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后》华昊

47、同舟共济的日子

　　时间过得好快，一转眼已经快过年了，倩倩的身材也已经快变成了我常常拿她取笑的“小狗熊”。
　　直到她快临产的时候，她依旧每天坚持着跟我一起上下班，而且那段时间厂里的订单特别多，忙到全厂上下所有的员工都要每天下车间一起干活，虽然我三番五次的阻止，但倩倩依旧每天也跟着我们一起干！这一点也是我们离婚后我依然感激她的原因之一！
　　2006年的冬天是我一生中永远也忘不了的，不光是我的儿子是那年出生，还有一个特别的因素，那就是那一年是我经历的最冷的一年。
　　这天早晨刚到厂里，看大门的老张迎着我的车就跑了过来。
　　老张今年50多岁，是我母亲家一个远房亲戚的同乡，虽然进城也已经快十年了，可是还是一副土了吧唧的样子，口音也一直没有改过来，人老实也挺厚道，就是脑子太笨，除了有把子力气，其他的真是干啥啥不行！由于拐弯抹角的都有着亲戚的关系也就一直都留着他，搬到新厂区后我就干脆让他做起了门房。
　　我从车里看到他那副焦急的样子就预感到了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怎么了？跑什么啊？”我打开车门问道。
　　“老板，你快看看吧！”他焦急的操着一口浓重的胶东半岛话说道。
　　“别着急，慢慢说！到底怎么了？”一开始我只是以为是不是熊熊出了什么事，是不是一大早老张开大门时不小心被它跑出去咬了什么人。
　　老张稍稍喘了口气，连着咽了几口唾沫才说话，“你快去看看吧！锅炉房……锅炉房……”
　　“怎么了？炸了？”我的第一反应就是锅炉爆炸。
　　“不是！”
　　“那怎么了？你倒是说啊！”我一把把车门重重的关上问他。
　　这时倩倩也从车里下来了，走到我旁边对老张说道：“你别着急，有啥事慢慢说！”
　　也许老张是畏惧我会对他做出什么惩罚，当他看到倩倩也在的时候，他的情绪才略有了些缓和，“不是炸了！是冻了！都冻裂了！”
　　“你以后能不能别这么一惊一乍的啊？这大早晨起来你再把我吓个好歹？”
　　“哎呦，我这不也是着急嘛！我不是也想着大伙来之前把车间烧得暖暖和和的吗？
　　“行了行了！赶紧过去看看吧！”说着我把包递给了倩倩，皱着眉头急匆匆的往锅炉房走去，老张也大气不敢再出一声的跟我走了过去。
　　进了锅炉房之后，老张战战兢兢的给我指出了被冻裂的管子，我看着满地都是炉灰渣滓寒可透骨的锅炉房，急的我把牙咬的咯咯作响。
　　“这哪来的一地炉灰啊？”我问着老张。
　　“这不是早晨起来，我也没看那管子被冻了，就把锅炉给捅开了，结果烧着半截，我才发现锅炉已经都快烧开了，管子还不热，我就用水把锅炉给浇灭了！”说完他显得跟个功臣似得，还有点在我面前显派似得。
　　“你脑子进水了？这他妈管子都被冰堵住了还能烧吗？你再烧一会连你带整个厂子都得炸飞了知道吗？”我一股脑的将责备与怨气通通都撒在了老张身上。
　　“我哪知道管子冻了？平时也不往那看啊！”
　　“你……你……”一时间我被他气的有点语塞，我踩着满地咯咯作响的炉灰转了几圈才说道，“你进来时锅炉泵还转吗？”
　　此话一出，老张的脸由被冻成猴屁股的颜色一下子变成了铁青色，张着大嘴只说了两个字，“忘了！”
　　我瞪了他一眼，随即就朝控制锅炉泵的电闸走了过去，当我看到电闸已经掉落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这一切都是由锅炉泵引起的，我试着合了几次，但没有一次能成功合上的。
　　“泵坏了，泵坏了知道吗？你早晨进来时怎么就不注意看看锅炉泵的工作是否正常呢？哎呦……泵都停了，管子不冻才怪了！”我有些气急败坏的说。
