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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赵安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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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安和多少有些惶惶不安。
他上辈子是小市民,三十多年心里压着一个沉甸甸的秘密,年少时还朝气蓬勃,对感情有一份向往,想世界上同类也不少,总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奈何天不如人意,兜兜转转仍是孑然一身。等毕业后走上职场,又多了一份害怕,都说GAY之间一眼就能确认彼此,他却试图将自己的雷达天线埋藏的严严实实——父母老了,华发已生,再承受不起独生儿子的性向问题。他从不约PAO,自然也不相亲,像一个苦修僧,于感情路上蹒跚独行。
毕业五年后大学同学组织了一次同学会,他曾暗恋过的直男室友爱情事业两得意,说起话来顾盼生辉神采飞扬,KTV里抱着麦克风站在桌上,豪迈的一挥手,神色间都是意气风发:“为年轻时吹过的牛逼奋斗终身!”
赵安和不无苦涩:“为天生的性向隐瞒终身。”后又觉得一丝隐秘的自豪,你们这些人,到了合适的年纪就找一个合适的人,有几个人结婚生子是因为爱情呢?我却不,我宁可就这么过一辈子!
而现在,他穿越到一个刚出生的孩子身上,茫茫然过了两年,在这样一个平常的拂晓时分,不期然的碰到一份诡异的未知。
柳家客栈门窗紧闭 ,内里漆黑,雕花木窗上糊着一层纸,丝毫看不见人影。
哗——哗——这是风吹过,酒旗舒展的声音。
嗑喳——嗑喳——这是车轮子滚过石子路的声音,木轮碾过细密的小石子,有轻微的尘土随风扬起。
小楼隐在黎明前的黑暗里,天上的星子似都黯淡了下来,它安静的矗立在长街的尽头,眼看着一辆驴车缓慢向它驶来,像在看着一场即将发生的困兽之斗。
大牛的清醒是突然之间发生的。
赵安和紧紧攥着手里的车帘,正凝神屏息,陡然就听到大牛憨厚的声音:“咦,我怎么睡过去了?”
他循声看去,大牛挠着头,一脸困惑。
赵安和咽了咽口水,强做出些镇定,圆润的将自己滚回软垫上,挨着兀自沉睡的赵元和。
大牛也不看柳家客栈,速速吆喝着让驴车转了向,轻快踏上原本的路,他神情很愧疚,连连责怪自己驾车时竟然打了个盹,幸好没出事情,不然——大牛把剩下的话都吞回了肚子里,说好不说歹,这是留县人的一个风俗。
赵安和又偷偷的掀起窗格子蒙上的布帘,脸上依旧带着不安。
不然——许是要出人命。
你不是打了个盹,你是失了心神。
赵安和恍惚看到一个人站在柳家客栈的屋顶上,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竟然能看的清楚分明,是个女子,一双桃花眼,一对柳叶眉,她微微浅笑,像是在目送。
赵安和眨巴了一下眼,天陡然亮了起来,光线是突然起来的,转瞬间赤朱丹彤出东峰,霞光万道,他再看去,屋顶上空空荡荡。
这件事,唯独赵安和一个人知道。
在这之前,他没有外出的机会,就是有,也是走亲访友,怎会专门绕道去一家客栈。
但是他觉得:那确实是柳娘子。
赵安和这样的年纪,不论去哪家,都是进的内宅。内宅,是女人的地盘,在他有限的印象里,传说都是如此这般。
正妻:“我端庄持礼,幼承庭训。”
小妾:“我勾得住自家男人。”
正妻:“我懂治家之道,相夫教子。”
小妾:“我勾得住自家男人。”
正妻:“我为贤妇,能正身立本。”
小妾:“我勾得住自家男人。”
有事时称贤妻,无事时喝妒妇,人的心都是偏的,男人的心格外偏。小妾都是无辜的,看看,多么柔弱,像一朵菟丝花,没了关照就得死在大妇手里。她们清纯良善,不图名分不图利,只将一腔深情投在自家男人身上,不管是哪一款,总有你好的一口。如果生了孩儿,哎呀呀,不得了,简直是无往不利的宝器。一个孩子成长的时光里,生了病,既能招男人疼惜,又能觑机给大房抹黑;到读书写字的年龄,紧好是男人手把手亲自教,处的多了,感情更深厚;再大点,得说亲了,再上点眼药,大房专找歪瓜裂枣哩!
“奴这一辈子,许是前生佛前磕了无数个头,方能相伴郎君左右。”
世间深情,哪堪得偏心比较!
事实上,赵安和耳闻目睹的,却不尽然。
妾室有,嚣张的极少,坐个板凳只敢屁股擦个边。内院里,老妻就是理,商户人家与做官人的规矩大小有不同,提脚卖个妾却同样不是什么大事。卖了,你若要,再买就是。不过是物品一样的东西,怎值当惦记,传出去,是要遭人笑话的。
正室们日子过得不算差,自然有闲相聚,留县大大小小的事儿,在她们嘴里,初听新闻,往前挖因缘,向后断结果,连起来一条线,比得起堂上的做官人。她们眼里,柳娘子是苦命人,也是正经人,规规矩矩找个丧妻的做姘头,虽则女人名声响亮不是好事,但也是一帮闲汉子闹的,凭的好端端开店做买卖,关卿何事!
思想还挺时髦。
赵安和从只字片语里拼出了柳娘子的相貌和来历,所以他断定,屋顶上站着的,确确实实是柳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