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悯香纪》喜鹊

9、九.入幕（一）

　　她抬眼，却就这样毫无防备地瞧见了秦悯。她惊得差点儿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最终还是稳住了身形。暖香一手按在桌上，看向秦悯，声音中不带有一丝地颤抖，笑吟吟地：“请问公子——带了什么来？”
　　秦悯垂眼扫过暖香一眼，拿出一个锦盒，放到桌案上：“姑娘身子纤弱，这是天山贡品雪莲制成的药丸，颐养气血，望姑娘笑纳。”
　　贡品雪莲，是一种十分难得的宝物，想必一般雪莲，它几十年才长成一朵，长在极高极险之地，而且一颗贡品雪莲只能浓缩精炼为一颗药丸。
　　四周的人声嘈杂起来，众所周知秦公子是京都豪门，而秦公子愿意拿出这样的珍宝来得美人倾慕，后边的公子哥们已有了些丧气的神色。
　　暖香一手将礼盒放至一边，垂眸：“多谢公子。”此外并不多言。
　　其他公子哥看向暖香的神色纷纷变得有些惊讶。倘若连秦公子都未被选为入幕之宾，他们剩下的这些还有什么希望呢。已经有一些人离去了。
　　秦悯坐回席上，东篱站在一旁低声道：“希望暖香能够明白，公子的苦心。”
　　秦悯淡淡扫了韩东篱一眼：“这一回你不会说我没给她选择了罢。”
　　韩东篱微微欠身：“我替暖香，谢过公子。”
　　秦悯起身，最后看了那舞台一眼：“走罢。”
　　暖香的眼睛余光扫到秦悯和东篱走了，攥了攥袖中的那个锦盒。
　　这时，只听一个雄浑霸道的声音道：“姑娘，这是本将军的心意，请笑纳。”
　　暖香转眼，扫过桌上放着的那个物件，那是一座盆景，由乌血玉和比翠玉雕琢而成。乌血玉雕琢成为枝杈盘囚的嶙峋古树树干，而翠玉雕琢成其上的满树繁叶。原料价值连城，雕工精湛。
　　暖香的目光掠过这东西，微微仰头，对上秦将军贪婪的目光，坦然自若道：“秦将军的这件礼物，我甚是喜欢，将军——可愿成为我的入幕之宾？”
　　众声哗然，谁也没想到，这姑娘竟然能被秦将军一个年近五十的人拿下？
　　“好、好。”这对于秦无留也是喜出望外的惊喜，他连声答应。
　　暖香沐浴之后坐在房中，一手端起茶，另一手打开了手中的锦盒。锦盒中并非是什么药丸，而是一纸——卖身契。
　　她凝神片刻，将这纸卖身契放回了锦盒当中，饮了几口茶，点燃了熏香。
　　然后，她吹熄了烛火，平躺在床上，从袖中掏出那一粒药丸，眼睛一闭，将那药丸吞进口中。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他来了。暖香想。
　　黑暗中，那个人影走到她床边，暖香觉得颈项上一阵冰凉，被一只大掌覆住。
　　暖香一急，一手扒住黑暗中的那只手，那只手顺着她的颈项往上一送，那颗药丸及时回到了她口中。
　　情急之下，暖香想，她该将那药丸咬碎了吞下去。
　　可接下来，一双温热的唇瓣便覆了上来。
　　暖香睁大双眼，愣住了。
　　那人在她口中细细搜索着，直到触到那粒药丸。
　　那粒药丸被卷了出去，听声音，他吐掉了药丸。
　　她不过是想蒙混过关，难道这件事上，也非要让她这么清醒么？
　　“将军何必将我拆穿？”暖香看向坐在床边的背影。
　　那身影没有动，也并没有答话。
　　暖香唇角牵起微微的笑，坐起身，双臂如蛇一般缠绕上他的身躯，一张脸轻轻贴着他的后背：“今日，将军是定要留在这儿了。”
　　她听得到他的鼻息，微微有了那么一点儿混乱。
　　她跪坐在床上，微斜过身，一手轻轻抚上他的脸，将唇贴上他的，唇间唤出一声低吟：“将军。。。。。。”
　　下一秒，暖香被摁到了床上，她的眼前，那人如墨长发低垂，火热的气息吐在她的鼻间。黑暗中，他眼中灼灼亮光，仿佛能洞穿她的心。
　　她的心狂跳起来。这是一场冒险，如若赢，那么一定赢得十分漂亮。倘若输，她定会粉身碎骨。
　　在必要的时候，不惜倾尽全力，搏命一赌。到了这个时候，下手一定要快、准、狠。不要给自己和别人，留下一丝余地。
　　他的吐息仍然平稳，这让她有一丝心慌意乱。
　　他一手抚上她的脸颊，一字一顿缓缓道：“好刀弑主，我。。。。。竟没想到。”
　　暖香心下一冷。她只见眼前白光一闪，手腕一痛。
　　“永远不要忽视其他可能。”伴随着他冷冷的声音，黑暗中，鲜血顺着暖香洁白的手腕，一滴一滴，滴到地上。
　　“不过。。。。。。作为你本次聪明的奖赏，你所求，我允你得到。”他一手取下泼墨黑发上的发带，一手握起她的手腕，将她两只手腕反剪捆绑，也止住了她腕间不住下落的血滴。
　　其实她这行为不算聪明，近乎愚蠢。秦悯赞她聪明，想是反话罢。
　　不过暖香看着几乎是贴于她身上的男子，眼前被他染有淡淡熏香的宽袖拂过，挡住了视线，只听耳边一个声音低哑道：“本王的喜好，今夜就让你知道。”
　　他一手轻轻捏过她的手腕，沾染了她的手腕上的血滴。
　　白色的丝帕蒙在她面上，暖香看得眼前的人影影绰绰，而她的唇边仿佛被他的指腹轻轻扫过，一股淡淡的湿意和血腥味弥漫在她的鼻端和口中。
　　潮湿温热的触感，隔着薄薄的丝帕，侵入她的口中。
　　她的眼前，仿佛是那一双亮如月色的眼睛，还仿佛——是那双将她从地牢血海中捞出来的手。是在她炼成杀手之日，手把手给她喂招的秦公子。
　　是轻眉浅笑中让她望而不得的人。
　　是那个一手帮她完成第一个任务的人。
　　是众人当中如明月熠熠生辉的王爷，是秦府园中包括与秦怀玉，陈香悠然对酌的风流公子。
　　是步步为营培植机密部下，将人利用殆尽然后便将用钝了的刀丢掉的，世上最无情的人。
　　可她竟然看到，那个没有感情的人，那双没有感情的眼中流光涌动，月华丛生。
　　他是不是——曾经见过她？甚至，在她见到他之前。在身体渐渐升高的温度中，她模糊地想道。
　　她的双手不知何时挣脱了束缚，一寸寸滑过他坚实的后背，敏锐的触觉感受到了他细微的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