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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十三章 ...

  •   陆子峥去得很急,回来得却快,好几份报纸捕风捉影,甚至拍到他的车回城的照片,旁边再打上醒目的大标题。
      沈黛不便主动去陆公馆,而在家里一边等,一边时常看看报。他有要事要忙,她清楚得很。
      王质仍然骂不怕似的,三天两头上北平来,一手提着白芙侬爱吃的天津包子,一手总是握着几份当天的报纸,不断地声明局势有多乱 ——他从白芙侬的神情里看的出来,她已经有些动摇。
      沈黛听得不胜其烦。王质来的时候,她经常出去,到熟悉的茶楼里坐一会儿,等王质走了,再由红袖叫她回去。她上街走动,人们也上街走动,可都冷着一张脸,都像是木偶。
      她回到胡同的时候,迎面正瞧见唐师傅叱骂小儿子:“叫你别出去,非出去!那糖葫芦有什么好吃?生虫牙!吃桃子、吃豌豆黄,不好吗?”他一抬头看见了沈黛:“哎,沈姑娘!”
      沈黛和他打了招呼,唐师傅叫住她:“沈姑娘,你来!”他招招手让她过去,低声颇神秘地说:“这几天,还是少出去的好!多备点儿粮,和萝卜菜放着!”
      沈黛一愣:“这是……”
      唐师傅道:“江湖上我几个朋友耳目广得很”,他伸出手,朝身后指了指:“估摸着要打!说不准,咱都要小心为上!”
      沈黛心里咕咚一声,她知道枪炮的厉害。陆子峥也一定知道。
      一连过了几天,仗没打起来,但北平像座被抽光了空气的城,闷热烦躁。
      这天早上,女茶房没有按时上白家来,她是个顶老实的寡妇,很守规矩,而且从不迟到。左右等她不来,沈黛打算亲自上街去,刚走出大门,就看见胡同里站着好些人。
      唐师傅就站在白家门边上,见了她赶紧拦住:“沈姑娘,你干什么去?看我说的,准了,一大早真打起来!从西山一路打!”
      沈黛脑子“嗡”地一声,他说什么再没听见,也一手扶着门,和几个人站在那儿听动静。
      西山那边兴许是枪炮接连,城南却非常寂静,外头的街上有人走动,卖豌豆、卖杂货,甚至还有孩子放肆地大笑。
      白芙侬跟出来看:“怎么?”“开仗了。”
      过了一会儿,有人听得不耐烦了,问:“哎,怎么没动静?”唐师傅道:“咱们这是城南,开仗在西山,怎么能听见!”
      “我听见了,听见了!你们听,嘘,听着没有?轰隆隆那是炮声吧?”又有人笑骂:“轰你个鬼!”
      沈黛听着你一言我一语更是心焦,索性转身跨回院子去。白芙侬和所有人一样,只要北平安定和乐,哪一方胜,是没有关系的。但她见过陆子峥一面,到底有些好感,这时听了心里也不舒服,便跟着进门回去。
      一直到中午的时候,关于谁胜谁败,都还没有消息。红袖做了一点粥,和几色小菜,站着叫了好几声“姑娘”,沈黛都没有应。
      白芙侬道:“咱们吃罢,她现在没有心思。挑几碗小菜给她热上,等她要吃了再拿。”
      沈黛坐在南屋里,手里握着一本书,书封都给压得皱成一团,她也没有发觉,只抬眼盯着天色看。自上次别过,她约有月余不曾见陆子峥,现在想起他的相貌和言语,心里空落落地很没有底,竟然隐约升起一丝不祥。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忽然有人喊起来:“哎哟,这是哪边的兵?全跑过去了!”“看衣服,是直军吧?”
      沈黛手上的书“啪”地落了地,一脚跨过去站到窗边听。
      “皖军!肯定是,夙云她妈,你这什么眼神!”她靠着窗站着,侧头尽力地去听,然而只能看到自家的院子,并不知道外头什么情形。
      她心焦。更可怕的是,她全没有办法。
      从正午到迟暮,天色渐暗,沈黛看着桌上的铜闹钟一圈一圈地乱划,感觉度过了一生最漫长的一天。
      忽然,外头响起很长很悲的一声号声,全北平都能听到!“哟,不得了,不得了!”“挂白旗了!”“白旗!啧,这算完啦!”这条胡同,隔壁胡同,北平所有的胡同都在惊呼。
      沈黛扔下书,一路跑到胡同口——远远地,皖系府的房子顶上扎着一条白旗。她的泪刷地流下来!
