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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回 ...

  •   周肇霆来到决口的堤坝边,一墙之隔就是长江滔滔洪水,滚滚黄沙。

      “大人,这两日水势虽有所收敛,但此处毕竟是危险之地,您还是往后退些。”澄瑞心里不安,怕周肇霆悄出个什么端倪。

      “弋善你带人过去掂量一下沙石包,洪水决堤这沙石包就是百姓保命的稻草,务必不能出错。”他的话一半说给弋善听,一半说给澄瑞听。

      弋善带了几个人过去,那陈广德飞奔而来,朝澄瑞使了个眼色,一见到周肇霆就行了大礼,“湖南巡抚陈广德拜见大人,下官有失远迎,还望大人恕罪。”

      周肇霆也不说话,就往弋善他们那个方向看。澄瑞以为周肇霆生气陈广德怠慢,便解释道:“陈大人担心洪水,每晚都亲自来守夜,整宿没合眼。”

      “是啊是啊,下官本只打算睡个囫囵觉,谁想睡过了头,还望大人海涵。”陈广德赶紧附和,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心里却不以为然。

      弋善带人回来,对周肇霆摇了摇头,那些沙包没有问题。澄瑞松了一口气,刚才陈广德暗示过他,原来这陈广德早有防范,命人在上层放上足量的沙包,而压在下面的都缺斤少两,周肇霆无法从下面抽查,因此得以瞒天过海。

      “大人,我看这天气又要刮风,咱们趁早回去为妙。”底下那些官员站了一天,早就腰酸腿软饥肠辘辘,这会儿听陈广德言语,便三三两两附和起来。周肇霆料想一时半会儿查不出什么幺蛾子,再坚持也没有多大意义,不如顺了他们的意,免得多生事端。于是这一两百人均打道回府,周肇霆想观察沿途民情,亲自御马而行,身旁跟着威风凛凛的弋善和澄瑞,陈广德不善骑马只能在他人扶持下紧张地跟着。

      “这一路有不少砖土泥墙,观其状应是大片民居,如今一个人儿也看不见,都上哪儿去了?”

      “禀大人,长江发大水,冲毁良田住宅,这一带百姓居无定所食不果腹,下官斗胆将其迁往各县周边去了。虽然背井离乡,但总比饿死来的好,况且难民多了容易动乱。”澄瑞这番话说的那是情真意切,若非周肇霆事先派人暗中调查过,真要教他蒙骗了。

      “总督大人勤政爱民,实在是难得的人才,难怪深得老佛爷信任。”周肇霆混迹官场多年,这些客套话信手拈来,能做到皮笑肉不笑却毫无违和。

      “能为老佛爷分忧实乃下官的荣幸,要说这仁德才智谁能比得上大人您。”澄瑞的马屁功也练的炉火纯青。

      正当两人唇枪舌剑来来往往的时候,前面有个女子猛地冲出来,不顾被马踏的危险拦在路中,大喊道:“钦差大老爷!民女有冤!民女有冤!”这女子一跪在地上就被后面追来的官差压住往回拖,她死命抵抗,嘴里喊的还是那句话,“民女有冤!”

      “大胆刁民!你惊扰钦差大臣,无中生有,该当何罪!”澄瑞目光如炬,透着点点狠厉,“来人把她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慢着。”周肇霆出言制止,转身对那女子说:“你有冤为何不去公堂对簿?”

      “大人,您只说我的冤情您管不管!您要是不管,一句话,民女也认了。”

      周肇霆很犹豫,官官相护的道理他何尝不懂,这女子既然在官府告不通,背后必定有官绅牵扯。那么她的冤不管大小,若出面必然代表了周肇霆的态度,刚才沙包的探查已然打草惊蛇,再帮女子平冤想必以后事情更难以调查。可是若此时他拒绝帮助这个女子,今后世上又会多一个窦娥,多一场六月飞雪。这时只听马儿一声嘶鸣,得得得从后面冲撞上来,掀翻了好几个人。周肇霆堪堪避开,却暗道一声不好,原来那马直冲冤女去了,冤女怕是被吓着了,傻傻楞在原地。

      “弋善,救人!”周肇霆大声命令。马匹高大,被踢一脚不死即伤,好歹是一条人命,岂能坐视不理。弋善一个策马奔出,抽出腰上弯刀,硬生生砍断四只马腿,用力往马肚子上蹬了一脚,那受惊的马儿横着飞出去几米,血花四溅,瘫在地上抽搐。弋善也因反作用力从马上掉了下来,好在他武艺精湛,只是磨破了点皮。那女的满头满脸灰土和马血,竟然抽泣起来。

      周肇霆很怕女人哭,只得打断她,“本官答应受理你的冤情,你有什么话就说。”

      女子抹了眼泪,抽抽噎噎道:“民女,民女要告湖南巡抚陈广德。”

