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未尽》瞳颜无计

54、第五十三章

　　闷了几日端木蕙的病终于好了，病中的时候她就已经迫不及待的让管家把婚讯稍去西北给父亲。待她身子好了，端木炳的队伍也就是乘着火车到了封州。这日大半个封州城里都是戒严的，荣轩和端木蕙一起把端木炳安全的接到了荣家在城西的别院方才让整个封州城有了喘息。街上的百姓看着迎接的队伍莫不生了揣测之心，直到见报纸上说三日之后便是荣大帅与端木蕙的婚礼才算是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公主楼里素来与世隔绝，从不会有外面的任何消息传进去，端木蕙遥遥的从前楼出来，一路向着后面走，临到门口的时候卫兵拦住了她说道：“没有大帅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入公主楼内。”端木蕙仰起头，便是用眼角看着卫兵说道：“放肆！三日之后这大帅府的内事便是我说了算，你们这般阻拦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们脱了这身衣裳。”卫兵看见她手里擎着的报纸，上头却是她和大帅两人的合影，便毕恭毕敬的谢罪。端木蕙的手里不过是拿了一张铅字纸，却像是通行证似的一路进到苏梦园的房间。

　　她站在窗前，望着外面，听见开门声便是回了身。几日不见苏梦园，她便是越发的白了，脸虽瘦削了些，可皮肤细腻的跟刚从海里捞出的珍珠似的，即便不施粉黛也是透着光亮。

　　端木蕙招呼道：“苏小姐几日不见愈发的美丽了，若不是你我身份有别，我真的想和你成为朋友，跟你讨教一下，如何让脸看起来小巧可人，可身段却是玲珑有致。”苏梦园轻声道：“端木小姐，不会有这样的闲情雅致专门来和我说这个吧？”端木蕙笑笑道：“那是当然，我最近忙得很。”她把报纸递到了苏梦园的面前，说道：“怎么，苏小姐不接过去好好品读一下吗？”那样大的一张照片，就算苏梦园眼神再不灵光，也看得清楚。她转过身看着院子里的工人们都是倒腾着步子，一刻不停的快走着，心里也自是明白大帅府里是要办喜事了。

　　苏梦园嘴角上扬，抿出一条优美的弧线，便是开口说道：“端木小姐，不是来讨红包的吧。我现在可是一贫如洗。”端木蕙倚坐在沙发里，将报纸放到了茶几上，她给自己斟了一杯满茶，却也没喝一口就接着说道：“成王败寇，你如今只能被软禁在这个小楼里，却还是嘴硬的连句祝福都不肯说吗？”

　　“我从来没有把他当作战利品去争夺，何来的输赢？何来的祝福？”

　　“可是从今天开始，你便是真真正正，彻彻底底的失去他了。”

　　每次见到苏梦园，端木蕙都会生出一股斗志，明明自己才是将门之后，出身显贵，可偏就是在苏梦园的面前，她总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任端木蕙说话的语气有多重，苏梦园便都是不回身，不慌不忙的拂了她的话。

　　“我心里的那个人，将永远在那里，不曾走远，也未曾失去。”

　　“可终究是你出卖了他，背叛了他！”

　　苏梦园怔了一下，好像是被利剑刺中了一样，那样迷茫的眼神顷刻间聚成了一道光射向了沙发上的端木蕙。她轻着脚步走到端木蕙面前，俯下身子说道：“端木小姐，能得到现在的一切，也要感谢你口中所谓的出卖和背叛，不是吗？”向来果决的端木蕙，此刻却不敢直视苏梦园的眼睛，便是那样闪躲的游离着。她说道：“没错，是你写信求我支援南线战事，是你发现孙瀚背叛，可同样也是你将他们的计划出卖给了吴天佐。所以，你觉得荣轩他还会再相信你的话吗？”

　　苏梦园站起身，说道：“端木小姐大可把心放到肚子里，我既然做了也从未想和他解释什么。只要今日站在大帅府里的还是他，只要他还好好端端的活在这个世界上，那我做得一切都是值得的。而我，便也是心甘情愿的用现在所遭受的苦难告慰那些无辜惨死的亡灵。”

　　端木蕙饮了一口茶，便是放肆的笑了两声，那样尖锐的声音直刺人心。她说道：“苏小姐，好伟大，我端木蕙谢谢你的高尚。既然你我已经坦诚到这个份上，我也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她转到苏梦园的身边，耳语道：“南线战场上，孙瀚是我派人射杀的。我不会像你那般心慈手软，觊觎荣轩的地位也好，人也好，我都不会轻易的放过。”

