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很忙》pang七末

13、我真的不是第一次坐飞机。

　　沈佳人最后一次听到大伯的声音，是在大学毕业后第二个年头，那天，她刚刚被公司炒了。
　　电脑里播放着韩国综艺节目《Runningman》，她在李光洙傻愣愣的舞蹈中拿起手机，听到了久违的声音。
　　“佳人，大伯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了，想在临终前见见你。”
　　屏幕上的李光洙再次耍贱遭众人嫌弃，以往看到这画面，应该是笑得合不拢嘴的，哪怕是今天刚被公司炒了鱿鱼。
　　可此刻，她真的笑不出来。
　　这世界是怎么了，怎么每天都有人快要死了。
　　“我跟你说，为了帮你订到这张破机票我把我的色相都出卖，你不知道我那个表姐的同事的朋友的儿子，多么夭寿。从五一假期订机票难说到中国航空，扯到马航失联再说到联合国中东事件，我真怀疑那人不是在航空公司上班的而是在八卦周刊当狗仔的。你不知道，结束后这贱人居然邀我去酒店开、房，要不是你的机票还没到手老娘早在餐厅把他给剁了！”
　　办公司里，苏黎对着手机抱怨，原本安安静静对着电脑工作的同仁在听到开、房二字停下手中工作齐唰唰地朝她看过来。
　　“你说流苏村那破地方，放个五一长假居然有那么多人往那挤，那些人是不是吃饱了撑得慌啊？有钱没处花捐给老娘也不错啊！不管，你要是不带点吃的回来，我肯定要跟你同归于尽！”
　　“带什么？一束流苏花？”
　　手机那边是一阵悄然，沈佳人把手机从耳边拿开几厘米。果然，片刻之后，苏黎的话如狂风暴雨袭来。
　　“你个没良心的，白对你那么好了，天天嘴里说着爱我爱到世界末日，要你带些吃的回来你居然要送我流苏花，你是不是要留着在我出殡那天□□脑门上啊！”
　　沈佳人憋住笑，“我当然爱你啊，只不过我刚被公司炒了，现在身无分文都想好去卖肾了。”
　　“少跟我来这套，不说了我感觉周边气温急剧下降，老巫婆的高跟鞋“咚咚咚”从不远处传来，你路上小心啊。苏南音，带个帅哥回来，气死宁德宇那小子。”
　　沈佳人满口应允，挂了电话。
　　宁德宇是沈佳人男朋友，不过现在她已经忘记了自己是怎么稀里糊涂跟宁德宇从同学变成朋友然后成为恋人的了，就像是场梦，梦醒后他俩同居了。与其说是同居不如说是合租，宁德宇的房子，她每月交点房租给他。而苏黎，她能清晰地记得，自己是怎么认识苏黎并成为相亲相杀的死党的。
　　那是大二的时候，迫于生计的她找了份在饭馆端盘子的工作，马有失蹄人有失利，当那张脸唰得跟墙壁一样白的女的指着被桌上的油渍弄脏的袖子大骂，始终谨记老板说的“顾客就是上帝上帝掌管你的工资”的她没有还口，低着头听那女的从这衣服的价格谈到质量再谈到服务员的服务态度时，在隔壁桌专心啃排骨饭的苏黎受不了了，端着吃干抹净只剩骨头的碗走过来，假装一不小心，骨头全倒在那女人鞋子上。
　　那时苏黎是怎么说的，她说，哎呀对不起，我不知道这是那么贵的鞋子，这一身得不少钱吧，穿那么贵的衣服鞋子怎么不在西餐厅里切着牛排喝着拉菲啊，来这干嘛呀，不是所有的排骨都叫牛排的嘛。
　　这句话导致她每次吃排骨都会想起那天皮笑肉不笑的苏黎。
　　几年下来，苏黎是她最好的朋友，当然最好的朋友也会有最好的朋友，苏黎常说，苏南音跟洛晚晚，是她最好的朋友。她没见过洛晚晚，却在苏黎的描述中大概明白，这是个性情刚烈倔强的女子。
　　当然，现在的沈佳人不能叫沈佳人了，从她失去沈良生末宝后跟着苏南康的爸爸苏毅来到这座北方大城市开始，她叫苏南音。
　　许是命运还没有把她逼入绝境，在医院里，沈佳人把苏南康送给她的项链还给苏毅时，他哭着抱住她，“孩子，你就是我女儿啊，我女儿她没有死，她还好好的站在这里。”
　　医生告诉沈佳人，苏毅因为葬女伤心过度，导致脑子现在有点不清醒，错把你当成他死去的女儿。
　　不得不说，苏毅这十几年来对她确实好得没话说，带她搬来离南方跟北城远远的大城市，给她家庭的温暖，供她上学……
　　沈佳人在心里把他当成另一个沈良生，她开始叫他爸爸，并让他帮她改名姓苏。毕竟不能一辈子守着回忆而活，沈良生跟末宝死了就是死了，她要让自己快乐起来。
　　可惜，高考那年，苏毅为凑够苏南音大学学费，日夜疲劳工作，在建筑工地从四楼摔下来，捡回了条命，却从此成了植物人。
　　苏南音把之前许珊珊给她的那一大笔钱拿出来给他治病，这笔钱原本是当年她和末宝能用到18岁的，无奈人算不如天算。高考填报志愿时，她报这所城市的大学，以便照顾苏毅。
　　他虽不是她亲爸爸，他也一直以为她是死去的女儿苏南康，但苏毅这些年来给她的温暖，她如数记得。
　　他给了她十几年的安稳。
　　衣食无忧，免于漂泊。
　　“小姐不好意思，这是我的座位？”
　　清冷的男声打断苏南音的回忆往事，她迷迷糊糊张开眼睛，入眼是一条黑色的休闲西裤包裹着的精瘦的腿，白色的衬衫干干净净地贴在他身上，目光继续网上移，微冷坚毅的唇角，高挺的鼻梁，比苏南音好上几个档次的皮肤，还有——
