子从发梢凉到了脚底。
　　“啊？那她现在在哪了？”我边问边开始往楼下跑。
　　“第四医院！”
　　我还想再问一些什么，电话那边已经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