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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七 回 ...

  •   端郡王载逅自从听了秦楼月的《桃花扇》后便是欲罢不能,每晚都到广和楼去捧场。另一边紧锣密鼓地张罗起他的会友宴,把他那些狐朋狗友一溜儿都请了来。秦忌要来登台献唱,他心里很是得意,他要让他那些个朋友瞧瞧秦忌的风采,以此证明他品味独到而不是附庸风雅之人。

      当晚的端郡王府大门口挂起了两盏大红灯笼,门庭若市,锦轿云集,热闹得不得了。这厢是什么什么官,那厢是某某某老爷,不是大贵也是巨富,最不济的都是京师有名的才子。到处是绫罗,遍地为锦句,连这里的佣人好似也比普通百姓金贵。

      报门的小厮大喊一声,“宣靖侯爷到——”那底气儿足,声音穿透力强,骚闹的人群都静了下来。

      载逅忙迎上去,请他坐上大位,说道:“申知你可算来了,都等着你呢。”

      “今儿个进宫,老佛爷留着说话耽搁了,真不好意思。”

      “哼哼,迟到就得罚!来啊,给侯爷满上三碗。”

      周肇霆也不推迟,咕嘟咕嘟就都下了肚。众人见他豪爽,纷纷过来敬酒。载逅是郡王,是天家宗室,周肇霆虽拜一等侯爵,却还是与载逅差了那么两级,但太后的恩宠在实际上又分出了亲疏高下。现在的周肇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风光无限,巴结抱大腿的岂会少?于是这酒是一杯接着一杯,好话是一箩筐接着一箩筐,台上的咿咿呀呀反而成了夜景,只有几个真正懂戏的才认认真真听过几折。载逅是哭笑不得,他请周肇霆来镇场目的就是要捧秦楼月,没想到被反客为主,弄巧成拙。

      饶是周肇霆海量,也抵不住众人灌酒,已然是有些微醺,眼前是人影攒动,天旋地转,周遭的喧闹隔着耳膜渐远。心里明亮,身体却不太受控制。他知道他再喝下去免不了要烂醉,便起身道:“不好意思各位,本侯有事要先离席,大家继续吃酒,别搅了雅兴。”

      众人难得与宣靖侯同场吃酒,该拍的马屁还没拍完,该攀的关系还没攀上,该托办的事还没托办,哪里肯就这样轻易放了他走。

      “侯爷,平日里难得一聚,今日何苦要早走?莫不是我们败了您的兴?”

      “正是正是,这等月圆光辉之夜,良辰美景相伴,吃酒听戏谈天岂不乐哉?”

      “小的久仰侯爷大名,今日一睹真容,何其有幸!还想向侯爷请教些西洋知识,望侯爷成全。”

      又是挽留,又是戴高帽的,周肇霆烦不胜烦。载逅见这种情况,暗叫不好。他深知周肇霆有个原则,喝酒点到为止,从不烂醉。方才提出要离席,想必是差不多到底线了,这些人没眼色一味阻拦,以周肇霆的性子怕是快要爆发了。小霸王脾气发作出来,不说在坐的这些人,单说他自己,明个儿老佛爷就该宣他进宫训话了,到时少则也要关个三五天禁闭。

      思及此,冷汗就从脊背上渗出来,“好了好了,都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去。侯爷知道你们的好意,但侯爷日理万机,哪有闲工夫和你们瞎胡闹?误了军国大事,你们可担待得起?”

      载逅一开口,那些人都没了声音,不久就各自到位置上看戏去了。周肇霆松了一口气,还好载逅及时解围,不然他发作了的话,鬼知道明天又有多少弹劾他的折子了。

      “申知,我让人送你回去罢?”

      周肇霆摆摆手,“太后有话要我传给你。”

      “那……那去书房说。”

      “不了,现在人多嘴杂,走漏了消息不好。况且今晚多喝了几杯,脑袋里还糊涂着,我先到你花园里走走,吹吹风,醒醒酒。等人儿散了,我们再议。”

      载逅料想在自家的花园也出不了什么幺蛾子,当下便同意了。周肇霆什么人也没带,自己逛去。花园里摆满了各式叫不出名儿的花草,虽是微凉的十月,有些长势依旧很旺盛。月明星稀,月光如银河瀑布般倾泻下来,覆盖在花草绿叶之上,好像朦朦胧胧笼罩着一股仙气,飘飘袅袅。静水无声,湖心倒映着整轮明月,清水照出黑天,像是天地颠倒,分不清哪儿是天幕,哪儿是碧湖。

      不远处传来乐鼓喧闹和拍手高喊声,叫好的,称绝的,不绝于耳,他想应是秦楼月博了个满堂彩吧。周肇霆穿梭花丛草堆,凉风扑面,吹散了点酒后醉意。看着载逅的大花园就好像看着中国广袤无垠的国土,那样花团锦簇却暗藏杀机。这儿是他生长的故乡,是他魂牵梦萦的国家,也是他想逃之夭夭的地方。真的,他周肇霆,集万千天恩宠爱于一身的宣靖侯,横走竖行为祸一方的小霸王,最想逃离的是给了他满身荣耀光环的地方。

      秦忌下了台后,匆匆卸了头饰金环,换了身便衣,随便摸了把脸就往花园里赶。他今天来郡王府瞅着那个大花园很喜欢,便偷空来逛,结果不小心逛忘了时间,着急往回赶时丢了东西——从出生起就挂在脖子上的指甲盖儿大小的金叶子。秦忌沿着原路寻迹,猫着腰,低着头,天色漆黑很难发现他的身影。从周肇霆的角度来看,那就有些诡异了,花丛里窸窸窣窣,又不像风吹草动的声音,这夜黑风高,正是杀人越货的好时节。好在周肇霆是个胆大的,眯起那双凤眼,显得狡黠而危险,他轻手轻脚地接近声源,像猎豹在捕食收网。

      秦忌满地寻找金叶子,也没注意到有人靠近他,眼前冷不丁的出现一双皮鞋,可把他唬了一大跳,立马起身后退几步,大喝:“谁!偷偷摸摸的作甚!”

