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未尽》瞳颜无计

53、第五十二章

　　晚饭的时候苏梦园跟田嫂打听前楼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田嫂虽有些犹豫，但还是告诉了她。田嫂说道：“我也是听前面伺候的人说的，大帅昨夜淋了那场大雨生了肺炎。”苏梦园手里的筷子还未夹菜便是滑落在地上，清脆响亮。“小姐，没事吧？”田嫂连忙捡起筷子，本应该换一双新的来，可苏梦园却是毫无反应的直接拿着筷子夹起饭菜来，一边大口大口的吃着，一边笑着摇头道：“我没事。”

　　不过眼睛是骗不了人的，她虽强颜欢笑着，可忽闪的泪光是再怎么往里吞都止不住的。眼泪流的越多她便是往嘴里塞的越多，直到再也放不下，所有压抑的情绪和嘴里的白饭一起倾到在洗手间里，她从里面锁上了门，任凭田嫂怎么使劲儿也拧不开。

　　田嫂敲着门焦急的问道：“小姐，你怎么了？要不要叫医生来？”苏梦园倚着门断断续续的回她道：“我没事，不过是吃的太多太快噎到了。你把饭菜拿出去，就休息吧。”田嫂知道自己人微言轻的劝不动苏梦园，更是劝不了荣大帅，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两个人各自折磨却没有办法。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听见里面的声音小了些，才是放心的收拾东西出去了。

　　就连在这样逼仄的空间里，苏梦园都不敢放肆的哭出声音。她躲在角落里，捂着自己的嘴巴，心里抽搐着疼，不过是眼眶里再也盛不下的悲伤，倾巢而出。她爱着荣轩，便是也努力过，可也是自己亲手把他推到了仇恨的边缘上。与他身上背负的成百上千条人命相比，与他手掌上那一道歃血的誓言相比，那一枚轻薄的白玉算得了什么，就算她赌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最后也不过是碎玉断情。隔着白骨森森，浴血之河，她应该放手。可她就是听不得他不好，仿佛他身上的才是自己的命，若他有半点折损，自己便是越发的痛恨自己。

　　苏梦园蹲坐在角落里一口口的喘着气，身体疲累的连哭声都消失了，只有泪水顺着眼角不停的淌着。田嫂在客厅里叫着苏梦园吃早，她便是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屋子里被太阳暖暖的照着，阳光点亮了每一个角落，可苏梦园却只感觉到光亮刺眼，屋子里的一切都是朦胧的，她使劲儿的揉了揉眼方才看清了通向客厅的门，她小心的打开门，一步慢似一步的挪到了餐桌旁。朦胧中她看见田嫂对她笑，自己也是礼貌的回了一个微笑。却不知那双肿得跟核桃似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并不好看。

　　苏梦园走到玻璃门旁，手不小心碰到了玻璃门上冰凉的锁头，她说道：“外面的阳光真好。”田嫂看了一眼她的手，跟着在房间里审视了一圈，所有的窗子都让卫兵们重新上了一道锁，这样的软禁却是比监狱还要痛苦。看不见阳光就不会去奢望，可守着阳光却等不到希望，便和绝望无异。田嫂出门前说道：“小姐，听说大帅的病情好转了。你且放心吧！”苏梦园迎着阳光站在玻璃门前，望着前楼的方向，轻声说道：“谢谢。”

　　前楼里来来往往的人少了，荣轩的卧房里只剩下端木蕙守在他身边，冯雍和医生等在客厅里随时待命。护士换好药以后便遵循医嘱，开始给荣轩擦拭身上的汗，端木蕙也要了一条毛巾和护士一起。晚上端木蕙的管家余叔敲了敲门进来说道：“小姐随我回小洋楼休息吧，医生说大帅的病情已经稳定了，要不了几日就能痊愈的。你可别熬坏了身子啊！”端木蕙只管看着荣轩那张毫无生气的脸，说道：“我不走，我要他醒来以后第一个看见的就是我。”余叔深知端木蕙的性子，便只是叹了一口气的离开了。

　　连着几日端木蕙衣不解带，不眠不休的守在荣轩身旁，从小养尊处优的她，竟一点儿都不觉得辛苦。不论荣轩是睡着的病着的，只要能这样待在他身边，她就觉得那是自己有生以来最幸福的时候，尽管从未伺候过别人的她有时候也会帮一些倒忙。

