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第七章 ...
-
晌午过半,荣轩开着车进了吴府,门两旁分列的士兵被太阳光恍的明显有些困乏,厚重的眼皮深沉的挣扎在闭合之间,若不细看定以为这吴府的卫兵都是同生的小眼兄弟之流。他刚下了车准备把钥匙交给负责停车的卫兵,敞开的车门“啪” 一声被荣思菡的小手关得严实。卫兵一时间不知这荣家小姐的用意,只能傻愣愣的站在一旁。荣思菡回头望了一眼他,脸上是一阵不阴不阳的怪笑,说道:“你是打算在这里看我们兄妹吵架喽?”卫兵一听,立马敬了个礼跑开了。
这会儿子的吴府里除了守卫的士兵,上上下下全都沉浸在午睡的环境中,院子里空旷的没有一个多余的影子。荣思菡二话不说拉开了刚刚被自己关上的车门而后又从副驾驶那边利落的上了车,兄妹俩就这样开着车出了吴府大门。
“想去哪儿?”荣轩自知早上撇下她一个人在吴府有些冒失,索性先开了口。荣思菡撅着小嘴说:“去你早上去的地方。”荣轩还是第一次见自己的妹妹话语间如此愤懑。虽然她上身直挺,双手淑女的交叠在腿上,但那双肉白的小手上甚至都没有带她平日里最爱的白色蕾丝手套,可见是真的生了气。
荣轩轻巧的转动了下方向盘,把车停在了一个摊位边,摇下车窗和老板要了一大包粽子糖递给了荣思菡,说道:“都给你。”荣思菡的小手本是安分的上下交叠,见那糖就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十根手指头早各自为营的打起仗来,不觉的想要伸手。最后年纪尚轻的她还是接过了那袋糖,不过转手间又递到了荣轩面前说道:“还给你。”,“为什么?”荣轩问她,她转了个身一派老式家长的语气说道:“我若要了就不能和你说该说的话了,而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那不成了他们口中常说的‘吃人家的嘴短’。”
荣轩见她这般认真的模样便收起了糖袋说:“好,这糖我先留着,等荣小姐审问完了再给她。免得被都督府里的青天大老爷知道说咱们私相授受。”
一句“青天大老爷”让荣思菡抿着嘴笑了起来,因为她实在不能把自己父亲的形象和包公放在一起,她甚至在脑子里想像了父亲穿起包公戏服的样子,一张不化自黑的脸上一双狭长的眼睛被粗犷的宽鼻阻隔,好似相距十万八千里般难以聚焦,再在扁宽的额头上贴上那枚半弯的月牙,简直逗趣至极。亏得父亲平生爱美人,生下的这几个孩子也多半随了各自的母亲,总算称得上“有惊无险”。
“你看笑了多好,有什么话要对我说?”荣轩缓着问,没想到荣思菡可不是缓着说,一上来就单刀直入的问他道:“你是不是看上昨天唱曲的苏小姐了?”
看上?这样轻薄的词用在苏梦园的身上,荣轩似乎不大同意。在北方有些权势钱财的男人,总喜欢每天把看上哪家姑娘放在嘴边,原本可能是并无大碍的词汇,但从那些油腔滑调的人口中说出总带有轻佻的意味,所以这样的词他是断断不会和苏梦园扯上瓜葛。他觉得她应该属于一个更美好的词语。
“是欣赏,就像你喜欢看桃花,喜欢和吴帜说话一般。”荣轩自是厉害知道现在妹妹的死穴在哪里,果真一提吴帜,荣思菡的脸蹭一下红个透。若以为血气上涌让她无法思考的话那就错了,荣思菡虽被点到了死穴可她依旧能小声地反驳道:“吴帜那是父亲安排的,是我的命。可那个苏小姐,父亲断不会同意的。除非……除非你能先娶了他安排之人,然后她勉强会落得我母亲那般姨太太的位置。”
荣思菡小小年纪就早已看穿那个新式大帅府宅里的旧式悲哀,荣轩怎么可能不知道?否则也不会在去梦园的路上倏尔停下了车。可是仅仅只要“苏梦园”三个字他便不自主的想要靠近,仿佛那是他等候多时的追逐。可若真是遂了荣思菡所说的办法,现在倒不是顾及苏梦园能不能答应,而是连他自己想想都觉得不忍心,那样美好的女子总该有个更高的位置才匹配。怎能让她屈从于人下又日日如履薄冰?亦或者为了保持那份美好,他应该就此打住。可是身体里那颗蠢蠢欲动的心总是在隐隐的骚动着。
