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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五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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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的一段时间里,荣轩都没有在白天里去过公主楼,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自己悄悄的推开那扇门,却是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望着卧室直到天亮再离开。空荡的夜里苏梦园即便睡着也能听见那么熟悉的脚步声,只是,她依旧是不言不语的躺在床上,死死的闭着眼睛。一日懒过一日,她害怕每一个清晨的到来,害怕每一缕温暖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那种平静的突然的幸福感总是让她怀揣罪恶。
公主楼的守卫还是那么多,不过已经没人再限制苏梦园的自由,她便是喜欢哪里就去哪里,可是,她还是只呆在房间里,寸步不离。偶尔经过阳台的玻璃门,她都害怕似的快步走开,就算是经过,她眼前看见的也不是阳光明媚,而是那天的大雨如注和鲜红的山丹百合。田嫂在房间里总是有意无意的跟她搭话,即便回应她的从来都是沉默不语,可遵照医生的意思,她还是努力的和苏梦园说话。
趁着荣轩去训练场的空闲,端木蕙把公主楼里的保健医叫到了前楼。穿过后花园,走过拱门,保健医便是跟着下人一路到了前楼的客厅里。端木蕙穿着一袭嫣红色的裙子正当的坐在真皮沙发上,两只手交叠放在腿上,确实一副女主人的架势。
“苏小姐的身体如何了?”端木蕙问道。
不知为何这些穿着白大褂留过洋的西医总是有股子高傲,不像平常里见过的中医那般讨好似的说话,他拽了拽白色的翻领说道:“夫人且放心,苏小姐的身体还在恢复中。”
端木蕙瞥了他一眼说道:“恢复到什么程度了?我可能去探望一下?”
“恢复六分有余,依照大帅的吩咐,苏小姐都是在静养中。”
端木蕙听这话,嚯的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医生身边说道:“听您的意思,我去是定会打扰到她了?我一时间都忘记了,这大帅府谁是女主人了!”
她甩手而去,医生看她风风火火的样子,担心的跟在后面。端木蕙走到后院,明明今日阳光甚好,可她抬头就看见二楼苏梦园的卧室里紧紧的拉着窗帘,好像生怕透进去一丝光亮。那样暗无天日的过活倒是不像了苏梦园的性子,端木蕙怎么也忘不了她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那副不肯认输的模样,她扯着裙角上了楼。
“夫人好。”田嫂招呼道。端木蕙摆了摆手说道:“免了,前楼的人这样称呼我也就受了,你们这个楼里的哪个不知道我有名无实,这般虚伪的代称,不叫才是对我的尊重。”田嫂吃了一闷,便就低着头退了出去。
端木蕙倒是大方的让跟在自己身边的人也在门外候着,她推开了卧室的门,身后的阳光欢畅的跟了进去。苏梦园半倚在床上,侧头看着望不出去的窗帘,听见开门声也是一动不动。
自从那日端木蕙将报纸送到公主楼里,便是隔了许久都没再来过。那天起,端木蕙曾以为自己有足够的本事将荣轩占为己有,所以她满满的自信,日后这公主楼必会冷若冰霜,乏人问津。却未曾想过,深闺寂廖的竟是自己。以前,她是怀着不屑的心情,不想再来。如今,她是带着不堪的面色,不愿再来。可大帅府再大也终究大不过荣轩的心,她觉得自己在荣轩的心里走失了,只有在这里才能找到回去的路。
苏梦园比她想象中的淡漠,那样冷冷的坐在床上的模样,像是一只没了尾巴的孔雀,有种倔强凄凉的美。门口的位置看不清她的眼光,只能从侧面苍白的脸上看出她病中的倦容。端木蕙挪着步子走到了窗户前,硬生生的闯进了苏梦园的视线,这就是端木蕙一贯的作风,她总是喜欢不打一声招呼的进到别人的生活里。于那份静谧而言,她多余的那么明显。可她还是坐在了苏梦园的对面,脸上是笑却也是尴尬,但更多的是失望和无奈。苏梦园的眼神终于飘落在端木蕙的身上,她倒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苏小姐,这么久不见也不先打个招呼吗?好歹……我也是这大帅府,名正言顺的夫人。”端木蕙断断续续的说出这样一句话,眼眶红得厉害。苏梦园沉默着,仿佛看穿了眼前人的脆弱,她便是越无视,端木蕙就显得越卑微。