　　荣轩身边伺候的巧喜端着刚熬好的汤药碗进到房间里，端木蕙偏就是要自己喂，她接过碗却不想那般的烫，不小心将整只碗碎在了地上。巧喜看见自己的心血付之东流，却也不敢恼火，两个人正蹲在地上拾碎片的时候，荣轩咳嗽着醒了过来，问道：“怎么了？”端木蕙听见他说话，一时间欣喜若狂的猛地站了起来，却不想刚看清荣轩的样子就是眼前一抹黑的倒了下去。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都黑了，她发现自己正躺在荣轩的床上，而他就端坐在床边看着自己。端木蕙撑着胳膊准备起身，荣轩扶着她的肩膀说道：“再躺一会儿吧，听说这几日你累坏了。”他的手搭在端木蕙肩头的瞬间，她便感觉自己浑身酥软，没了力气，所有的脸红心跳便是一起找上了门。她柔声道：“可是你的病……”

　　“医生说我已经好了。”

　　“真的？！那就是太好了。”话音刚落她就打了一个喷嚏。荣轩摸了摸她的额头，说道：“还好不热，医生说你是劳累过度导致的抵抗力下降，从而引起病毒侵袭。”

　　“我怎么听不懂是什么病？”端木蕙问道。荣轩笑笑道：“感冒！”

　　就是那样的笑容，从前她只看见他对着苏梦园笑，不想有一天他也会对着自己笑。端木蕙忽然觉得这便是春天，那样的笑容就像一阵春风拂过她的心，让里面所有沉睡着生灵顿时苏醒。她悄悄的从被子里挪出一只手，一点一点的抓到了荣轩的手指，那样的冰冷让她不觉的颤抖了一下。

　　荣轩抬起头看着她，端木蕙轻声说道：“我们结婚吧！”荣轩摇摇头，想要挣脱她的手，她却是忽然起身紧紧的抱住了他，一遍遍的重复着：“我们结婚吧！我们结婚吧！”荣轩感觉到她身体颤抖的厉害，便是停了下来，不再挣扎，他说道：“我很感激你在我父亲去世的时候挺身而出，在我南线战事沦陷的时候救我于危难。但结婚是女子一辈子最重要的事情，若只是靠着感激来维系一生的婚姻，对你是残忍的，更是痛苦的。”端木蕙的头埋在荣轩的颈子里，泪水沾湿了他的衣领，她哭泣着说道：“会改变的，就像你以前从不会对我笑，可是刚刚你笑了。相信我，这一切都会改变的！”她抬头看着荣轩，擎着满脸的泪痕乞求道：“我们结婚吧。”

　　荣轩用被子把端木蕙裹好，轻扶着她躺了下去，他眼里控出的那滴泪落在端木蕙脸上的时候，她也是听见了自己期盼已久的那个“好”字。

　　“那……我们什么时候办婚礼？”端木蕙的问句不是催促而是憧憬，她眼神里闪着的光都是满怀期待的喜悦。

　　“等你病好了。”

　　“我的病明天便就好了。”

　　“那就是明天……”

　　明知道不过是句不找边际的话，可端木蕙还是满心满意的笑着。许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她躺在床上了无心事，睡的很快。荣轩吩咐护士看好她，就是一个人出了前楼。

　　去哪儿呢？他也不知道，只是跟着自己的脚就一直那么的走着。晚上风凉，他路过花园的时候咳嗽了几声，刚巧管家在花园里侍弄花草，便差人给荣轩拿来了军大衣披在了身上。

　　“晚上风大，大帅刚好，还是多注意一些。”

　　“你在花园里做什么呢？”荣轩问道。

　　管家弯着身子回道：“这不是快到了开花的时候了，我寻思着在花园里多种些花花草草看着心情能好些。”

　　荣轩跟着蹲在地上，拿起一旁的小铲子松着花园里的土。身后便是苏梦园住的公主楼，纵使他把头埋得再低，却还是忍不住的望了一眼，二楼有阳台的房间里，漆黑一片。

　　苏梦园站在窗帘后面，细细的掀开一角，她听见了荣轩说话的声音，低沉的沙哑着，偶尔还夹着几声咳嗽。怕是那夜风雨染病还未痊愈。她靠的太近，呼出的气在玻璃上蒙了一层，她就使手擦干，可是从晨起她便是看什么都有些模糊，更别说这样的夜里。

　　“大帅，端木小姐醒了。”卫兵扯着嗓子报告道。荣轩起身回看了一眼身后的公主楼说道：“我只是病了肺，又不是坏了耳朵，那么大声做什么！”卫兵面对突然而来的指责一脸茫然，便也是轻声回道：“是！”

　　荣轩随卫兵一起往前楼走，便是他们走的远了些，苏梦园才把窗帘往一旁推得开了些。她站在窗口看见荣轩披着那晚回公主楼时穿着的毛呢军大衣，她虽然看不清具体的样子，可是那肩头上的金色肩章即便是在夜里也是闪闪发亮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