　　此时的老张已经被我问的说不出来话了，我斜眼看着他那副有些可怜的样子，心一下又软了下来，喘了几口粗气缓和了一下自己焦急的情绪说道，“行了，行了！埋怨你也没用了！没出什么事就是万幸了！你赶紧去车间找工具，咱俩先把泵给拆下来，一会儿等库管李大姐来了，你去找她领一根管子，我和你一块赶紧把管子都换上。”
　　说完老张没有作声的就出去了，冰冷的锅炉房里就剩下了我自己，看着自己不断呼出的哈气，看着这幅显得满目疮痍的锅炉房，又想起今天还有不少的生产任务，我的心真的就像是被放进了滚烫的油锅里那样饱受着痛苦的煎熬。
　　我迈着咚咚作响的步子进了办公室，一进去就把外套使劲往沙发上一扔，倩倩刚接了一桶还冒着热气的水进来，正在准备收拾办公室。
　　“不是跟你说不让你干了吗？这都沉啊！一会你摔着！”说着我赶紧走过去接过了她手里的的桶。
　　“没事！”说着倩倩挺着大肚子稍稍喘了口气，又问道，“锅炉房那咋样了？刚才我去烧水的时候，看见老张正往车间走呢！”
　　“嗨！这他妈老张，典型的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主儿！”刚消下去点的火气又被倩倩这一句话给勾起来了。
　　“你干啥啊！这还至于发这么大火啊？不就是管子冻裂了吗？一会换上不就行了吗”
　　“你说的倒是轻巧，谁换啊？车间里这么忙，哪也抽不出来人干这个啊！”
　　“那咋办啊？”她一边擦着桌子一边问道。
　　“我换呗！还能咋办？关键不是说因为管子裂了跟他喊！”
　　“那因为啥啊？”
　　“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说着我换上了一件破棉袄，就准备下楼。
　　倩倩看我要出去，马上放下手里的抹布叫住了我，“等会儿！”
　　“干嘛啊？”由于心情不好，话出来的似乎有点愣，说完之后我就后悔了，因为我真的很怕这个时候再惹她不高兴。
　　但倩倩此时并没有跟我计较，只是从她抽屉里拿出来一副手套递给了我，“带上！光着俩手去摸都是冰碴的管子，你那手不想要了？”
　　我苦笑了一下，刚要过来亲她一口，却一下被她用手给挡住了。
　　“干嘛啊？还不让亲了？”我问道。
　　“看你这破衣服？”说着她用手帮我把拉链又往上拉了一下，还帮我把领子给整理了一下，“今天穿完，晚上带回家我给你洗洗！一会儿下去，别再跟人家老张喊了，毕竟也是咱妈家的远房亲戚，话说得太重了不合适！听话啊！”
　　我抓住她的手微微笑了一下说道，“知道了！”
　　“你不用着急！慢慢弄！一会我跟大伙说一声，这不是特殊情况吗？谁也不会挑理的！今天的生产我也都知道，我会都安排好的！”
　　我的手依然没有松开，长出了一口气说道，“老婆！你知道吗？你不光是我张晓伟的媳妇！”
　　她有些腼腆又有点调皮的问我：“整天媳妇、媳妇的！土不土啊？那不是媳妇那还是啥？”
　　我深情地看着她说道：“除了我爹妈，你是唯一一个一辈子都不会背叛我的人！”
　　她听完之后略有些不高兴的甩开我的手，打了我一下说：“讨厌！啥背叛啊？”
　　我也意识到了自己有些用词不当了，马上解释道：“嗨！我这用词有些不当！是依赖！”我略沉了一下继续说道，“媳妇，你知道吗？我现在特别特别依赖你，好像只要有你在我旁边，甭管刮多大的风，下多大的雨，就算是天上下了刀子，我都不怕，因为有你和我在一起，因为你是我心里的依靠！”
　　当听完我说的这些话之后，倩倩略有些哽咽，眼睛里含着幸福到不溢于言表的泪水，“好了！一大早起这么煽情！讨厌！赶紧干活去吧！一会我把茶水给你送下去！”说完她把我推出了办公室。
　　下了楼之后我和老张就开始忙乎开了，由于冻得实在太结实了，我一边用汽油喷灯加热一边让老张试着拧动管子，由于汽油喷灯的声音很大，导致几乎什么声音都听不见，直到我感觉到口袋里有震动才赶紧关上了喷灯，掏出电话一看，我的天啊！15个未接来电！我正准备注意回复时，倩倩端着水进来了，她还给老张带来一杯热茶。