终于,端木蕙低下了头,这是她第一次在人前低着头,便是成婚到现在夜夜独守空房,她也未曾在人前显露半分怯懦。她掩面而笑,笑声听上去是无所顾及的悲悲戚戚。怎么会有笑声,这样的动人心魄。苏梦园的手指放在被子上,指甲用力的由红变白。少顷,她抬起手轻轻的拂了拂端木蕙的背,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慰。
端木蕙抬头看着苏梦园的脸,还是那样麻木的没有半分表情,可是她自己早已涕泗交流。
“这就是你乐见的不是吗?何必这样惺惺作态的安慰我!”端木蕙一字一句的抽泣着,反手挡开了苏梦园的手。她索性脱了鞋子,也半倚着床坐下。
“听说,你现在不会说话。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回答,也不会告诉其他人?”端木蕙疑惑的看着苏梦园,她确实还是进门时那份寡淡的神情。
“我曾经以为,我可以取代你让他快乐。是真的,就在他对我笑的时候,我十分肯定,这个世界上除了你,依然会有人让他微笑,而那个人就是我。”苏梦园拿过自己床头的一杯水递给了她,端木蕙轻声道:“谢谢。”两只手紧紧的握着透明的杯子,如果不是这杯水,她或许不会知道自己抖得那么厉害,摇摇晃晃的半杯水总有要满出来的样子。
她缓了缓继续说道:“是我要嫁给他的,仅仅凭着那么一个无所谓的笑,我便疯了似的要他娶我。他说仅靠感激维系的婚姻是不幸的,我才不信,他笑得明明很真实。”她喝了一口水,干裂的嘴角挂着晶莹的水珠,“我现在看来很不幸吗?”她扭头看着苏梦园,却找不到任何答案。她便是自嘲一般的说道:“好像真的是不幸的。我不过是在你们中间动了一下下不好的念头,怎么会报应的这么快。我从小到大,没有什么是得不到的,除了荣轩。或许他也是一样的,除了你。所以,我们都习惯了拥有,以至于都固执的相信一旦拥有就不会失去。可是,我们好像又都错了。”
她抹掉了刚从眼睛里蹦出的泪珠子,笑笑道:“其实,回到西北的时候,我一度要放弃了,我甚至不得不承认,他是你的,你们是般配的。可是,偏偏那个时候我又接到了你的信,让我觉得冥冥之中还有转机。我承认我是一个及其霸道的人甚至有些野蛮,可是我不是一个坏心眼儿的人,只是,我太爱他了,以至于不择手段。这样的错给你造成的伤害,确是不可原谅的,对吗?”
苏梦园依旧不言语,只是她嘴角有一抹极其浅淡的微笑,那样的抚慰人心。端木蕙嘴角抽动的说道:“你没了孩子……那样的疼。可是,我现在不能离开荣轩,眼下时局动荡,荣家和端木家只有牢牢的聚在一起才能抵抗内忧外患。”
端木蕙在苏梦园的身边泪眼婆娑的说了好久好久,直到她累得睡着了,苏梦园把被子搭在她的身上。白天里苏梦园从不敢闭上眼睛,那满眼的猩红让她觉得自己像是溺在了一条血河里,恐惧惊慌,怵目惊心,任她在心里喊了千遍万遍的救命,偏又是她只能沉默着。
黄昏时分,屋子里暗得如同黑夜,端木蕙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这一觉她睡得极沉,就算是她叫了几百次荣轩的名字,也未能从梦里醒来。她掀开被子,下了地,从腰那开始顺了顺翻起的裙角。
“我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样好了,谢谢你。”端木蕙轻声说完,便动身往外走,她的手摸到门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她说道:“曾经我以为强求爱情是最低贱的,现在我发现比强求爱情更卑微的是乞求爱情,强求不过是用高傲与自尊笃定得到,乞求却是倾其所有依旧得不到。若你愿意等,我会在一个恰当的时机‘完璧归赵’。”
苏梦园坐在床上双臂紧紧的环着她的两条腿,看上去像是一只迷路的羔羊,大帅府太大了,以至于让她找不到一个安全的栖身之所。这里的每一个地方都是带血的回忆,院子里,厅堂里,甚至是这张床上,在她的梦里都是血迹斑斑。她更无法面对荣轩那张疲倦的脸,他身上背负的血海深仇,只要他们彼此存在便是日日萦绕在他们在之间。这样的地方,这样的人,完璧归赵又如何?就如同折过的纸,那道凸起的痕迹,便是无法抹平。如果不能放下,最好可以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