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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迂回战术(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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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恋,是一场无声的独角戏。
而这场戏余白唱了快十年。
空旷的舞台上只有一盏孤独的聚光灯,他站在光圈中央,对着空无一人的观众席倾尽了所有。
每一次提笔想要记录时,指尖都在微微发颤,他本活得谨小慎微,那人高高在上,完全不是自己所能企及。
不敢宣之于口的爱意,在纸页间发酵成苦涩的酒,他独自饮下这杯自酿的毒,只能任由泪水落下,晕染成湿润的印记。
大家族里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虽没有父母庇护,却也没有受到过多么严重的苛待。但得益于余文礼的专横,老宅无人敢动,祖母离世后,尚留有几个佣人照顾余白的起居和老宅的日常维护。
余白高中课业繁重,多数时间都不在家。
其实大家族里像他这般年纪的公子小姐,早早都被长辈规划好路线送到国外去了,只有他情况特殊。
父亲早逝,母亲也不大管他,家中更尽心的长辈辅导,他独自一人按部就班乖巧的长大。
晨起,他在餐厅里等司机,厨娘在厨房里窃窃私语,老宅里的佣人都松散惯了,没有刻薄的雇主在,交谈间并不避讳。
祖母离世后,在余氏来说,服务老宅早已不复当年的风采了。
水流声冲散了厨娘的交谈,“……吵架了!”
“吵什么?”
“还不是为了那个,听说二太太闹得不可开交。”
“外面风言风语的传得不像样,叫三公子那脾气知道了还得了。”
“谁敢在他面前说!”林姨毫不怀疑的反驳,“三公子发起火来,那时候连老太太都要退让三分。”她压低声音,手里的抹布在桌上重重擦了几下。
“二太太也是,吵什么,真闹翻了自己的脸也没地方搁。”
“能不吵么,那男的又生不了孩子,这份家业她能舍得拱手让人啊?”
“到底是不是真的?从哪里传出来的?真喜欢男的……”
林姨闻言抬起了头,“那还能有假,三公子自己认了的,叫二太太只管管好自己,他的事情不允许别人指手画脚。母子俩吵完,钟伯也发了好大一通火,让宅子里的下人都管好自己的嘴。”
锅具碰撞和水流声此起彼伏,夹杂着低语和叹息,那些声音像是一根根引线,点燃了余白内心深处压抑许久的情绪。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桌布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此刻瞪得极大,瞳孔剧烈收缩,仿佛听到的事是什么难以置信的消息。
餐厅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连厨娘们刻意压低的交谈声都变得模糊起来。
上了高中后,他的时间安排得很满,他一再要求自己专注于学业,用课本和习题填满每一个可能被杂念占据的空隙。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注家族里近来发生的丑闻,此刻听到只言片语,浑身血液都像是沸腾了。
男的……
不可思议。
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厨娘交谈的那些话语,试图分辨真假,可越是想,思绪就越混乱。他无法理解,这样的事情怎么会和余文礼联系在一起。
家族里的规矩森严,他的堂哥更是众人眼中严格遵守礼法的人,这传言犹如一道惊雷,在他心中炸开。
无人知晓,他在隐蔽的角落生出了不该有的情愫,那隐秘的心事如同暗夜里的萤火,微弱却执着地闪烁着。
那些从少年时期,便藏在日记本里的心事,都化作了细密的针,在不为人知的深夜里反复刺穿他的心脏。
无数次躲在人潮之后,只为看一看那人挺拔的身影。
他自知绝无可能,自己胆怯、渺小,绝不该生出别样的心思。这种感情太过荒谬,连他自己都不敢承认。
可是现在,她们分明谈论的就是他!
男的……
心跳声此刻变得格外清晰,不受控制地加速,喉咙发紧,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大概是司机备好了车,返回叫他,余白深吸了一口气,豁然起身,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匆匆朝着门口扔下一句,“我不舒服,冯叔我不去学校了,请假吧!”
