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未尽》瞳颜无计

39、第三十八章

　　田嫂和小桃红见那个气势逼人的凶悍女子走了，慌慌的进到屋子里。“小姐，你没事吧？”小桃红问道，苏梦园摇摇头。田嫂蹲在地上捡碎瓷片，却发现她脚上的软棉鞋底洇开了红色。连忙站起来扶着苏梦园坐下，叫小桃红把前些日子收起来的药箱取过来。田嫂一边用镊子拔出白色的瓷片，一边心疼似的哭着说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动不动就要受伤真是辛苦。”小桃红气急了说道：“明日我就回大帅府，到少帅面前告她一状。”苏梦园本没心思和她们说话，可是却不得不开口阻拦道：“谁都不许提起今晚上的事。”

　　“可是她深更半夜的踹开了咱们的门，还弄伤了……”

　　“今夜谁都没来过，我的脚也不曾伤过。”

　　小桃红气不过的在一旁忍着不说话，倒是一向谨言慎行的田嫂接着说道：“这实实在在的伤怕是也瞒不住啊。”苏梦园道：“不过是几个划伤的口子渗了点儿血而已，多缠几道纱布就好了。”
　　折腾了大半夜，可就是不困了。本来她也是睡不着的，这会儿心里惦念着事情，更是精神百倍，只管在床上翘脚等天亮。趁着蒙蒙亮的光，苏梦园看了看脚上的伤，透出来的血已经凝结成了一个一个的小疙瘩，像是一粒粒流光的红麝香珠藏在雪白的纱纺里——白里透红。

　　“小姐，你醒了吗？瑛子姑娘来了。”

　　苏梦园从床上起来，连忙找了一双鞋子套在了脚上，幸亏是秋日里穿得再多也不会引起猜疑。她拉开了门，殷瑛跟着进来。

　　“这么早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苏梦园问道。殷瑛点点头，小声的说：“我在冯府里听说今日是荣大帅出殡的日子，冯雍天没亮就带人先去了五里坡，听他的意思应该是要沿线设防。怕是事情大的很。”苏梦园给她斟了一杯茶，先前还是稳稳的，只到最后一点儿手一哆嗦，水顺着杯子就淌了出来。“小心别烫着！”殷瑛接过她手里的紫砂壶，苏梦园硬生生的笑道：“我这怎么跟没睡醒似的。”殷瑛看了看她微黄的脸和干裂的嘴角便是说道：“还没睡醒，瞧你这个样子定是一夜没合眼。”苏梦园抿了一口水说道：“眼下局势不稳，他是一步都错不得，我却什么都帮不上。”殷瑛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你照顾好自己，就是给他最好的帮助了。”苏梦园笑笑道：“我也只能这样了。”她看了一眼殷瑛问道：“你可曾听过冯府关于这件事的口风吗？”殷瑛道：“冯府你大可放心，冯雍他父亲第一时间把驻守在南线的军队抽调回来一部分，冯雍和荣少帅的感情自是没得说。”苏梦园暂时喘口气的点点头，殷瑛凑近了些，声音更加微弱的说道：“冯雍走之前交待我，若正午他们还没回来，就叫我带你去南苑的戏园子，那里有人接咱们走。”

　　“去哪儿？”苏梦园问。

　　“西北。”

　　苏梦园忽然明白为何昨夜端木蕙戎装加身来到这，明白她的态度缘何怒不可遏。她对荣轩的那份心思自己是一清二楚，现在她不仅要看着荣轩爱护自己，还要跟着他一起保护自己。不曾得到他的疼惜，反要受累护情敌周全，却又被情敌推到进退维谷的境地。苏梦园现在才发觉：“原来，我们都爱的这么自私。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博爱的屋檐下，爱情只关乎两个人。”

　　她轻挑着嘴角说道：“我只在封州，只在大帅府门前等他回来。”殷瑛跟着说道：“我也去。”

　　不到正午两个人坐着人力车从后巷一路往大帅府走，远远看过去大帅府门前守卫森严。看得仔细些，不难发现那里聚集的虽是同袍，可架势上却分了好些个派别。离帅府还有些距离的时候，苏梦园叫停了车夫。

　　“瑛子，咱们就在这吧！”

　　殷瑛随苏梦园的目光瞧了瞧，大概也没看出什么不同来，只是听话的和她站在了一起。

　　太阳越升越高，秋老虎在正午的时候最是威猛。苏梦园怕脚伤被人看出来，特意挑了一双过冬的鞋子穿着。此刻，鞋子里积着的水不比她额头上流下的汗少。

　　“梦园，这里太热了，咱们到树下面等等吧。”殷瑛给她擦了擦从额头上流到脸颊的汗珠，苏梦园摇摇头，说道：“那边的树荫看不到他们回来的路。你若是累了，就去树下休息一会儿，别光顾着我。”殷瑛道：“我哪里像你那么怕冷，还穿了一双过冬的棉鞋来，我穿得少，自是不热的。”
　　两个人又站了好久，太阳都有些偏西了，就连门前的卫兵们看起来都有些紧张的摸着自己腰间手＊枪套。

