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室友的三百天》时*雨

15、十五、

　　“你要干什么？”她紧张得小声问道。
　　“这件事情我来解决。”
　　我说得很豪迈，其实我也不知道所谓的解决到底要怎么做。
　　我只能赌老李和童姐的感情。
　　“李先生。”我直挺挺地站在他面前。
　　老李停住了脚步。
　　“我朋友欠你多少钱？”
　　老李的表情很复杂，像是掩饰，又像是嘲笑，说：“六十万。”
　　“人民币？”
　　“美金。”
　　我突然觉得喉咙有些发干。
　　“你不会想让童姐知道你真正的职业吧？”我镇静了一下说道。
　　我知道这句话一出，我就终于长成一个卑鄙的大人了。
　　“你是在威胁我吗？你知道威胁我是什么后果？”老李显出一种凶恶的模样，跟在童姐身边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你年纪这么轻，今后的路还很长，没必要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出这个头。”他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让人毛骨悚然，在认识老李之前，我是不知道人可以两面派成这个样子的。
　　“这家伙，”老李看向蜷缩在地上的薇拉说：“人生已经结束了，她已经没有什么希望了，你也想搭上自己的人生来拯救她吗？
　　但是我知道这个时候我更加不能退缩。
　　“你放过薇拉这次，我保证什么都不说，下了船再也不跟童姐联络。”
　　“就算我现在放过她，她也是逃不掉的，何必做最后的挣扎呢。”
　　我很镇定，没有因为这话而改变想法，我知道如果我这时候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犹豫，薇拉也许在劫难逃。
　　老李抿着嘴思考了一番，但是没有思考得太久就接受了我的提议。
　　我觉得很对不起童姐，这么做好像是在把她往火坑里推，毕竟我知道老李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有时候默不作声就是对恶势力的低头，事不关己也是帮凶的一种。
　　但我只能这么做了，两个人，我只能救一个，只希望童姐最终有一天可以自己看清老李的面目来。我相信老李是爱童姐的，不会伤害她，爱有时候能超越一个人的本性，大概希望是这样的。
　　“这不是我的钱，”老李说：“如果是我的钱我可以不追究，他们要抓薇拉，也不过是杀鸡儆猴，我可以放过她这一次，你让她暂时不要出现了。”
　　“Mickey！”
　　老李的话音刚落，我就听到身后有两个人同时叫我，我转身，看到家桓和里昂焦急地出现在我面前。
　　“他们没有为难你吧。”家桓走上前，握住我的手说。
　　我冷冷地说：“你应该在你带薇拉上船之前想到这种情况。”
　　“我…我不知道这帮人也会在船上。”家桓急着辩解道。
　　“够了！你难道还不明白吗？只要她在我们身边，只要她还在你的生活里，我们就永远都不可能安全，我只是想要一个普通的留学生活，想要一个普通的男朋友，这些要求过分吗？”我将我的怨气一股脑地倾泻出来，眼泪止不住得留，只觉得这一天发生的事太多了，不知道究竟是哪件事让我这样沮丧。
　　里昂从我们的身边慢慢走开。
　　“里昂…”
　　我追上他离开的脚步，愧疚涌上心头。如果我伤害了那么好的男孩子，虽是无意，我也是不会原谅自己的。
　　“抱歉，我们的事不是有意瞒着你的，只是没有适当的机会说出来而已。”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听完我的解释，我只好停下了脚步。
　　站在船舱后的薇拉露出半个身影，她显然听到了我和家桓的对话，看了我一眼，没有什么表情，转身离开了。
　　我和家桓提着行李回到家，从迈阿密港口到芝加哥公寓，一路上都一言不发。
　　而后有一个多礼拜我们都处在冷战的状态，他在客厅我就躲房间，他在厨房我就跑厕所，总之是尽量避免打照面。
　　但没过多久我就意识到跟家桓冷战的坏处，就是没饭吃，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毕竟民以食为天。我自从离了家就碰到家桓，所以虽然看似一个人生活在国外，生活自理能力还是基本为零。
　　当然他也不是以断粮相威胁，他是很绅士的，每次都会给我留饭，只是我每次都赌气不吃。这对我来说很是吃亏，本来生活费就紧张，就觉得面子实在并没有这么重要。
　　时间又一次治愈了心里的屏障，让我们错以为这事儿到了该翻篇的时候了。
　　天稍微热一点，家桓又开始了他的木工活，这次好像是要给Cody做一个狗笼子，赤着膊在阳台上忙活开了，我对着他光溜溜的后背咽了咽口水，心想，不能就这么轻易地原谅他，那样显得我曾美伢太没有原则了，他对初恋情人余情未了不说，竟然还胆敢欺骗我，我岂能被他这一点食色所诱惑？