      “秦老板,你不在前台做戏,跑到花园里刨什么土?难不成端郡王的花园里埋有宝贝?”

      秦忌这才认出是周肇霆,放心之余还有那么些尴尬,不过还是强装镇定道:“小的傍晚时分在这里遗失了很重要的东西,现下过来寻找,不知侯爷可有看到指甲盖儿大小的金叶子?”

      “金叶子没看到,倒是看到一只花猫儿!秦老板什么时候改唱丑角儿了?”周肇霆哈哈大笑。

      秦忌先是一愣,突然意识到什么,举起袖子就往脸上狠抹猛擦一通。原来秦忌出来时太急,装没卸好,又用湿布擦了,那些颜料全糊在了脸上,借着月光被周肇霆看得一清二楚。秦忌这辈子前二十年最狼狈的样子竟叫这么个外人看了去,心中懊恼得不得了,偏得人家是侯爷,骂不能骂打也打不过,只能咬碎牙齿往肚里吞。

      “哈哈哈哈。”周肇霆是笑得越发猖狂。

      秦忌深吸一口气,压制住羞愤之情,“侯爷,如果您没事儿,还请移移步,那金叶子对小的来说真的很重要。”

      周肇霆被他这个模样逗得心情大好,方才的沉郁积闷烟消云散,雨过天晴。于是主动请缨,“既然是很重要的东西,那本侯也就帮你找找看吧。”

      “嗯?侯爷……”

      “反正本侯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助人为乐一下,再说两个人总比一个人省力。”说着就撩起西装的袖子找起来。

      秦忌看着蹲在那里的周肇霆,有落寞有坚韧有霸道还有点儿……温柔?反正是说不上来的滋味儿。严肃起来阎王都绕道走,不正经起来比地痞流氓都要无赖,这个男人,像迷雾一样令人难以琢磨。

      两人在花丛里找了好久,周肇霆还糟蹋了不少名贵的花草,可惜终究是无果。秦忌站起来舒展腰背,见周肇霆那么高的个子蹲在地上,估计也累得不行,心怀愧疚和感动,“侯爷,估摸着这一时半会儿的找不着,先歇歇吧。”

      “呃,等下。”周肇霆又刨了片刻,才起身道:“看来真是没有,明天让载逅派人来寻吧。”

      “那有劳侯爷了。”

      “一起逛逛花园怎样?”周肇霆邀请道。

      秦忌也不推托,两人顺着大理石小道儿漫步,月色正好,以花儿作陪,有佳人为伴,谈天说地,论古述今,畅快淋漓。周肇霆言语幽默风趣,见多识广,西洋社科文化无不涉猎;秦忌举止大方得体,学识渊博,传统诗词曲赋熟烂于心。秦忌仰慕周肇霆才学聪慧,不将他当一般世家子弟看待,周肇霆钦佩秦忌德艺双馨,亦不把他与普通戏子相比,两人都是有相见恨晚之感。

      “今日与君一席话,真是胜读十年书!”周肇霆真诚地凝望秦忌。他的眸子宛如浩翰星河,广阔无际,宛如波涛壮海,暗潮涌动,宛如冰水古井,幽冥深邃。秦忌觉得自己好像被吸进了那眸子里,无法自拔,无法身退。

      “秦老板?秦老板!”周肇霆把他拉回了现实,半开玩笑道:“本侯脸上也有花儿?秦老板看得那么入神。”

      秦忌觉得脸上烫得要命,赶紧转了话题,“侯爷身上沾了不少的土,小的帮您拍了吧。”

      “还真是!有劳有劳!”周肇霆站在原地,任由秦忌帮他弹土。

      “主子!主子!”这时桂祥小跑过来,“那边人都散啦,郡王爷请你先去书房等他一等。”

      “糟了,桂祥小哥儿,成连喜的人也都走了么?”

      “刚才傅班主还在找您呢!”

      “桂祥,你带秦老板过去,就说是我留他逛花园了。”

      “侯爷……”

      “嘘——”周肇霆眨眨眼,“这是秘密哦。”

      秦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周肇霆任性,却心细如丝,他是怕自己受罚才吩咐桂祥和自己一起回去的。能顾及他人立场感受并付诸行动,不得不说很是了不起。

      散了众宾客,载逅就往书房去,他很在意太后要传什么话给他。一进门就火急火燎地问:“老佛爷有什么差事儿吩咐么?”

      周肇霆付在载逅的耳边叽叽咕咕说了几句,载逅当下就变了脸色,“你……你这不是和我开玩笑吧?”那可是天大的事儿,搞不好要他一家的命啊!

      周肇霆斜了他一眼,“这事儿我能随便和你开玩笑?”

      载逅一屁股跌坐在红木贵妃椅上,外面突然雷声大作,冷不丁地下起了大雨。

      这人,有时比天更加善变。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 七 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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