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此星辰非昨夜 上》酉时当归

4、龙凤姻缘（1）

　　第四章龙凤姻缘（1）
　　（一）
　　“皇上，您快把这碗醒酒汤喝了吧。”梁九功扶着刚从太和殿赐宴回来的玄烨，从早晨到现在这位小主子什么都没吃，就在席间喝了五六杯酒，虽说还没看出醉意，可那酒的后劲大，他担心皇上扛不住。
　　玄烨喝了一肚子的水，实在没有欲望再把眼前的这碗醒酒汤喝下去，梁九功无奈，只得把跟着的太监宫女弄走，才小心翼翼地说：“皇上，这是奴才趁乱留下的。”说着从袖口里拿出了一包被丝帕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东西，打开，里面居然是几块松仁糕饼，玄烨立马接过来，胡乱填了下肚子，还不忘说：“朕回头赏你。”
　　梁九功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又赶忙传人进来给玄烨梳洗换装。
　　满天的星星点缀着夜空，皎洁的月光轻柔地洒向大地，紫禁城今夜的主色调是绚烂的红色，毓萱此刻正在坤宁宫东暖阁等着玄烨的到来，从早晨睁眼到刚才进来坐下她滴水未进，又被喜帕遮盖着，虽然从里到外都觉得难受得紧，可还是端端正正地坐着，就在她隔着喜帕认真数视线范围内的烛火时，耳边传来一阵声响，毓萱知道，皇上进来了。
　　“平身。”
　　皇上的声音让她懵懵的脑袋瞬间变得清醒，一旁的喜娘按照程序开始了。
　　玄烨轻巧地挑起喜帕，闷了一整天的毓萱先是用力眨眨眼，接着小心地环顾了四周，最后才看向身前的玄烨，皇上，生的很好看。
　　玄烨看着她一整套的动作，这眼睛，有些不安分。随即坐到了她的身旁，紧接着喜娘就把酒杯放到了二人面前，小巧的酒杯用丝线相连，一天了，莫说吃食，毓萱就连水都没喝，现下闻到这酒香，清醒的脑袋又开始发晕，就这么糊里糊涂的在交祝歌下让酒下了肚，果不其然，双颊绯红，映着胭脂越皮肤发粉嫩白皙。
　　玄烨就这么静静地打量着她，毓萱只觉胃里难受得紧，很想喝口水压压，可喜娘又把一碗饽饽递到了面前，毓萱压着不适，夹起一个，轻咬了一口，混着刚才的酒味，毓萱彻底懵了，喜娘问：“生不生？”毓萱无意识地说：“生。”喜娘脸上满是笑意，接着说道：“还请皇上暂且移驾，奴婢们为娘娘梳洗。”
　　毓萱起身的一瞬间，只觉双腿麻木，毫无知觉，整个人就向玄烨倒去，玄烨也是刚刚站好顺势就扶了她一把，毓萱平生第一次和陌生男子这般接近，只觉羞愧难当，脸更红了，一旁的喜娘很是机灵，急忙伸手扶住她，说道：“娘娘这边请。”
　　脱下繁复沉重的礼服，毓萱换上了轻巧的石青色龙凤同合褂，一直挽住的长发也被喜娘换成了娇小的‘小两把头’，做了简单的梳洗，刚才那股子不适也随之散去。
　　这边，玄烨也换上了形式和毓萱一样的常服，再回来时太监宫女全都退了出去。
　　“折腾了一天，皇后喝口茶歇歇吧。”玄烨指指桌上的茶说到。
　　“皇上能吃点东西吗？”她，真的很饿。
　　“皇后想吃什么？”
　　环顾四周，毓萱把视线落在了茶碗旁的红枣，花生，瓜子上，“这就行了。”边说边走到桌旁拿起了一颗花生，掰开，放入口中，有东西吃真好。
　　“皇后的胆子不小啊。”
　　听他这么说毓萱随即将手中的花生放了回去，玄烨看着她，嘴角微微上扬，继续说道：“皇后，似乎怕朕？”语气中带着些许的慵懒。