　　我也不是完全不会煮，就是懒得慌，而且如果不搭伙就有些浪费食物，买一棵白菜可以在冰箱里放上一个礼拜，等再想起来吃的时候菜叶子都奄了，这就是分享的好处，比如做一只充满黄油和巧克力的布朗尼蛋糕，两个人分着吃，既享受到了美味，又没这么容易发胖。
　　我知道自己生不了多久的气，并且已经在心里想方设法通过各种方式寻找原谅他的借口。
　　那段时间Cody是我唯一的伙伴，我在楼道里看到里昂几次都不好意思同他打招呼，不是牵着Cody匆匆忙忙地走开了，就是捧着书着急逃走。
　　我从以前开始就是一个喜欢逃避问题的人。
　　从马琳教授的办公室出来，我觉得自己已经饿得有些手脚发软，头晕眼花了。老一辈的人会说又不是□□没饭吃，在这个新时代还有吃不饱饭的情况听起来有点惊悚，但是根据联合国粮农组织统计截止到2009年全世界还有将近十亿人口在挨饿，而我比这些因为饥饿而受苦的灵魂优越不到哪里去，所以饿上一两顿也未尝不可。
　　走在楼道上的时候，我虚弱地有些支持不住了，差点跌下来，幸好被人扶助了，我抬头一看，扶我的人是里昂，我立刻尴尬地局促起来。
　　“你走路小心一点，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他俯身问道。
　　“没，没什么…”刚说完，我的肚子就不争气响了起来，我微微有些脸红。
　　里昂温柔地笑了：“Kelvin哥这两天没有喂饱你吗？”
　　“谁要吃他煮的东西，”我忿忿道：“而且我又不是Cody，干嘛要人喂啊…”
　　里昂带我到唐人街吃中国菜，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种坛庙式的中国传统建筑了，门口还张灯结彩，红灯笼高挂，比国内还像模像样，里面的服务员清一色穿着改良式的唐装，盘着发髻。我已经好多天没开荤了，肚子里没油水，简直馋到不行，手里拿着菜单，眼睛还瞟着服务员手里端着的菜，表示现在的我吃得下一桌满汉全席。
　　里昂笑道：“你这算不算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我拿筷子敲他，说：“现在中文越来越好了，会拐弯抹角骂人了是不是？”
　　看着他脸上洋溢的笑容和弯弯的眼角我不禁一愣，眼前这个气氛实在很有些暧昧，我连忙岔开话题，看向别处。
　　“我是今晚两位的服务员，请问两位要点些什么？”
　　难得我们还没有招呼，服务员就主动上前服务的，声音听着有些熟悉，我从菜单上移开视线，抬头一看薇拉正低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原来这就是她打工的中餐馆，世界可真小…我有些尴尬，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
　　薇拉给我们上菜的方式很有些粗暴，每个菜都很重手地摆上台，日思夜想的小笼包端上来，蒸汽喷了我一脸，连好脾气的里昂都忍不住想和她争辩几句，我却阻止了他。
　　吃完饭我让里昂先回公寓，自己则一直站在餐厅的后门等薇拉下班。他本想和我一起等，我谢绝了他的好意，他提醒我注意安全，也就没有再坚持要陪我。
　　十点钟的时候薇拉提着一大包垃圾从后门走出来，看到我的时候先是微微惊讶了一下，看了我一眼，但并不说话，她已经脱下了工作服，穿得一如既往得少。
　　我跟在她身后，我不明白她在生什么气。
　　“你不要再跟着我了，”我跟了大约十五分钟，薇拉终于冷笑一声朝我说道：“我怕你跟着我这样的人不安全。”
　　“薇拉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跟老李这种人扯上关系了，做这种事，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好处？”我说的话像是戳到了薇拉的痛处，她立刻转过身来朝我吼：“你拿什么身份来指摘我，你有多了解我？你能过上现在的生活，不过是因为你运气好，并不代表你比我高尚。”
　　后来我从家桓那里知道，父母离异后，十二三岁的薇拉跟着母亲来到美国没多久，母亲就嫁给了一个瘾君子，把一家一当吸得干干净净，薇拉甚至都没能念完高中，就被迫出来讨生活，而没过几年母亲就死于吸毒引起的并发症，在平安间里停留了快一个月，薇拉才凑到钱把她安葬了。
　　“你知道吗？”后来有一次薇拉流着眼泪对我说：“我母亲死的时候我甚至很高兴，这对我来说是一种解脱，这种念头在我脑海里冒出来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不像人了，甚至连畜生都不如。我发现她的时候已经逃离家快半年了，她的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我对着她的尸体又哭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