老宅的木质楼梯每走一步,都有细微的声响,棕红色的木头散发出悠悠岁月的痕迹。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像是隐秘的悸动。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斜斜地洒进来,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些细小的尘埃在光束中缓缓浮动,仿佛时光的碎片。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混合着旧书特有的油墨味,让人恍惚间回到了那个遥远的夏天。
他在门缝里,看到的那个背影。
回到房间,余白关上了门,打开电脑却又无从证实。他盯着屏幕发呆,脑海中却不断回放着厨娘那些零碎的对话片段。指尖在键盘上悬停片刻,最终还是收了回来。
他的堂哥向来行事严谨,手段果决,绝不会允许这些捕风捉影,未经证实的传闻扰乱家族企业的稳定,影响余氏股价。
余白深知这一点,可是心中那股不安的情绪却始终无法平息。
他隐隐觉得,事情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这惊人的消息并不是空穴来风,家族里佣人能够事无巨细的交谈,只会说明它确实真正的发生了。
余白坐立难安,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底蠢蠢欲动,再也无法压制。
少年怀春,他不敢讲,自己一直都暗恋着自己的堂哥,余文礼生得高大,面容俊朗,行事霸道,又不失沉稳。
二十几岁便能独当一面,在错综复杂的家族纷争中力排众议,占据重要位置,手段很是了得。
他总是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自信。即便面对再复杂的局面,他也总能冷静分析,迅速找到解决方案。
这种让余白望尘莫及的能力,令余文礼在商界声名鹊起,却也让他变得遥不可及。
余白常常想,余文礼近乎完美的形象,在自己的心中是一座永远无法攀登的高山,是不可企及的彼岸,让他本能的望而却步。
慕强是他失去父母庇护,在家族里仰人鼻息过活中逐渐形成的一种本能。
他并非生来就如此,而是在无数次的挫败与挣扎中,才慢慢学会了仰望。
余文礼对自己来说,就是这样的存在,他的光芒耀眼却不刺目,让人心生敬意。然而,这种痴恋背后却藏着余白深深的自卑,像一根无形的绳索,牢牢将他束缚住。
可是现在不同了。
窗外传来几声鸟鸣,清脆而悠远,阳光依旧温暖,但余白的手心却微微出汗,一种莫名的冲动让所有的一切都在悄然改变。
一个疯狂的念头油然而生——既然可以是别人,为什么不可以是自己?
他知道自己生出了畸形的恋慕,可他的哥哥不也一样么!只对同/性有好感!
余白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大胆的画面——如果有一天,他也能站在余文礼身旁,不再是仰望,而是并肩而立呢?
或许,也有另外一种可能,他会以别样的形态,博得哥哥的青睐。
他毫无依仗,承认自己无法挣来更多,在大家族里活得艰难,并不是一件多么丢人的事情。
但是余白贪婪,他明明想要的远远不止这些。内心深处的不甘像一团暗火,在寂静中燃烧。
也并非没有自知之明,只是不愿屈从于命运的安排,喜欢自然而然,出乎于情,只是缄默的滋味,让年少的他吃够了相思的苦。
他被墨守成规的道德约束,可贪恋却愈发浓烈。暗黑的角落里,他总想着撕开一道口子,哪怕只透进一丝光亮。
他知道这条路注定荆棘遍布,可越是压抑,那股想要冲破束缚的欲望便越发强烈。
余白的目光落在桌上的茶盏里,水面微微晃动,仿佛映出了另一个自己——那个被期待和现实拉扯得支离破碎的身影。
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或许改变并不需要彻底颠覆什么,有时候,只需一点点勇气,安静地等待时机便足够了。
这个想法让他既兴奋又恐惧,仿佛一脚踏进了未知的深渊,却又忍不住想要继续探索下去。
病房的门被轻轻扣响,夏晓云站在门前,直到里面传来余文礼低沉的声音——“进来。”
这才轻轻推开了门,她的出现像是打破了病房里微妙的气氛,抬眼便发现原本该坐在轮椅上的余白,不知道怎么又被转移到了病床上。
“余先生……”夏晓云话还没说完,就被余文礼打断了。
他从病床边的凳子上起了身“要吸痰了,喉咙里痰液堵得他话都讲不清楚。”
夏晓云连连点头,“哦,好的。”
几步就走到了病床边,余白脸色还有点红,不知道是被痰憋的,还是刚刚哭过,总之看起来不是平常苍白的样子。
目光迅速扫过余白的脸,似乎想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些什么。可余白只是乖巧的躺在那,四肢瘫软陷在床铺里。
很显然,余文礼并没有照顾瘫痪病人的经验,他把他抱到床上安顿好已经是很让人意外的事情了。
此时余白的双腿/大/张,脚背贴着床面,质地柔软的长裤因为姿势变化而堆叠到了膝弯,露出余白反复强调要藏好的尿袋。
夏晓云的眉头不自觉地微微皱起,她迅速调整了表情,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伸手握住余白纤细的脚踝,先整理了裤腿,替他遮掩住那半袋令人尴尬的液体。
接着把他的双腿调整到一个更舒适的姿势,顺手拉过一旁的薄毯盖住了下半身。她的动作流畅而自然,与余文礼形成了鲜明对比。
她不知道病房里发生了什么,抬眸挤了下眼睛,用眼神询问余白。
躺在那安静的小孩,害羞地笑了笑,眼睛深邃得像是一潭望不到底的湖水,“咳,晓云姐……”余白低声嘟囔了一句,似乎想解释什么,却又碍于余文礼在一旁不知道从何说起。
夏晓云善解人意的笑笑,很有分寸地选择保持沉默,她熟练地操作起吸痰机,动作轻柔而迅速。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别扭,她总觉得有些东西变得不一样了,病房里的三个人各怀心事,谁也没有再开口,只剩下仪器运转的微弱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