　　“张师傅，歇会吧！喝点热水！”说着她把杯子放到了旁边，当她看见我正拿着手机看的时候便问道，“干啥呢？有电话是吗？”
　　“有电话吗呀？就这么会功夫我没听见，15个未接来电！”说着我拨通了一个电话便走出了锅炉房。
　　直到后来我才发现我有一个毛病，就是打手机时，我几乎从来不会站在一个地方说话，总是要不停的移动我的脚步，这也正所谓移动电话就得移动着打吧！
　　当我接完电话回到锅炉房的时候，当时的情景可以说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倩倩正挺着大肚子双手费力的拿着齁重汽油喷灯正在那烤着管道呢！
　　见此情景，我的心说不上到底是什么滋味，真的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样，酸甜苦辣什么都有！感激倩倩的同时我又在自责，自责的同时我又好庆幸，庆幸的同时我又感到自卑！我……我真的想不出来用什么样的文字才能形容出那时的感觉……
　　那个时候，我好感激上天能赐予我这么好的一个老婆！怪我，都是怪我！怪我没有让我的老婆跟我过上舒心的日子，自从跟了我可以说，我没有让她享受一天的清福，她的幼年她的青春已经背过了沉重的负担，本以为我能给她，也有能力给她一个只属于我俩的幸福人生，但当我看到这一切时，一种莫名的打击犹如当头一棒的打向了我！
　　她已经都快临产了，即使是一个寻常工薪阶层的人家，即将临产的人都会受到总统夫人般的待遇，可是……可是我的老婆，我的倩倩呢？？
　　我想过！也试着去做过！但她不同意！她曾亲口告诉过我，只要能和我天天在一起就是最幸福的人生！她不要那些所谓的雍容华贵、不要那些所谓的表面上的光鲜，她要的非常简单，简单到只有五个字---“和你在一起”。
　　只要和我在一起，她就幸福；只有和我在一起，她才开心！我的倩倩，我的老婆，你让我怎么报答你对我的这份情啊！我也曾经对着自己发过誓愿鸿蒙，我要用我生命中的一切来报答上天以及倩倩所给与我的一切！
　　如果没有老张在场的话，可能我的眼泪又会不由自主的掉落，即便如此，我依然强忍着鼻尖的酸楚，含着满眼眶的泪水走了过去，没有任何言语上或是表情上的交流，我只是一把接过了她手里的喷枪继续着她未完成的工作。
　　我没有留意她当时的表情也没有注意到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我只是借着干活这个借口在掩饰我即将到来的痛哭……
　　还有不到十天就要过年了，楼上楼下的邻居都在忙碌着采买年货，我俩却每天都要披星戴月的回家。
　　这天我刚洗完澡进屋，就看见倩倩依然端着那本被我曾经扔烂了的书在看着。虽然已经是被修整过的，但还是掩盖不住它曾经的伤痕。
　　“别看了，赶紧睡吧！”我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说。
　　“嗯，这就睡了！”说完她放下书替我把被子拉开说道，“咱们啥时候开始放假啊？厂里好多人今天都问我！”
　　我半躺在床上捋了捋还有些潮湿的头发说道：“唉……看看这两天的进度吧！我也着急呢！客户那边一直催，咱们这边就是完不了！唉……”说完我又叹了一口气。
　　“得赶紧定下来日子，要不然那些要回家过年的外地人都踏不下心来干活了！”她略感忧虑说道。
　　“是啊！我也看出来了，明天我在跟客户那边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把交货期推迟一下，真没办法！”
　　“还有啊！这两天咱得抓紧时间把给工人的年货买了，另外明天还得再进点煤，要不然过完年，那些卖煤的回不来那可就麻烦了！”说完她稍稍思考了一下还要继续说，我一把把她搂到了怀里轻轻抚摸了一下她那因为妊娠反应已经不再秀美的长发。