      她听见周围的人隐约在说话:“听见没有?哎,唐师傅,那是枪呢,还是炮啊?”唐师傅分析着:“枪声,应该是枪声!炮是开不进来的!听起来离咱们这么近,其实还远得很,应该是打小城门呢!大家伙儿别怕!”
      枪声一阵一阵地零星响着。
      “已经挂出白旗,为什么不停?”
      沈黛脸色一阵惨白,她站着听了一会儿,顾不得换衣服换鞋,拔腿朝胡同外跑!“沈姑娘,你这是干什么!沈姑娘,使不得啊!你回来!”唐师傅追上去拉她,可沈黛的力气出奇惊人,挣开他转眼跑出了胡同。
      她到街上,左右看了一眼,叫了一辆还在跑路的车:“上西山。”
      “西山?我的姑奶奶,西山现在开仗呢,您去不得!”
      沈黛塞给他十块钱:“你不用犯险,愿意拉到哪儿是哪儿。要快,要快!”她一路被颠颠簸簸地拉着走,攥着发汗的拳头心里默道:“保他没事,保他一定没事。”车从小巷里很快地拐出去,不时能听到叮叮乓乓的枪声,沈黛坐在车上,像从枪林弹雨里冲出去。
      她很急,而且很恨,她在心里大声地质问:“已经挂了白旗,为什么还要开枪!”这一路很长,像永远走不到头,刀子似的风从耳边呼呼刮过去。
      “姑娘,我和你说,过了这个口,再往前好几里,才是西山……”拉车的边说,边打算慢慢地停车,回头一看,沈黛把鬓发挽住了,已经从车上跳了下去。
      她把袖口扎住了,一路发了疯似地拼命跑起来。以前听人说,旧时候没有拉车的,大伙儿能走十几里路,从城南走到城西!现在跑到西山,四五里路算什么!
      天真的暗下来,惨薄的月影像个鬼影,移在地上一路跟着她走。“轰”,远远地响了一声,但不很近,也许是炮声。黄沙扬尘,她踩着地上大小石子儿很快地朝前跑,边跑边认着方向,这是她第一次到西山来。
      这条路上也有别的人,甚至背上背着小儿子,一面哭,一面也往西山跑。“我叫他别去西山摇煤,今天天不好,没准不安全。他偏去!偏去!冤家哟!”
      沈黛听见了,心里乱七八糟地想,如果陆子峥死了……没有如果!她几乎不敢想。他们一定会撤出城,而在出城之前,不管他成了什么样,她一定要见一见!她一动心气,立刻感到体力不支,穿着布鞋的脚底扎得难受,肺腑里灌了刀子酒一样火辣辣地烧,而喉咙里吸进的风都是腥甜的,必须张着嘴呼气。
      她压根没留神听枪声炮声,任乱风把绾好的发鬓吹得很散,就这样一路跑了四里,把所有人远远甩在后头。
      地上开始出现几个猩红色的血点子,还有枪壳,和火药留下焦裂的痕迹。痕迹非常少,几乎认不出这里刚刚开过仗。
      沈黛看着那滩猩红的血,一阵天旋地转,他完了,她也快完了!天色很黑,只有前面亮着好几盏灯,借着灯光她看见好些人。
      “陆子峥……”“他们三少……”
      她飞快地跑过去!断城墙被炸成了残垣,石块是冰冷的、积灰的,天是昏沉的、青白的。那残垣下面压着一只手。
      沈黛腿脚一软,膝盖重重地磕在很多碎石子上面。她没有知觉,只颤抖着往前挪了一步,伸出手握住那只手:冷冰冰的,也许已经断了。
      她的泪和哭声一下子爆发出来!
      “子峥!子峥!”她握紧那只手,想去搬开那些大块的石头,石块纹丝不动,发出轻轻的冷笑。
      她抬头向周围求救似地看,几个人看见她满脸泪,唬得全站住了,赶紧劝道:“别瞎使劲儿了!你看那石头缝下面,血都干了!”