“哥,你可听进去我说的了?”荣思菡头次见到他发呆发愣的样子。荣轩身上唯一继承父亲荣绍封的就是眼睛里果决的目光,让他看起来总是有超越年龄本身的睿智。可当犹豫像一层暧昧不清的雾蒙上了他的眼睛,他看上去倒也有了二十几岁该有的迷茫。
一罗预后荣轩开口道:“也只是欣赏罢了,就像你爱这淮苏的桃花却不见得非要把它带回家,若折枝而下怕是桃花非花了。”
谎言最美妙的地方就在于那种语话之人脱口后的解脱,但再完美的解脱也无法抹掉眼里真正的落寞,荣轩的眼睛里此刻满是落寞。
“此话可当真?”荣思菡捻着手问他,荣轩却不再回答只把糖袋子放进了她的怀里,压着食指的指甲泛白的转动了插着的那把银色车钥匙。“轰轰”的声音从气缸里迸发而出,一团气体好像在汽车里憋了许久的样子,荣轩一脚油门它们就一窝蜂的从那发热的排气管里涌了出来,白白的盘旋在车后面,又淡淡的消散在空气里。
一连几日梦园里安静如往昔,只有方块大的前庭随着渐暖的天气热闹起来,高高矮矮的石山上随便一个缝隙都能冒出一朵小花来,满院子里散着的花粉,香得都溢出了白色的高墙。脚伤痊愈的苏梦园和这春日里沉寂了许久的梦园一样,不若从前那般妥帖。她有意无意的经过门堂,身体虽还在门堂之内,可眼神早就飘到了她能看到的更远的地方。好像是在等待什么,不过那驻足都只作弹指间。好几次吴妈妈就站在后头都瞧个明白,但都佯装自己也是路过。这一次苏梦园若有所思的停的久了些,连吴妈妈缓缓走到她身边她都未发觉。
一只手从后头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去留本属人意,前楼府深,岂容我们这些命浅之人遥望。回吧!”吴妈妈嘴里说的前楼自然是吴家大帅府。
苏梦园自知不曾贪恋权贵,只是心里念着荣少帅说的:“送君千里以致谢,不若他日脚疾痊愈后陪舍妹在这淮苏好好游玩一番。”的一句话,却不想被误解的那般不堪,回话的语气自然生硬了些:“吴妈妈,我自认生若浮萍,但也绝非攀龙附凤之辈,不过是片物之赐,记心还礼而已。”说罢她便转身而去,心中的一股温吞吞的气灼红了她的脸。一路上碰见殷瑛也不如往日那般逗趣招呼,风一样的绕过客厅,进了房间关了门。
殷瑛从未见过苏梦园如此气急败坏,对着跟在后面的吴妈妈问道:“小姐这是怎么了?”吴妈妈没作声,只管摇摇头的走了。
梦园里的安静自是惯了的,只有那么一个像是主人又不是主人的苏梦园,就算再怎么闹腾也是孤掌难鸣。可是吴家大帅府本就是个人来人往,高朋满座的地方,再加上这些日子北方第一大帅的长子住在这里恐怕是想寻安静都难。可偏偏这几日的白天,府上安静的让吴天佐都有些诧异,吴炑每日都是早早起床吃过早餐便驱车前往营地,一头扎在训练营里不到夜深不回家,连晚饭都见不着个人影。
吴炑这般积极练兵吴天佐心里自是有数,看似是为了这南下四省鞠躬尽瘁,实际上是“练兵移情”罢了。那日去梦园定是碰钉子了,不过吴炑这钉子正碰到吴天佐自己的心坎里了。可是这几日荣轩带着荣思菡和吴帜天成天在外头转悠不免让他心生疑虑。这淮苏城有多大?他吴天佐就算是深夜里闭着眼睛都能摸回家,这么些天也总该转个遍了。
“李副官!”吴天佐叫来了自己的护军官对他说道:“派几个机敏的士兵暗中跟在荣少帅他们一行人的身后,剩不了几日免得生出事端。”
这边的公务楼里李副官正从一行列兵里头选人,旁边青白色的三层楼里,荣思菡坐在餐桌边对着吃了一半的黄油面包叹了口气,叉子虽还牢牢的钉在面包里,握着叉子的另一端早就脱了手。掌心扒在桌面上撑起身体,两条胳膊颤巍巍的酸痛着,还未转身后面传来极其平淡的声音说道:“准备出发。”
听上去再平常不过的四个字,却好像一股强电流穿过她的身体里,让她顿时激灵了一下。原本脸上神情还有些松散和倦意,就在转身的瞬间化成了一股怨气投射到荣轩的身上。“哥,你这是打算让我未嫁先亡啊!你还是把我这条命留给吴家二公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