　　话音刚落，毓萱就跪下了，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皇上贵为天子，臣妾敬您。”
　　极简单的一个回答让玄烨对她有了一个简单的认识，遇事不慌，的确是做皇后的好料子，玄烨也不想为难她随即说道：“地上凉，起来吧。”
　　毓萱起身看向他，玄烨脸上依旧轻松闲适，似是没感觉到她的目光，又继续说道：“折腾了一天，朕也饿了。”随手拿起一颗红枣放入嘴中，可毓萱在一旁有些不知所以，见她没动，玄烨亲自剥了一颗花生给她，“刚才你不说饿了吗，怎的又不动了？”
　　毓萱接过花生，只觉有些奇怪，皇上给人的感觉似乎和外界说的不一样。
　　转眼间，桌上的花生壳、红枣核就堆的如小山一般，玄烨起身推开窗，一阵桂花香随风而入，让人顿时神清气爽，玄烨年纪虽比毓萱小一岁，但身材却比毓萱高出了一个头，毓萱抬头望去，一身石青色的长袍衬的皇上更有气质了。
　　“皇上，您喜欢吃桂花糕吗？”微风中那幽幽的桂花香，让毓萱不知不觉地想起以前每到这个时候总会在府中做桂花糕。
　　“怎么，你还没吃饱？”玄烨觉得有些好笑，眼前这姑娘三句话两句话离不开吃。
　　“皇上要听实话？”几句话下来，毓萱也没了先前的拘谨，玄烨颔首示意她继续，“臣妾从昨晚开始就滴水未进，说是饥肠辘辘都不为过，这些花生红枣只能算是解解馋，更何况刚才......”
　　“更何况刚才吃了生饽饽。”玄烨抢下她的话继续说道，“所以，皇后娘娘是不是打算来一盘桂花糕压压胃里的不适？”说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朕没想到，皇后胃口这么大。”
　　见玄烨和自己玩笑，毓萱也大着胆子说道：“那不知皇上能不能答允呢？”
　　其实刚才的红枣花生也把玄烨的馋虫勾了上来，看着眼前的毓萱，忽然有了个主意，“梁九功。”
　　毓萱一听他唤梁九功急忙解释，“皇上，臣妾是开玩笑的。”
　　“无妨。”
　　“皇上，您此刻传了梁九功，明日太皇太后就会斥责我们不守规矩。”今晚是他们帝后的大婚之夜，怎能因为肚子饿就让人送吃的来，“臣妾只是由这桂花香想到了以前在府中做桂花糕的事而已。”
　　玄烨看她着急的样子只觉有趣，便靠在窗边听着。
　　“以前每到桂花盛开的时节，臣妾便会和身边的丫头采来桂花做糕饼，玛法还说过臣妾的桂花糕有让人静心凝神的功效呢。”
　　玄烨看她说起索尼眼里全是笑意，可见他的这位皇后是被索尼捧在手心里的，不禁开始回想以前每到这个时候自己在干什么，似乎只有骑射和读书。
　　“皇上，时候不早了，臣妾伺候您歇下吧。”
　　一句话，打断了玄烨的思绪，看看天色，自己和皇后是该歇下了。两人本就倚窗而战，月光下，玄烨仔细打量着她，厚重的脂粉已经洗去，很是清爽，因着害羞，双眸含水，与那日气压多罗的‘公子’完全不同，不可置否，皇后，是个美人。
　　毓萱身上淡淡地香味萦绕在两人之间，屋内安静的只有彼此的呼吸声，毓萱明白这是他们的责任，眼前的这个人需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男女之事，对玄烨来说并不陌生，只是这样静静地打量着一个女子，却是第一次。玄烨看她尽管已经红透了脸，可目光还是半点躲闪，很好，他不喜欢一个畏首畏尾的皇后。
　　烛火熄灭，帷帐垂下，一室旖旎......
