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室友的三百天》时*雨

16、十六、

　　我窝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摸着Cody的肚子。我觉得Cody有点不大对劲，平常我一摸它的肚子，它就露出贱贱的舒服的表情，这时却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
　　“Cody！”我尖叫一声。
　　这声尖叫把在阳台上精心磨他的狗篮子的家桓吓了一跳，连忙冲进来。
　　我已经慌了神了，使劲摇着昏迷不醒的Cody，家桓却一眼看出来它嘴边上粘着的布朗尼的碎屑。
　　“你给它喂了什么？！”他问，听得出声音里压制着焦急。
　　“我，我没有喂它，蛋糕吃了一半放在边上，是Cody自己凑过去吃的。”我结结巴巴地说，决定把一切责任推脱在这个贪吃不要命的笨狗身上。
　　我们把Cody带去了最近的宠物医院，医生从病房里走出来的时候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打量了我们几眼。
　　“洗了胃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养狗的人怎么能连狗不吃巧克力都不知道呢，”医生不满地说：“简直太不小心了。”
　　用英文表达情绪，不管是爱还是责备，听上去总不是那么强烈，比较容易接受一点，大概是老美讲话一直比较直接，中国人则比较含蓄的关系。
　　最后这个兽医还问我们是不是有要孩子的打算，我们连忙摆手，不不不，我们不是夫妻。
　　从宠物医院走出来，虽然我们还是一言不发，但是气氛好像缓和了一些。
　　Cody需要留院观察，想起我穿着彩色的五指袜踩在软绵绵的Cody身上拿它当脚凳，好脾气的Cody只是温顺的耷拉下脑袋我就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初夏的阳光暖融融地晒在身上，闷了一个冬天快要发霉的身体经络好像也舒展了。
　　另外一个让我高兴的消息是，我终于把运筹学这门课考完了，这辈子再也不想看到这本书了，考试一共四道题目我做了将近三个小时，演算了一遍又一遍，稿纸用了一张又一张，没得出啥结论，然后把稿纸上一堆似是而非的答案往考卷上一搬，搞得跟写论文一样，以求自己深邃的想法，能先把老师忽悠晕了，让他好歹给我两分。学了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好处是能拿到两个Master，建筑学和商科，和纯搞建筑设计的家桓不同，我得给自己多留一条后路，毕竟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房子要造啊。
　　而且我自己本来就对商科很感兴趣，搞不好还能上华尔街驰骋驰骋，一般不懂得背水一战的人都会这么安慰自己，画饼充饥。
　　“医生说Cody会没事的，你就别太担心了。”我终于忍不住对着眉头紧锁的家桓说道。
　　家桓愣了一愣，显然对于这么久都不和他说话的我突然开口感到很惊讶，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我很惊讶的动作，一把把我拉到身边抱住我，在我耳边轻声说道：“I’v missed you…”
　　我先是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脸噌得就变得通红，这句话像是有什么魔力一样，在我心中荡漾开了，他抱着我的手臂，蹭着我发鬓的下巴都变得滚烫起来，我靠在他的肩膀上，闭上眼睛，想努力控制住心中蠢蠢欲动的欲望，而这一企图被他的一个吻化解了。
　　通常我都是被动得接受家桓的亲密，如果有什么主动的表示，总觉得很不好意思，这一次我却回应了他的爱抚。这个举动好像触动了家桓的热情，我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家的了，只记得他把油门踩得飞快，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自己开车，一般他都让我开，他确实开得不错，就这样还能把车开回来。
