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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迂回战术(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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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里鸦雀无声,面对余文礼的质问,韩成一拿不出解释。
其他与会人员也都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成为余文礼下一个质问的对象,整个会议室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明亮的灯光在宽大的桌面上投下一片若有若无的阴影,每个人的表情看起来都很凝重。
得到严立珂的‘指点’,韩成一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与其在余文礼面前争辩,不如默不作声,不要再触老板的霉头。
不合时宜的嗡嗡震动声突然响起,众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只见余文礼的手机屏幕闪烁着微光,嗡嗡声在这寂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严立珂了然一笑,好整以暇的转眸望向余文礼。
余文礼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冷冷地看着还在震动的手机。
直到他看清手机屏幕上来电人的姓名——是余白。
原本想要挂断的手指,却在半空中停住了动作。
他犹豫了,心中压抑着一种难以名状的罪恶感。这种强烈的背德感让他在每次接近余白时都带着几分纠结。
可此刻,他不由的想到余白怯怯的眼神,陷在轮椅里乖巧的叫他哥哥。
他长得漂亮,年纪又小,在还需要家人呵护的年纪,遭遇重大事故成了四肢瘫痪的病人。
余文礼知道今天医生会替他安装语音阀,这通电话根本就是在自己的预料之中。他也找不到理由拒绝这样带着善意的依恋,心中那一抹浅浅的罪恶感很快就被冲淡了。
余文礼的手缓缓落下,最终还是接通了电话,“喂?”淡淡的一声,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
阳光从病房的窗户洒进来,屋内的光线明亮而温暖。
余白前不久被医护人员抱起,难得坐进了轮椅里,电动轮椅停在靠近窗边的位置上,他穿了一件淡蓝色T恤衫搭配了浅灰色柔软的休闲裤,显得随意而舒适。
刚刚经历了耗费精力的转移,加上今天被气切套管置换拖累得筋疲力尽,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精/力不足。
可他等这一天像是等了许久,主动给余文礼打电话也需要攒上一些勇气。
余白努力平复着心情,想让自己的表达清晰一些,可那些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却依旧杂乱无章。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挤出了几个稍微能让人听清的字,“哥哥……”
电话那头余白的声音传来,他声音低缓,气息也不稳,感觉每吐出一个字都要耗费不少力气。
余文礼听着传来的声音,心尖像是被轻轻揪了一下。尽管看不到余白此刻的表情,但他仿佛能透过听筒,感受到小孩满心的委屈。
偌大的会议室,一屋子人噤若寒蝉,余文礼不常在会议期间接听私人电话,但他仿佛很享受这种众目睽睽的感觉,似乎听筒里余白的声音极大的满足了他。
他全然不顾周围人投来的或好奇或诧异的目光,嘴角微微上扬,平日里严肃刻板的面容此刻竟多了几分柔和。
抬眼扫了一圈会议室里的众人,露出得逞的笑意来,他问道,“果果,怎么了?”
你看,他就是这样恶劣,一边叫着果果,一边又明知故问。
余白想问——你是不是昨晚来过?
——为什么每次来都躲着我?
亦或者——又为什么做那些无微不至让人贪恋的安排,难道只是因为那一份承诺么?
可他问不出口,委屈滋生,明明有那么多话想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哽住,只能发出一些模糊不清的音节。
余文礼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余白的情绪变化,继续用那种轻松的语气问道“有什么事吗?”
余白无法回答。
怎么了?当然是希望你能来嘛!
他咬了咬嘴唇,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点。
比起余文礼的工于心计的谋略,余白拙劣的演技根本像是小孩子在扮家家酒。
他困在轮椅里,手臂被夏晓云搁在扶手上,蜷缩的手指安安静静的垂在那里,本想赌气嚷嚷,——没事就不能找你啊?!
可最后还是换了语气,他扮作懵懂,佯装不知。
像是对余文礼的行动轨迹还停留在重症监护室的时候,他怯怯的问“哥哥,你回国了么?”