      “大胆刁民,你可知这是越诉!若执意不改,则先笞五十再说。”澄瑞威胁道。自古民告官,这民总是要吃着亏,大清律典里“京控”属于“越述”,即使告实也要“笞五十”;“叩阍”则是“直诉”,没有京控的先决处分,但若是妄奏要按“惊扰仪仗”问罪,判“杖一百,发配近边充军”。

      “都督大人现在既不是京城的青天衙门,也不是圣上南巡,这‘叩阍’和‘京控’好像都不算。”周肇霆心中的小算盘打的震天响,澄瑞这个人嘴非常严实,要想从他口中问出恭亲王受贿条款难比登天,但周肇霆也知道澄瑞贪生,只要有能威胁到他脑袋的事就可以逼他就犯。澄瑞在湖南的诸多事项都由陈广德代办,两人沟壑一气狼狈为奸,作威作福欺上瞒下,若是陈广德被查办,也不怕他澄瑞不露马脚。怎么看这个女子都是一个发作点,如此良机怎能错过。他道:“我为钦差虽是为水患而来,但尔等有冤我理应替尔等昭雪。你不妨将冤情说来,只是若有一丝一毫掺假,则严惩不贷。”

      女子激动地给周肇霆叩首,“民女名叫杨淑琴,家住江杨村,全家老少六口人耕渔为生,第一状我告陈广德失廉。今岁龙王爷不赏饭,发大水淹了家里田地,颗粒无收。陈广德这班混蛋克扣救济粮食,每人一天只能领三两大米,里边还掺和着沙石,这是要逼死我们啊!您看看这周围原来满片绿野,现在一棵树一株草也没有,都被吃光了啊!我们太饿了,饿的受不了了哇。我妹妹七岁,活生生饿死了!”说着说着杨淑琴已是泣不成声,“第二状我告陈广德失德。他强制征用壮丁去补河堤,不分日夜,不管洪讯,让他们去送死!青天大老爷,我父亲和两个哥哥也是人呐,数千父老乡亲也是人啊,他们就这样被大水冲走连尸体都找不到啊!第三状我告陈广德没有人性!就在您来后不久,他派官差要将我们往湘西赶。剩下的都是些老幼妇孺,吃没吃穿没穿,他们失去孩子失去丈夫失去家园,现在还要被赶到湘西的森林里去!”

      “你放屁!”陈广德气急败坏地冲上前,“你敢污蔑本官,来人给我打,往死里打!”

      “陈广德。”周肇霆冷冷说道,“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钦差?”

      陈广德一时语塞,只得狡辩道:“征用壮丁是因为人手不够,谁想到会有二次洪水。下官本意是要将附近几个村迁往别县,他们不愿走,下官就用了点强硬的手段,这些人就冤枉下官要赶他们去湘西。至于米粮之事,下官也被蒙在鼓里,着实不知情,望大人明鉴。”

      “大人!”从后面走路的官员里冒出来一个人,此人白面书生样,眉目还算清俊,就是身材瘦弱了些,“陈巡抚的恶行我可以作证,大人派人检查河口那些压在底层的沙包便可知一二,而且方才下官亲眼所见陈巡抚扎了马匹惊马。”这文弱的书生看样子也就是七品芝麻绿豆大的官儿,却胸有成竹。

      “弋善,你带人去检查一下下层沙包。”周肇霆看了眼白面书生,“所言若假,第一个查办你。”尔后又让人检查马匹,从马尸上确实发现扎口,陈广德一口咬定不是他干的。

      “禀大人,那下面的沙包果然要少了一半有余。”弋善回来禀报。

      “陈广德你还有什么话说?”

      “大人!我是真不知情!”陈广德像澄瑞投去求救的目光,“都督大人可以作证的。”

      澄瑞脸色黑的可以,他明白陈广德是保不住了,心里思量着如何不牵扯到自己身上,“陈广德平日在湖南霸道下官有所耳闻,但没想到如此穷凶极恶,实乃罪无可恕,请大人依法定夺。”

      “澄瑞!你个卑鄙无耻的小人!”陈广德见澄瑞不救他,狗急跳脚大骂道,“我若丢了性命,你也别想保住你的乌纱帽!澄瑞你个王八蛋!”

      “闭嘴!是你自食恶果怪不得别人!”

      “行了,你们两个一个湖广总督,一个湖南巡抚,今儿个却在这里骂街,实在丢朝廷的脸,丢老佛爷的脸。”周肇霆冷笑,“来人,将陈广德拿下,摘去他的顶戴押入监牢,听候发落。”他看了眼白面书生,“由杨女带路,你去传我的令,将村民统统带回来,安置好他们。然后两人一同来找我,本官还有话问你们。”

      白面书生和杨淑琴一起大呼:“大人圣明。”

      “陈广德一案本官自然会彻查到底,看看谁是这国家的蛀虫。我奉劝与此案有牵扯的人一句,早日招供自己的罪行,本官还可酌情发落。如果死不悔改,也就只能试一试是你嘴硬还是本官刀快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十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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