      沈黛心里悲愤已极,嘴里却只会吐出断不成句的几个词。她握着那只大手,曾经温暖,连掌心里的细纹也能摸得到,眼泪登时决堤一样乱涌,拼命抱着身下几大块石头。
      “姑娘,他去啦,去啦……唉……”
      沈黛置若罔闻,耳边有什么声音震耳欲聋,像怒雷,像瀑布,轰轰地一阵一阵。
      那只手忽然微弱地动了动,沈黛立刻感觉到,向前挪几步:“子峥,子峥!”她仿佛忘记了说话,只记住叨念这个名字。她的眼泪全落在他的手背上。
      他的手指很艰难地,在她手掌上动了动,似乎很轻地写:“别哭。”
      沈黛静静地伸着手,他活着!他活着!她紧紧握住他的手指:“子峥!”,而后用尽力气去推那些石块,她的全身都在发颤。有人实在不忍心看,动手过去搬开石块。
      那只手最后碰了碰她,终于低垂下去,再也不动了。
      沈黛愣了愣,忽然捂住脸发出凄厉的哭号,恸绝断肠:“你别死,别死……子峥,你别死……”有人用刀子搅乱她的五脏六腑,用滚烫的热油倒进她的心腔,沈黛哭得过了,从喉咙口一阵一阵地干呕。沈黛握着陆子峥的手,脸贴在那堆冰冷的大石块上,不断地流眼泪。
      她知道那只手正在慢慢地变冷,变僵。
      喻意祯跟着直军从河北回北平城,作为新发表的教育总长,和顾问,他理应到西山来看看。
      几个人一看到他,立刻围过去:“喻先生,这儿都清完了。”“就……就他们陆少的……那边有人会来接。可那女的哭疯了似的,怪吓人的。哎,您别过去!”
      喻意祯听那哭哑的声音有点熟悉,再看那打扮和侧影,他走到沈黛跟前弯下腰,端详了一阵子,大吃一惊:“沈小姐?沈小姐,是你!”
      沈黛抬手背抹了抹哭模糊的眼,她记得眼前这人她认得,可一时想不起来。喻意祯赶紧叫人拿水、拿提灯来:“是我,喻意祯!沈小姐,你还记得我么,我喻意祯!”
      沈黛站着缓了一会儿,泪从她的鼻尖流下来,滴到衣襟上,晕出一朵温柔的蓝:“你回来了?”
      喻意祯无言以对,过了一会儿才安慰道:“你,你节哀罢……”
      西山的晚风很冷,沈黛一阵阵地吹久了,泪痕渐干,心下清醒很多:“不看见他,我不节哀!”她绕开喻意祯,仍旧弯腰徒劳地搬动石块儿:“亲眼看见是他,我才算完。”
      一个小兵“啊”了一声:“这哪搬得开?可不就是陆少?那还有假?”“再过一会儿,他们那儿该来领人了。”
      喻意祯在一旁苦劝:“沈小姐,那样子,实在是不好看的。”
      沈黛枯对着那堆残垣,握着那只冷透了的手,静静地想:就是他活着,断手断脚,他炸成灰,打成筛子,我也要看那筛子一眼。
      她伏在就近的地上,眼泪不住地滚下来,贴着冰冷的沙地,好像还能听见他心跳似的,咚,咚,咚。她虽然流泪,却强撑着不在喻意祯面前哭出声。
      其他人在四周走动,陆家什么时候来接走了人,她像是听见,又像是没听见。
      等她拭干了泪,被冷风彻底吹得很清醒,四周一片漆黑死寂,只看见天上明月团团的影子,映在非常碧蓝的天空上。
      到后半夜的时候,沈黛坐在一大块石头上,心里不断想着陆子峥的相貌、声音、言语,所有事放电影一样,放完了,再从头来一遍。月亮是陈暗泛黄的颜色,陈暗得侵蚀人的记忆。
      你最好看的样子,我都看见了;你不好看的样子,为什么不想我看见呢?她安静地想。
      她不可能不哭,除非教她死。只要她不死,她就会动这些念头。
      借着夜色,沈黛仰着头,两行眼泪从眼眶里滚出来,顺着鼻尖,滑到她的脖颈去了。
      她坐在西山的乱荒岗上守了一整夜。

      终于等到了第二天,天刚露出一点鱼肚白,沈黛就起身重新绾了发髻,很仔细地拍掉裙上、鞋上的泥,走了几里路回城门口,再讨一辆车回胡同。她甚至在路上买了一只西瓜——她虽然悲恸,却不愿教任何人看笑话。
      车拉到庆安胡同口,里头似乎热闹得很,蒋丽荣的声音第一个传出来。她亲自带着两个老妈子来迎喻意祯:“喻先生,您可回来了!我就知道,直军是一定会胜的,您这叫——荣归故里!哎,唐三那厮一直霸占着住您家呢,我这就叫他滚蛋!”