　　苏南音呆了，不是因为他帅得有多没天理，而是那双大眼睛，湛蓝湛蓝的，跟记忆中的面孔有点相似。
　　触到苏南音的目光，大帅哥皱了皱眉，这皱眉皱得特明显，把正在思考自己是不是认识他的苏南音给皱醒了。
　　“啊？你的座位？”她吞了吞口水，忙确认苏黎给自己的机票，待看清楚座位号时，一脸尴尬地边挪位置边抱歉，
　　“对不起啊，我看错了，不好意思啊。”
　　大帅哥冷冷地撇了她一眼，“算了，我坐这就好。”
　　诧异于这个回答，苏南音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耳边传来机长广播。
　　“女士们，先生们：
　　欢迎您乘坐中国XX航空公司XX航班由XX前往XX——”
　　苏南音一脸悲悯的望向窗外，明明坐经济舱的货色你把它搬到头等舱，不丢脸才怪。他肯定觉得自己是第一次搭飞机的土鳖。
　　她小心翼翼转过头去，大帅哥闭上眼睛戴着耳机窝在靠椅上，一脸倦容。
　　苏南音在心里呐喊，我真的不是第一次搭飞机。
　　几个小时后，飞机安全降落在首府机场，一下飞机，苏南音马上打开手机，有很多来自宁德宇的短信。
　　“听说南方那边这几天起风，多穿点衣服，别感冒了。”
　　“南音，我刚去医院看过伯父了，他状况挺好的，你别担心。”
　　“飞机降落了吧，你看好行李什么的，万事小心。”
　　“快点办完事回来吧，我和初宝在家等你，爱你的宁德宇。”
　　苏南音的嘴角有了笑意，一路推着行李一边编辑短信回复。
　　宁德宇的电话响起得很及时。
　　“南音，你下飞机了？”
　　“刚下，你不用工作吗？”
　　“在工作呢，我突然想起你的感冒药跟痛经药全放在箱子里那个小暗格那，天气预报说这几天天气转冷，多穿点衣服。”手机那头宁德宇的声音夹杂着敲击键盘的声音，听在她耳朵里，暖在她心里。
　　苏黎常说，碰到个记得你大姨妈来的日期帮你准备好痛经药在百忙之中还不忘叮嘱你添衣保暖关心你的人，就嫁了吧。
　　苏南音的眼眶不自觉开始泛起湿意，“德宇，我不会在那里待太长时间的，我不喜欢那里——”那里又没有你。
　　后面那句话苏南音最终没有说出口，德宇对他的好她不是看不到。为了和她在一起，大学毕业找工作那年，他推掉了好几家外省大企业的招聘，特意租了间离医院近的房子，苏南音没空的时候他就替她去医院照顾苏毅。苏黎常说，苏南音对宁德宇太吝啬了，没心没肺地接受他所有的好，却不舍得爱他多一点。
　　“呵呵，”宁德宇低低地笑，嘴上说着讨厌，却每年清明节都偷偷跑去，“那就快点回来吧，我很想你。”
　　“嗯，我很快回来。”
　　挂了电话，苏南音突然觉得自己不能再对宁德宇那般吝啬了，电话里说不出来的话，发短信不就行了。
　　她重新掏出手机，编辑好信息，准备点击发送。
　　“咦？”刚刚还一直往前走的推车不动了，她使劲推了推，还是没动。
　　“小姐你在干什么？”明明是很礼貌的用语，苏南音却觉得好冷。
　　她立马收好手机抬起头。
　　可不可以当做撞到人的不是她，可不可以出现个地洞给她钻进去。
　　在飞机上出过一次糗还不够，阴魂不散又来第二次！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苏南音一脸歉意，今天这是走了什么****运！
　　“你有没有伤到哪里？”苏南音说着就要走上前帮他查看哪受伤了，脚步被他一个眼神震住。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微不可见的皱了下眉头。
　　苏南音再傻也还是知道的，那表情叫嫌弃，苏黎天天抛这样的表情给她。
　　苏南音偷偷瞄了眼大帅哥，心道，完了，这人肯定以为自己是花痴，可自己也没怎样啊，他虽然很帅，可还没有到在机场大厅就扑过去的地步吧。
　　“我没事，”话一说完，他推着推车大步行走。
　　苏南音在后边暗自撇嘴，这人，当自己是瘟神了。
　　苏黎来电话了，她掏出来接起，“喂？”
　　“哟，我还以为你那飞机直接失联了。”
　　苏南音没好气地说，“这是中国，不是百慕大马来西亚。”接着，她又特八卦的跟苏黎说起自己在飞机上遇到个男的，帅得惨绝人寰以及自己是怎样一而再出糗的事，末了还补了句“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很熟悉的感觉。”
　　电话那头的苏黎给出个让苏南音不想再跟她继续聊下去的答案，“帅哥？明星吧，最近你猛地追外国片，什么蓝眼睛的红眼睛的整过容的毁过容的你都看过，大概是其中一个在走机场秀。”
　　苏南音无言以对，挂了电话。
　　走出机场大门，是蔚蓝蔚蓝的天空，几朵白云孤零零地挂在那，空气里漂浮着陌生又熟悉的味道。
　　苏南音微微一笑。
　　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