　　还没走到门口，家桓的吻又像密雨一般袭来，我被他吻得透不过气来，他摸索着在口袋里找钥匙，刚一撞开门，就把我往床上一扔。
　　我突然“噗嗤”一下笑出声了，家桓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问道：“你笑什么？”
　　啊，我第一次意识到，家桓也到底是男生啊。
　　我用吻回答了他的提问，一阵甜蜜的刺痛袭来，心中泛出阵阵涟漪，愉悦而隐秘。
　　这是我第一次在男孩子的床上醒过来，感觉有些怪怪的。其实我是被饿醒的，从昨天晚上开始我就没吃过东西。
　　我起身打算体贴地为家桓做一顿早餐，以显示我的贤惠。刚打了一个鸡蛋，就听到有人敲门。
　　我把平底锅放到一旁，不耐烦地应了一句：“来了，谁啊？”
　　一开门，里昂蓝色的眼睛在我眼前闪过。
　　“你刚起床？”他问道：“你说…”
　　他话还没说完我就想起来了，“我约了你今天一起吃早饭，然后去图书馆的。”
　　“还有，”他指了指手上的一沓资料：“JY incorp的资料，还有美国一些其他建筑公司的文件……”
　　我一拍脑袋：“噢，对…抱歉，让你做这些，我自己倒忘记了。”
　　里昂看了看手表说：“你现在出门方便吗？”
　　我还没回答，房间里就传来家桓慵懒的声音：“谁来了？”
　　一丝笑容僵在我的脸上，这种状况让我有些无所适从。
　　呃，我到底来美国干嘛来了？
　　“嗨，走什么神呢？Professor Brown在叫你。”坐在我边上的宋雯推了我一把。
　　我仿佛如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
　　“Straight A小姐最近怎么了，”下课的时候，宋雯对我笑道：“最近怎么总是心不在焉的？”
　　宋雯是我在学校认识的关系比较好的同学，山西妹子，在北京念的大学，园林专业毕业后去杭州工作了一段时间，也是因为各种人微言轻，怀才不遇，一气之下辞了工作跑来深造。相比于从没怎么出过上海的我来说，宋雯的经历实在太丰富了，关键是宋雯读书早，年纪轻轻就离家，造就她独立有主见的性格，至于我则是经常被她嫌弃优柔寡断，随波逐流。
　　“哎，你知道吗？”宋雯一边吸着手上的shake，一边说：“我们班上那个南斯拉夫同学退学了，老家打仗，回去参军去了。”
　　我木知木觉地“噢”了一声。
　　宋雯立刻凑近我脸边上，虽然她以成熟御姐自居，不过行为上偶尔还是有点小孩子模样。
　　“你，不对噢，最近面犯桃花，双目失神，神情飘忽，哼哼，一定是干坏事了。”
　　我被这小妮子女巫一般的直觉吓了一跳。
　　“啊？”我装傻：“什么坏事？”
　　“‘蓝眼睛’怎么不来找你了？”
　　“什么蓝眼睛，人家有名字，叫里昂。”
　　“哎哟喂，你这三角恋我也是看不下去了。”
　　宋雯其实刚刚和毕业回家的男友分手，但是她看上去心情还不错。
　　她看了一部叫《和莎莫的500天》的电影，她说她特别喜欢里面的一句台词，男主问女主为什么之前的感情经历都不顺利。
　　“what happened”他问。
　　“what always happened,life.”她说。
　　宋雯觉得没有人知道命运会把我们带到什么地方，所以当它发生的时候，也没必要抱怨。
　　之后我在学校碰到里昂，那天正好是复活节，学校很空旷，大约学生们都在家看游行直播，或者吃火腿大餐，亦或者是上街买复活节彩蛋。
　　我刚从马林教授的办公室出来，朝学生上课的大楼走去，我是蹭网去的，想把留美申请学校时整理的作品手册再修改一遍，对着长长的下沉式台阶打了一个哈欠，揉了揉因为睡眠不足而发红发涨的眼睛，突然就挺泄气的，觉得自己对什么事都是半吊子，啥都干不好，首先，我一定不是一个有天分的设计师，至少没有家桓那样热爱这个行业。
　　然后我就发现了，一个人要到去到一个新的地方重新开始是不可能的，因为本质没有改变，遇上的必然也还是一样的进退两难。比如你本来就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换了一个地方不可能立马变得果断起来，本来就是一个缺乏热情的人，也不会就变得富有激情起来。
　　一想到自己不远万里漂洋过海，撒了大把的钱，还没能换了这幅德行，不免沮丧。
　　“美伢！”
　　远远的，我听到有人叫我。
　　“你看，我已经记得你的中文名字了。”里昂跑过来对我说，看到我没有半点不自在的感觉，眼神还是一样干净而湛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