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预兆 ...
-
亚当茫然地坐在一家快餐店里，广播里放着一首激烈的摇滚乐，鼓点和明亮的灯光产生了激烈的化学反应，他感到一阵眩晕，康斯坦丁和阿西莉娜坐在对面，埋头研究着同一份菜单，穿着围裙的女服务生不耐烦地站在桌边，嘴里叼着一根烟，身上散发着廉价香水和消毒剂混合的味道。
“我要这上面——每一样都来一份。”康斯坦丁再次看了眼菜单，他犹豫地掠过每一道菜的名字，取舍总是一件艰难的事，何况那些配图看起来都很诱人，“每一样都来一份。”他斩钉截铁地说，女服务生的烟掉在桌面上，把蓝白格的桌布烫出一个黑漆漆的小洞，她左右张望了一下，确认并没有太多的人在注意这里，匆匆把烟扫到地上，用高跟鞋踩灭然后踢到一边去了。
“你确定吗？”她结结巴巴地问，从围裙里拿出便笺本，看起来比康斯坦丁更犹豫不定，圆珠笔在纸上划了一个圈，“全部吗？”她又问了一遍。
“两份。”阿西莉娜补充，她双眼发亮地盯着女服务生的手指，催促她快把这一条记下来，她有一双正常的黑色眼睛，亚当想，可这一点都不正常。
“你会付钱吧。”康斯坦丁目送女服务生走远，转过头，对亚当一副还没回过神的表情感到不太满意。
“什么......”亚当问了一句，然后才意识到他正坐在一间窗明几净的快餐店里，店里打着暖气，每个人的表情都显得和善且丰富——与尸体截然不同，有着温度啊、色彩啊、情绪啊之类的，他专注地盯着前面几桌的一对情侣，他们亲昵地交换食物，一点也不介意吃下对方的口水，直到那男子抬起头瞪了他好几眼，并且大有过来找茬的趋势，他才不怎么甘心地把目光落回到康斯坦丁身上。
“我们逃出来了。”他用一副梦游的口气说道，阿西莉娜看了他一眼，继续低下头研究那份菜单，“真不敢相信，几分钟前我还在和一堆异世界生物拼死拼活。”
“你基本没起到什么作用。”阿西莉娜头也不抬地评价道，她终于放下那张纸，给自己和康斯坦丁倒了一杯免费的红茶，一心一意地望着厨房的方向，亚当甚至怀疑她会站起来给上菜的服务生一个顶热情的拥抱——魔鬼的拥抱。
这也不是我愿意的呀，亚当委屈地想，哪怕这场聚餐像是一个怪物联谊会，至少他也是他们里面最接近人类的那一个。
女服务生走出来，手上高难度地摞着好几个盘子，她走得不太稳当，康斯坦丁和阿西莉娜担忧地盯着她，一副担忧她还没学会走路的表情，直到那些盘子被顺利地送到桌子上，他们飞快地拿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亚当不可思议地盯着自己面前那一小片空荡荡的桌布，“你们不能这么做！我以为里面至少有几盘子是归我所有！”
“你可以再点。”阿西莉娜心虚地说，推过那份菜单，把嘴里的煎饺咽下去，“这个真不错，我能再要一份吗？”
“可你已经要了所有的！”亚当把塑封的菜单甩得啪啪作响，阿西莉娜长长的刘海在空气里流动着，她失望地垂下眼睛，像是一个被拒绝了的真正的人类小女孩，亚当感到一阵愧疚，他招来服务生，点了一个汉堡套餐和一份煎饺。
阿西莉娜甜美地笑着：“你有副好心肠。”
“我以为你已经过了轻易被骗的年纪。”康斯坦丁给他的猫喂了一块熏鲑鱼，漫不经心地说，“可看起来一颗水果糖仍能够把你耍得团团转。”
亚当看了一眼阿西莉娜，对方正往自己的盘子里加番茄酱，她倒了足有半瓶，那东西轻易地让人联想到血肉和尸体，亚当感觉到胃里一阵翻腾，他已经对他的套餐失去了兴趣。
“我们怎么会在这里？”亚当喝了一口茶，选择另一个话题开头。
“时间魔法的不稳定性，它能影响到大部分的可能性。”康斯坦丁含糊地说道，亚当敏锐地发现了他的漏洞，他叫起来，“可你说过，克莱门特想让我们找到艾玛，我们才会到那里去！”他一副发疯的架势，半点不能接受在那样的危急关头，眼前这名巫师全神贯注地想着快餐店的事实。
“可你现在很安全。暖气、灯光、食物，符合你对人生的一切追求。”康斯坦丁好脾气地说，他慢条斯理地切着面前的一份牛排，手边已经堆起了三四个盘子，女服务生又送上来一大堆东西，阿西莉娜一点也没有加入他们谈话的意思，她像个饿了好几天的人，正抓紧每一秒钟的功夫把食物填到胃里去。
“那又怎么样！这不能弥补我受到的伤害！我吐了一大口血，天呐，一大口你知道吗！”亚当恶狠狠地叫道，他摸了摸胸口，他仍能感觉到几分钟前的痛苦和绝望，它们像个根深蒂固的烙印，没办法冲洗干净，他扭曲着脸孔慢慢地趴在桌子上，好像那疼痛再一次如潮水般袭来。