　　“回来了。”苏梦园声音虽轻可却是抖得厉害。殷瑛伸长了脖子也没看见军队的影子，只管问道：“在哪里啊？我怎么没看见。”话音刚落，远处一队穿着土青色军装的步兵扛枪踏着步子走向大帅府，苏梦园看到军装便知那是端木家的兵，后面跟着的黛蓝色军装的步兵才是荣轩的队伍。中间马背上的不过就是荣轩，冯雍，孙瀚，端木蕙四人。看着大家身上的衣服上都完好无损，苏梦园便也就安了心。她跟殷瑛说道：“咱们回吧。”

　　“去哪儿里？不是来大帅府等他们的吗？他们马上就到了。”殷瑛指着越来越近的队伍说道。苏梦园已经转了身，迈着步子向前。虽落了殷瑛一小段距离，也不过几步远，她三步两步就撵上了。苏梦园想快点儿走到街上去，可步子却是越发的轻缓，怕是脚下面刚长上的口子早就挣开了。

　　一个穿着便装的人一溜小跑到端木蕙的耳边轻语，荣轩看她眉头微促便问道：“可是有什么事情？”端木蕙低声说：“苏小姐并未如约前往南苑。”站在门口的卫兵大声喊了一句：“报告！”荣轩道：“有什么事？说！”

　　“刚左前方的窄街里，有两个女孩儿在那看了很久，她……”

　　没等卫兵说完，荣轩骑上马奔着他说的地方去了。刚到巷子口就看到苏梦园的背影，便是一辑鞭子追上去拦在了她们面前。他跳下马说道：“为什么不到门口去见我？”苏梦园给他掸了掸肩膀上的尘土说道：“等到你，看你回来，就好了。”

　　“跟我回家。”荣轩牵着她的手，往前走。苏梦园小跑了几步跟在他身后说：“你还有好多事情要处理，我去不方便，而且我走的慢，耽误你……啊！”荣轩抱起苏梦园将她放到了马背上，她踩着马镫要下来，荣轩却是严肃的说道：“不许动，以后不光要你能看见我，我也要时刻看见你。”他的大手紧紧的把苏梦园的手扣在马鞍上，大概士兵们也是头一次见到少帅给女子牵马，一时间大家慌张的眼神不知该往哪里放。

　　临到门口，苏梦园乞求道：“你快些松开手，让我下去，我不走就是了。”荣轩看着她说：“真的？”苏梦园颔首道：“嗯。”便不等她自己下来，荣轩就从马背上把她抱了下来。众人随着一起进了大帅府，荣轩将她安顿在大帅府最里面的公主楼里，那里虽然离前门远，却是离公务楼最近的地方，也是他母亲生前最喜欢的地方。

　　“你在这里等我，我到议会室里开个会，一会儿便回来。”荣轩来不及换身衣服就往公务楼去了，苏梦园站在窗边，刚好能看见他的背影，一点点的进到那栋建筑里。

　　“我想单独和苏小姐聊一聊。”端木蕙从外面进来，苏梦园转身朝殷瑛拜了拜手，屋子里就只剩下了她们二人。“不请我坐下吗？”端木蕙道，苏梦园示意道：“是我失礼了，端木小姐请坐。”端木蕙扫了扫身上的土便就是坐下了。

　　她指了指公务楼说道：“如果他能安然的从那个楼里出来，那北方第一少帅的头衔便是改了，从此以后我都要敬畏三分的称他为‘大帅’！”苏梦园一直看着端木蕙，只要她提到荣轩，眼睛里都是闪着光亮的，她爱他，不比自己少。“谢谢你。”虽然只有三个字，苏梦园却是在心里不断的对她说：“谢谢你，那么爱他。”端木蕙冷冷地说道：“你用什么立场和身份跟我说谢谢？他的太太？他的未婚妻？你都不是。”苏梦园微笑道：“我只是作为芸芸众生里的一粒微尘，谢谢你。谢谢你让我们免于危难，免于战争之苦。”

　　日渐黄昏，公务楼里传来七七八八的声音，荣轩被几个长辈簇拥着从里面出来。端木蕙起身，看了看，径直走到门口，开门之前轻声说道：“苏梦园，你不过是幸运在比我早认识他而已。”苏梦园走到窗边，看着他，能在他身边，她的确是如此的幸运。

　　送走了从各方赶来的将领们，荣轩和冯雍一起往公主楼走。苏梦园想下去接他们，却是头晕的厉害，胸口闷得恶心，只得叫殷瑛去开门。自己在洗手间里一阵阵的吐，不过白天里什么东西都没吃，吐了几口水以后，便就是干呕。

　　冯雍撞了撞荣轩的肩膀，一阵贼笑道：“嫂子，该不会是？”他手比划着大肚子，荣轩当即冷了脸，说道：“你胡说什么呢！我们都还没……”

　　“田嫂！”他冲着门外面喊，田嫂匆匆跑上楼，他说道：“去请大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