　　（二）
　　天才蒙蒙亮，毓萱就醒了过来，全身酸痛，侧过脸就看到皇上闭着眼，呼吸匀畅。一动手碰到了皇上的肌肤，毓萱的脸顿时通红。
　　“醒了？”
　　只简单的两个字让毓萱的心却跳地厉害，“吵醒皇上了。”掖了掖被子，想要隔开与皇上的视线。
　　“既已醒了，就起身吧。”玄烨轻拍了两下掌。
　　毓萱还没回过神来，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宫女的声音，“皇上。”
　　“伺候朕和皇后更衣。”
　　“是。”
　　更衣？让一群丫头伺候......伺候什么都没穿的自己？尴尬之中帷帐已被掀起一角，“慢着，”宫女停下了动作，等待着皇后娘娘的吩咐，毓萱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你们先出去。”
　　这......皇上让更衣，娘娘让出去，宫女们犯难了。
　　“先出去吧。”玄烨并无异议。
　　毓萱想起身，可腰间却使不上力，两腿有些酥麻，身旁的玄烨用手支着身子斜靠在枕头上，什么也不说，就瞅着她。
　　感觉气氛有些奇怪，毓萱偏头才发现皇上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想到昨晚，毓萱忽然感觉自己无法再这么坦然面对皇上。
　　“难受？”皇后是唯一在欢爱后能留在他身旁的女人，毓萱的尴尬与身上的不适他尽收眼底。
　　毓萱微微点了点头，玄烨复又拍拍掌，吩咐到：“先伺候皇后起身，沐浴更衣。”说完便背对着她躺下了。
　　毓萱松了一口气，“谢皇上。”
　　依祖制，毓萱今日须得给太皇太后，皇太后行朝见礼。
　　坤宁宫外肩舆早已备好，毓萱与玄烨一道出来，毓萱正准备向玄烨行礼告辞，却听见玄烨说：“不知朕能不能尝一尝皇后的手艺。”毓萱有些奇怪地看着他，玄烨笑了笑，“桂花糕。”
　　毓萱福了福身，“臣妾明白。”
　　清晨的紫禁城别有一番景色，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偶尔能听到几声鸟鸣，到达慈宁宫时太皇太后还未起身，毓萱便在院中静静地站着，从选秀到现在毓萱还未和孝庄有过太多的接触，脑海中的印象完全来自玛法的描述，辅佐了太宗、世祖两位皇帝，又把三阿哥推上了帝位。
　　入宫前索尼对毓萱交代过若能得到太皇太后的信任，那这后位毓萱就算坐稳一半了，可现下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还是没有半点动静，毓萱心中隐约有些担心。“昨日家宴太皇太后很是劳累，娘娘安心就是。”只见一个二十五岁左右的宫人上前扶住毓萱，毓萱随即看了她一眼，有些惊讶，宫人无声的笑了笑。
　　就在毓萱盘算着一会儿如何面对太皇太后时，苏麻拉姑出来了，“太皇太后已起身，请娘娘进去。”
　　毓萱浅浅一笑，“有劳姑姑。”
　　一进屋内就看见太皇太后坐在炕上，手中捻着紫檀佛珠，眼睛微眯，毓萱按着规矩请安问礼，太皇太后这才开口：“皇后平身。”接着的便是一阵沉默，也没让她坐下，毓萱只好站着，直到有宫女来报说皇太后和几位太妃到了，气氛才缓解了稍许。
　　等到众人落座，几位太妃便和普通人家一般开始话家常，“皇后孝顺是太皇太后的福气呢。”
　　毓萱默默地注视着眼前的几人，除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其余的她压根就不认识，听人这么说，孝庄接道：“哀家老了，日后辛苦皇后了。”
　　毓萱急忙起身，“皇玛嬷折煞臣妾了。”‘
　　孝庄随意地扫了一眼屈身的毓萱，“皇后太过拘谨。”
　　站在一旁的苏麻用红漆托盘抬着两碗茶奉到了了毓萱面前，这是要她敬茶，毓萱小心接过，一步一步走到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跟前，“臣妾敬请皇玛嬷，皇额娘用茶。”
　　“起吧。”抬头的瞬间毓萱和炕上的人有了眼神的交汇，毓萱看到了孝庄眼中的赞赏，但很快就消失了。
　　一直未说话的皇太后开口道：“皇后大婚，哀家没什么拿的出手的，一尊送子观音，聊表心意。”声音柔软，让人听起来很舒服，毓萱谢礼，皇太后身上似乎没有孝庄那种压迫感。
　　其余人也纷纷拿出了自己的东西，都是些寓意美好的金银玉器，毓萱一一谢过，刚坐下，又有宫人来报：“启禀太皇太后几位小主来给您请安了。”
　　话音刚落，毓萱只觉众人都把视线汇聚到了自己身上，心中了然，几位太妃怕是想从自己脸上看到什么。
　　太皇太后点点头，只见三个年岁差不多的姑娘进了屋，走在前面的是钮祜禄氏，一身藕色旗装，端庄稳重；居中的是博尔济吉特氏，雪青色旗装，眉目之间有着蒙古族特有的骄傲；最后便是马佳氏了，淡粉色旗装，刚好称得起她的年纪。
　　“关内水土养人，看看这几个孩子一个比一个水灵。”坐在一旁的太妃开始打趣。
　　“可不，这都看不过来了。”
　　毓萱一扫而过，人如衣装，单从衣服的颜色便能看出她们的性格一二。三人中毓萱最熟悉的便是文媛了，将目光投向她，谁知文媛用手帕掩了掩嘴，巧妙地避开了毓萱的目光，毓萱心中的怪异感更加强烈。
　　“孩子们都拘谨得很。”皇太后见几个孩子都不说话，出言缓了缓气氛，“依娜，你在这儿慈宁宫可是最活泼的。”依娜是博尔济吉特氏的名字，从小在宫里长大。
　　“皇上说了，他喜欢端庄的女子。”依娜起身回话，眼睛似有似无的看向毓萱，尽是得意之色。
　　毓萱自是感觉到了，没做理会，心中却想到：博尔济吉特氏，大清皇后的唯一人选......