　　端木蕙走了，却是留下了桌子上的报纸安静的躺在那儿。苏梦园本该视而不见的去休息，去睡觉，去看书，去做一切可以让她感到心安的事情。可她偏偏拿起了那份报纸，一字一句的读了起来：“西北佳人端木蕙，大家闺秀，秉承端木氏良训，战时巾帼志气不让须眉，内承持家温润贤德。今，有幸于三日后与其喜结连理，感沐天赐良缘，必与其同心同德，不负六省百姓之众望。封州荣氏轩字敬上。”

　　苏梦园盯着这样情深意切的布告，不过轻飘飘的一张纸，却像是有千斤重一样压在她的胸口上。上头儿重重的油墨味儿熏得她头痛欲裂，双目眩晕。迷懵中她打翻了桌子上的杯子，田嫂闻声而来，却见苏梦园倒在地上，身旁散落着报纸和碎瓷片。她连忙扶起苏梦园说道：“小姐，这是怎么了？”痛苦中她挣扎的笑了，便是说道：“没事，不小心滑倒了。”田嫂将她安然的扶到沙发上，跟着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报纸，心中自是有话也说不出，便就默默的收拾了残局。

　　落霞漫天映山红，清茶半壶醉心苦。荣轩一个人呆在茶室里品茗，看了一眼天色，便叫来卫兵，准备差人送端木蕙去城西别院与她父亲同住，话还未说完全，端木蕙自己就进到了茶室里。

　　“门口的卫兵为何不通报一声？”荣轩有些微怒，不好对着端木蕙便是冲着卫兵低吼。端木蕙走到他身边说道：“茶室我不能来吗？”荣轩没回她，看了一眼旁边的卫兵说道：“出去吧，一会儿送端木小姐去城西别院。”

　　“我不去！”端木蕙坐到荣轩身边说道。

　　卫兵见二人似乎都不满意，便顺着刚才荣轩的话说道：“大帅，我去门口待命。”

　　荣轩呷了一口茶，稳了稳心性说道：“结婚前你便是待在城西别院陪你父亲就好，按规矩明日起到我迎娶你之日，我们不宜见面。”端木蕙听到这话颇为恼火道：“是不宜见面，还是你不想见面？”荣轩用力握了一下杯子，却是平和的说道：“规矩就是规矩，你不要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端木蕙气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硬生生的问他道：“是不是大帅府我不能呆，茶室也不能来？那我们结婚以后，是不是我进来也要通报呢！”

　　“是。”荣轩并没有因为端木蕙的暴跳如雷而声嘶力竭，不过是饮了一口茶，淡淡的回了一个字。
　　就是这样不温不火的态度，让端木蕙想起白日里苏梦园的样子，她面对的明明是两个不同的人，却是同样的让她感到难堪，感到自己的多余。她便是吞下了满腔怒火的忍着心性说道：“是不是只有苏梦园可以随意进出大帅府的每个地方？”

　　“闭嘴！”荣轩低声道。

　　“是不是只有她一直赖在你心里不肯出来？”

　　“我让你闭嘴！”

　　荣轩摔碎了手里的茶碗，大红袍的茶香弥散在整间茶室里，琥珀色的茶水淋的到处都是，地上、桌子上、还有他们的身上。端木蕙抹了一把身上的水说道：“荣轩，你别忘了，是谁让你差点失掉整个南线，失去你的兄弟！这水你应该泼在苏梦园的身上，而不是我。”

　　“卫兵！”荣轩冲门口吼道，外面的人自是听见了刚刚里面的争吵，便是一刻不敢怠慢的迅速反应，进到茶室。“送端木小姐去城西别院。”卫兵瞧了一眼端木蕙，荣轩便是大声道：“看什么看，现在，立刻！”

　　“是！”

　　端木蕙忽然换了脸色，微笑道：“后天，我定是白纱红妆等你来娶我。再见，相公！”

　　最近夜里已经不那么冷了，荣轩一个人在大帅府里游逛，看看前面长得正好的小草，便是又不知不觉走到了后面的花园里。管家差人多添了好些个品种的花，那样的香味儿，像是去年他在梦园门口闻见的味道。他抬头看了看那扇窗，还是黑着的。连日里他想让自己忘了初见时的“唐公子”，忘了吴府里见过的“玉蝴蝶”，忘了那个“轻飞不假风，轻落不委地。”的苏梦园，可他却连折断手里这支蝴蝶簪的勇气都没有。

　　田嫂看见荣轩在门口徘徊，便是走了过去说道：“大帅不上去看看苏小姐吗？”荣轩说道：“她……还好吗？”田嫂叹了口气回道：“好，也不好。苏小姐已经好些日子没怎么好好吃过东西了，好在近来睡得还可以，每日都是早早就躺下了。”荣轩看了看手里的簪子说道：“还能睡得着，也是不错的。”他把簪子递给田嫂道：“把这个给她，告诉她明日我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