      喻意祯已经知道了他妻儿的事,也已经过了悲痛的时候:“啊,不忙,让他住罢。我来拿些东西就走,不再住这里了。”
      蒋丽荣一愣,旋即很奉承地笑:“您是教育总长,总长!总长能和咱们这样的再住一处吗?我想也是!”
      喻意祯刚想说话,一抬眼看见了沈黛:“沈小姐。”
      沈黛付了车钱,既没点头也没招呼,转身进了白家——手里提着那个西瓜。白芙侬心里清楚,却全不提昨天的事,对着她露出一个勉强算好看的笑:“来,咱们一块儿吃饭罢?”
      沈黛也不知听没听见,只点了点头,仍旧回南屋去。
      那厢,蒋丽荣巴结上好几位直系府里的家眷太太,花大价钱从大兴楼叫了菜来,站在门口很大声地吆喝:“杨太太,您吃好!这个是王家沙的豆沙糕,上海来的!别处都买不到,得用火车送到北平来!哎,赵少奶奶,您尽管吃,拿去拿去,要喜欢吃,一会儿给你带回去吃!”好像要整个胡同都听见似的。
      白芙侬皱了眉头,端着粥打算上南屋去,转身差点和红袖碰了个满怀。红袖急道:“我早看见沈姑娘不对!姑娘快去看,她要往井里去呢!”
      白芙侬大吃一惊,三步两步往后院赶,果然见沈黛在井前张望,一时又气又心疼,只过去劈头盖脸地道:“冤有头债有主,胜败祸福,这都是天命,你何苦和自己过不去?你立时死了,跟了他去倒轻巧,可你还有你阿玛,还有我呢!你要这样,你阿玛恸不恸、我恸不恸?你想过没有?”
      沈黛看着她,眼神茫然地没什么光,低头从井底捞上来一个绳子拴住的西瓜,道:“我捞它。”
      白芙侬看着那西瓜,方知刚才错冤了她,再看她的眼睛肿得红红的,脸上有点儿迷茫,根本不像从前的那个女孩儿,眼眶也登时红了,便伸手揽住她的肩,轻轻地拍背:“好了,我知道,不说,不说了。”
      沈黛和她一起进内厅吃饭,手里捧着一碗粥,愣了很久,忽然道:“我阿玛当年去英国学史,也想带着我,我不肯去。假使我去了,也不用受这样的光景。”
      白芙侬何尝听她说过这样泄气的话,一时也呆住了,伸手给她夹一块子芙蓉鸡片,轻声叹气道:“你跟着你阿玛去自然好。但你去了,大概就遇不到红袖、长顺,遇不到兰卿,也遇不上……”
      她停了筷子,看着沈黛道:“想想咱们这段日子,再怎么如意、不如意,到底还是福多灾少。从前我也想,人这辈子没灾没难地该多好,但后来再一想,若一生没灾没难,怎么知道高兴是什么滋味?了无生趣地过一辈子,真的就很好、很团栾了吗……”
      沈黛全部听进去,默然不语。到了夜里,她倚着枕头想白芙侬的话,话说得非常对,但也不能阻止她想陆子峥,她想流泪。
      总不能这样哭一辈子。她打算上宝华寺找毓如。
      到了第二天,红袖看她穿着一身藕白色散花锦上裳,散着发髻就要出门,忙道:“姑娘,你上哪儿去?”