“你还好吗？我是这里的医生。”一个中年人从旁边的座位站起身，穿过过道走到他身旁，亚当猛地抓住他的手臂，医生皱着眉，转头看向康斯坦丁，“他有病史吗？你们应该送他去医院。”
“他没事。不劳操心。”康斯坦丁冷漠地说，把一个浅口的装调料的小碟子拖到眼前，往里倒了一点鲜榨橙汁，黑猫就着他的手喝起来，阿西莉娜朝旁边挪开好几个位置，她一面畏惧地盯着巫师的猫一面狼吞虎咽。
医生愤怒地说道：“他是你们的朋友！”他试着扶起亚当，金发男生挂在他的手臂上，汗水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滴到地上，他看起来糟糕透了，康斯坦丁站起来，椅子在瓷砖上拖行了一段，发出刺耳的动静，他一把拉起亚当，拽着他往餐厅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医生忧心忡忡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决定跟过去，阿西莉娜侧过身，朝他做了一个手势，“回到你的座位上去好吗？你影响到我用餐了。”她柔声说，漆黑的眼睛深不见底，医生在原地停了好几秒，然后慢吞吞地走回去，好像忘掉了刚刚发生过什么一样，系好餐巾，把他剩下的食物吃完。
阿西莉娜把所有的盘子划到自己的范围里，仿佛天塌下来也不能影响到她的进食。
......
康斯坦丁用力甩上卫生间的门，粗暴地把亚当的头按进了洗手池里，拧开水龙头，任由冰冷的水浇在他脸上，亚当很快挣扎起来，他放开手，金发男生大叫着抬起头，“你发什么疯！”他翻找着口袋，试图找出一张纸巾或者手帕，但它们都是空的，水珠争先恐后地滴进他的衬衫里，他烦躁地拍了一下水池边缘，完全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沦落到这副可悲境地里的。
“你需要冷静。”康斯坦丁说，把手凑到水流底下，干脆洗了个手，“你没有受伤，没有一个魔族会因为吐了一点血就会死掉。”
亚当把湿淋淋的头发捋到后面，“我只是没经历过。康斯坦丁，半个月前我还觉得自己是个再正常不过的人类呢，改变总需要一个过程。”他把衣服脱下来拧干，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他笑了笑，像个苍白无力的鬼魂，一张小小的脸皱巴巴地挤在边缘，它半闭着眼睛，像是强忍着痛苦，那是一副婴儿的脸孔，皮肤鲜红滴血，他短促地叫了一声，然后飞快地捂住了嘴巴。
墙壁猛地震动起来，康斯坦丁盯着墙角，他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些木质纹理在墙纸表面显现出来，它们像是凸出的血管，一跳一跳的律动着，它们从墙角向上蔓延，很快占据了整面墙，直到天花板。亚当又转过头去看那面镜子，里头的婴儿脸孔已经睁开了眼睛，血红色占据了整片眼睑，它有一双蓝色的瞳孔，大而圆，充满了那些邪恶的念头，它朝他裂开嘴，露出满口密密麻麻的尖牙，亚当抄起水池边的金属洗手液瓶子，朝镜面砸了过去。
那张脸碎开来，变成无数片落到地上，每一片里都有一张小小的脸，它咯咯大笑着，那笑声传出来，阴沉得像是雨季前的空气，透出无止境的饥饿。
康斯坦丁快速地念着咒语，银光渗入墙里，像是一剂强效杀虫剂，异变很快消失了，除了一地的镜子碎片，世界和平得就像从来不存在战争、苦难和死亡这种事情。
“那是什么！”亚当震惊地说，婴儿的脸孔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那东西令他心悸得要命。
康斯坦丁神情凝重，他转身走了出去，餐厅里面依然一派祥和，阿西莉娜坐在椅子上，手边摞着小山一样多的盘子，“它醒了。”阿西莉娜说，亚当感觉到一阵冷意，他到前台去结账，魔鬼在几分钟里和康斯坦丁达成了某种协定，她离开餐厅，很快消失在人潮里。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预兆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