对面的人沉默了一会儿,话筒里的电流声沙沙作响,仿佛在填补这令人煎熬的空白。
过了好一会儿,余文礼才缓缓开口,“嗯,刚回来不久。”
彼此明明都心知肚明。
余文礼突然觉得有些荒谬,却还要配合余白胆怯的试探,他又无法打破这层虚假的表象,仿佛等待这次主动已经很久很久。
余白的心跳陡然加快,他紧张的一直在吞咽口水,气切口的管子随着他吞咽的动作上下颤动。“那……哥哥,你现在在哪里?”
声音里不自觉带上了一丝小心翼翼与期待。
对方又是一阵沉默,就在余白以为他不会回答时,才传来传来一声极轻的嗤笑,带着几分促狭和故意,“果果,你想说什么?”
余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刚刚涌起的期待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可他还是不想放弃,嗫嚅着,“哥哥,没什么事情,我……我只是好久没听到你的声音了。今天医生替我装了瓣膜,我可以讲话了……”
余白已经很努力的克制自己了,不想让他觉得自己的期待有多么迫切。
可是,今天清晨晨光微亮时沙发上印记,给了他继续探索的勇气。他只能抓住此刻唯一能抓住的依靠,哪怕这依靠看起来摇摇欲坠。
余白勾着脖子,尽量让自己的耳朵能紧紧地贴在听筒上,只能听得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和电话里那若有若无的电流声。
断断续续的话语,带着淡淡的委屈,像是被抛弃的宠物,透着可怜巴巴的意味。
余文礼靠在宽大的办公椅里,垂眸望向一屋子人,心里不禁一软,语气也不自觉柔和了几分,“哦,那是好事呀。果果,你乖乖听话,我晚点过来好吗?”
这样的承诺听起来如此虚幻,余白心里清楚,这不过是余文礼敷衍自己的话,可他还是忍不住抱有一丝侥幸,忙不迭地点头,尽管对方根本看不到,“好呀,哥哥,我等你。”
发丝蹭在高靠背轮椅的头枕上,连带着呼吸机的软管也在划动,牵扯到渗血的伤口隐隐作痛。
夏晓云举着手机站在一旁,兄弟两人的对话她都听的一清二楚。
达到目的的余白,脸上的笑意止不住,他乖巧又道,“哥哥,我挂了,不打扰你工作了。”
原本有些苍白的脸颊也多了几分血色,他示意夏晓云收了手机,嘟囔和她说道“哥哥要来呢。”
夏晓云捏了捏他薄薄的肩膀,“那等会你要早点午休,总不能余总来了你犯困还在睡觉吧。”
她笑着摇了摇头,这两人微妙的关系实在有些让人捉摸不透,余白看起来满心欢喜,期待着余文礼的到来。
可这么多天,他一次都没有问过雇主去了哪里,甚至让夏晓云怀疑,他是否在尝试挣脱余文礼的束缚。
夏晓云很快放好余白的手机,转身取了保温杯递来,“喝点水,再坐一会,我们就到床上躺一躺行不?”
他坐在轮椅里,身体因为长期卧床,缺乏锻炼而显得格外瘦弱,四肢细得仿若轻轻一折就会断掉。
薄薄的休闲裤被消瘦的膝盖顶起尖锐的弧度,裤管显得空落落的,裤脚遮不住的脚踝露出一小节,苍白的脚腕细得不堪一握。仅仅套着棉袜的脚掌虚软的踩在踏板上,跟腱已经有些挛缩了。
实在是病弱非常。
余文礼收了线,想都没想,决定打乱今天的工作安排,“下午的会面取消,通知科德的宋总改时间吧。”
严立珂点头回复“好的。”
转头对韩成一说“韩经理,也请你带领团队加快初稿方案的进度,不能总是依赖我来推动每件事。”
话说的委婉,一扫之前咄咄逼人的语气,韩成一受宠若惊,点头如捣蒜,连连称是。
心里更是感谢电话那头的——‘果果’,简直就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这满满一屋子人,因为他逃过了一劫。
不等其他人反应,余文礼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角,大步流星地率先离开了会议室。
严立珂朝韩成一挤了挤眼睛,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也跟在余文礼后面旋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