　　“好了！这些我都想着呢！你现在主要的任务不是这些，明天开始你就别跟我去厂里了，乖乖的在家静养，我呢！明天赶紧联系医院，然后再买一些孩子用的东西！”
　　“你哪有时间啊？厂里这么忙！我不自己在家，我不放心你！”说完她一头倒在了我怀里。
　　“没事啊！傻丫头，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不，我就要跟着你！”
　　看着我的傻丫头这么执拗，我也只好笑了笑说，“好！那就跟着，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啥事啊？”她扬起脸来看了看我。
　　“从明天开始不许你再进车间半步！”
　　“那可是订单完不成……”
　　她刚说到一半就被我充满着爱意而又严肃的表情给吓了回去，“那好吧！我听你的！”
　　我也破涕为笑的说，“听话才是好孩子！明天！明天就离着过年还有9天了！离你的预产期还有15天，这堆事啊！都赶一块了！”
　　“就是啊！要不然你跟他商量一下，让他再在里面多住些日子，等忙完了再让他出来！”
　　“废话，这是商量的事吗？”说完我摸了摸倩倩已经被撑得鼓鼓的肚皮。
　　“你现在感觉是男孩还是女孩？”
　　“我感觉啊？”倩倩的手搭在了我的手上说，“感觉像是男孩！”
　　“为什么呢？”
　　“因为他特别不老实，天天在里面乱动，而且我还感觉生出来之后肯定是个大刺头！”
　　“啊？这你也能感觉到啊？”
　　“当然了，你没听说过母子连心吗？有时候我弯腰时可能是不小心挤了他一下，他就毫不留情的猛踢我一脚。”
　　“真的？”我有点不敢相信的对她说。
　　“你不信，你碰他一下试试！”说着倩倩抓着我的手，轻轻往她肚子上按了一下，只见她的肚子上立即就出现了类似于波浪的感觉。
　　“踢了踢了！”我立刻把手缩了回来，“哎呦！还真是个刺头啊！疼吗？”
　　“不疼，就感觉他跟一条大鱼似得，没事就在里面来回乱窜！”
　　“媳妇，能不能听我的话，明天就别跟我去了？这几天越来越冷……”我还要继续往下说。
　　“哎呀！刚才不是都说完这个问题了吗？”说完她又是晃我胳膊又是往我怀里扎。
　　我无奈的看着在我怀里的老婆，轻轻的抚摸着她已经非常丰满的身躯，拍了她那肥硕的屁股一下说：“好吧！那必须得听我的话，行吗？”
　　“讨厌！”说完又在我怀里使劲扎了扎，但我依然能够感觉出来她此刻的心情一定是无比的开心。
　　多年后当我们面临着人生一个重要抉择的时候，可能我们都已经忘记了曾经拥有的甜蜜，曾经拥有的患难与共！物质丰富了，我们的精神却匮乏了，孩子的慢慢成长似乎并没有给我们带来多少可以继续下去的决心与勇气，相反我们却都对自己的未来充满着各式各样的迷茫与不安……
　　但毕竟我们曾经拥有过，曾经享受过彼此真心相爱的生活，即使离婚后多年，我还曾经有一次在微信里告诉过她，即使我们的缘分已经终结，即使你也即将再次步入婚姻的殿堂，但依旧在情感上尚处于空白的我，从没有后悔有过你这样一个妻子！
　　有人曾经说过，爱愈深恨愈切！我曾经以为我也不能免俗，但尚属知书达理的我做到了我想要的理想状态，我不恨她，也不需要去恨！如果用宿命的话来说，这就是我们俩的命！如果用辩证的观点来看，其实就是作用力与反作用力的后果！
　　转天果然她听了我的话，没有跟我去上班，但一早起来还是帮我把早餐做好，看着我匆匆忙忙的出了门。
　　我不想骗自己，真的！有些时候她在跟前唠哩唠叨的我确实嫌烦，但抽不冷一下子清静下来的时候，我的心也随着空了好多！
　　那几天里我几乎不愿意一个人呆在办公室，我甚至抽时间去买了几盆滴水观音和凤尾竹挡在了倩倩的办公桌前面，因为我不愿一抬头就看见空落落的桌子，有时候我甚至会一时间意识错乱到以为她又去车间干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