      沈黛慢慢地回过神:“出去。”她知道红袖还要问,就道:“我记得回来。”
      红袖听她说的话很怪,脸上没什么血色,却很平静,不像是想不开的样子,就没再追问。
      沈黛在城南雇了辆车,车帘子洗得很干净,留着一点皂角粉的香味。车拐进她第一次遇见陆子峥的那条巷子,她一下子认出来,掀开帘子往外看——又很怕看到有个少年骑在马上从那边过来。
      拉车的一回头,赶紧道:“哟,姑娘,怎么着?”他还没问完,她就坐回车里去,没出一声。
      宝华寺的地势很低,恰逢这天秋雨下个不停,来的香客很少,几乎没有。雨水漫过好几阶台阶,只听到梧桐叶一阵沙沙地作响,像要把寺里寺外隔成两个世界。
      沈黛走到偏殿里。女住持正领着一班姑子诵经,谁也没去理她。她跪落在蒲团上,看着眼前香案烟雾袅绕,忽然想起那天在小相国寺里许的愿,再想一想如今光景,耳畔佛号大作,反而倍感凄寒。
      她掩住面,任由泪从指缝里流下来。
      诵完经,等所有姑子各自去做早课,那女住持方道:“旁人来此地,都是求出家剃度。女施主来此地,求的是什么?”
      沈黛置若罔闻。
      女住持回过头看她一眼,并没再说什么,只合掌念过一句佛号,径自转身走了。
      沈黛静坐了一会儿,忽然背后有人拍她的肩,抬头一看,竟是当日在小相国寺见到的那个和尚,忙道:“师傅。”
      和尚还了礼,道:“女弟子,可还记得我对你说过什么话?”
      沈黛愀然,答道:“都说不情则至圣。只是弟子不能不情,也不想做至圣……”话说到这里,被那和尚打断,只见他慈霭一笑,躬身扶她起来:“非也,非也!你好好想一想,当日在寺里,你是怎么许的愿?”
      “不求此生圆满、诸事顺意,但求身边那人永远平安、喜乐。有此一刻,终生不忘……”她说到最后,又触旧情,难免悲不成声。
      那和尚缓缓地道:“那你想不想知道,他是怎么许的愿?”
      沈黛一阵心悸,只见那和尚递过来一张小小的签,打开一看,上面的字迹已经很模糊,但仍可认出是陆子峥执笔,便把它牢牢攥在手心里,一时眼泪不由连珠似地滚落,把那纸签全弄糊了。
      和尚摇头道:“我给你看这个,换来你这样的哭,反倒太不值得。”
      沈黛抬头。继续听他道:“他早早地走了,已是负了你‘平安喜乐’的许愿。你若因他恸哭已极,岂不也辜负他的许愿?你们两相辜负,在这世间一遭,为的是什么?”
      沈黛如遭棒喝。只在心中反复回味他的话,竟然十分震撼。
      她见那和尚要走,忙上去道:“师傅留步。师傅本当在小相国寺里清修,怎么此刻会在……”
      “痴儿”,和尚回过头来,朝她微微一笑:“因你有我。你既醒悟,我便不在了。”
      沈黛还在原地站着,不一会儿,净慧师太派了弟子端觉请她去偏房休息。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毓如。
      故人相见,俱是唏嘘。
      沈黛道:“刚刚走过去的和尚,是这里的什么师傅?”
      毓如一面领着她去了自己厢房,一面道:“这里尽是姑子,哪里来的师傅?”沈黛一听,心里暗生疑窦,低头一看,陆子峥写的纸签还握在手心里,似乎并非虚幻。
      毓如和沈黛聊了片刻。到了晚上,又有小姑子送了斋饭来,只是一碗松蘑烧的米饭、几碟凉拌菜蔬而已。
      沈黛道:“若在这里修行,倒也乐得清静。”
      毓如笑道:“你第一次吃这样的东西,当然喜欢。你每日吃,就不再喜欢了。”她不问沈黛上寺里来的原由,只道:“我是真正无牵无挂地了,皈依三宝、皈奉佛法、皈敬师友,再合适不过。你呢,多的是人记挂喜欢,你何必?”
      沈黛也笑了笑。经那和尚提点,如今再听窗外夜雨连绵,倒也并不觉得怎么凄伤,心里清明了许多。
      等到第二天早课之前,她便向住持、毓如告了辞,径自回到庆安胡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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