　　“哀家听说皇后和纽祜禄氏入宫前就听交好。”孝庄有意引着两人说话。
　　毓萱有些不好意思：“闺阁女孩的亲密，让皇玛嬷见笑了。”
　　可一旁的太妃们却说开了，“都是辅臣家的女儿，走的近那是自然。”
　　“现如今一同伺候皇上，真是难得，难得。”
　　......
　　太妃们你一言我一语，似乎毓萱和文媛一同侍奉皇上是多么罕见的事，毓萱却在心里道：大清皇帝身边多的是姑侄表亲一同入宫的例子，搞不好这几位太妃还有着沾亲带故的关系呢。
　　坐在下方的文媛，听着那些话，将手中的手帕卷的紧紧的，面上却尽力维持着得体的笑容，太妃们似乎在说和毓萱交好是她的福气，呵......
　　“入宫那么些日子，马佳氏可还习惯？”作为后宫的最高统治者，太皇太后自是每个人都要关照一番。
　　“谢太皇太后，臣妾习惯。”马佳氏的右眼下方有一颗泪痣，若说文媛是大家闺秀，那这马佳便是小家碧玉。
　　百花齐放，毓萱不得不感叹孝庄挑人的高明。
　　回到坤宁宫，一杯茶刚下肚，毓萱抬头就看见一群人鱼贯而入，为首的请了安，“奴才内务府总管巴喀给娘娘问安。”
　　“起吧。”
　　巴喀是来送几个丫头和太监的。
　　“娘娘万安，奴才坤宁宫掌事荣宝。”
　　“娘娘万安，奴才来福（来贵）。”
　　只见那来福来贵生的一个模样，只是那来福嘴边有一颗明显的黑痣，毓萱有些惊奇，“这......本宫都分不清了。”
　　“娘娘，这兄弟二人做事很是用心。”巴喀在挑选太监时，一眼就看中了这对双胞胎，做事麻利，腿脚勤快，闲暇时很能说话逗闷子，便想着送来给皇后娘娘，也算讨个彩头。
　　毓萱点点头，单看面相就知道，是两个机灵的主儿。
　　“娘娘万安，奴婢坤宁宫掌事水云。”
　　毓萱一看原来是早晨善意提醒她的宫人，刚想开口问一句，转念一想，又换了一句：“早上有劳你了。”水云福了福身。
　　“娘娘万安，奴婢小九。”
　　毓萱只觉正躬身请安的这丫头年岁很小，便问她，“今年几岁了？”
　　“回娘娘，奴婢今年九岁。”
　　毓萱皱皱眉，九岁就被送进宫，虽说云溪、阿碧也是自小就跟着她，却是不用做粗活的，读书识字都没落下，九岁到二十五岁还有十六年，一个姑娘的时光就这样埋葬了，毓萱有些惋惜。
　　想到云溪和阿碧，毓萱有些奇怪，“不知本宫的陪嫁......”
　　话音未落两个熟悉的身影就进入了毓萱的视线，“奴婢云溪（阿碧）问娘娘安。”她二人一早先去内务府登记造册，等出来已经日上三竿了，内务府的那个老公公很是认真，左交代右交代，就怕她们犯错。
　　“快起来。”毓萱一脸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巴喀见自己的任务也完成了便告退了。
　　巴喀前脚刚离开，梁九功后脚就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