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未尽》瞳颜无计

25、第二十四章

　　苏梦园挽着荣轩进了大厅，里面的灯光仿若白日里太阳一般明亮照在他们身上，周遭的人大抵是被苏梦园耳边和颈间的钻石闪花了眼，一时间只管分辨是何人，好似屏住了呼吸一般的安静。不过住过海边的人大抵都知道暴风雨前的海面最是风平浪静，只怕这安静过后便是那不可抑制的惊涛骇浪。关于苏梦园的议论也就在那么几步之后便不绝于耳，虽然来参加舞会的都是军官，太太，小姐们的身份，但任谁也不会放过这么大的一个绯闻。先前大家不过是赞叹苏梦园美丽的样子，能站在荣少帅身边的自然是要得闭月羞花之貌。可眼见荣少帅无微不至的关照，苏梦园的身份也不免变成讨论的焦点。只是一番交头接耳的交际下来，却发现好像没一个人认得这位“不速之客”。可即便是不认识，三五成群的女人凑到一块儿照样能说个没完。

　　“她究竟是哪家的小姐？这般好命，能让少帅青眼有加。”

　　“就是，你看少帅对她那股热乎劲儿，让我这么个半老徐娘的人看得都眼馋。”

　　“这么臊的话，你还好意思说出口。”

　　“听说今儿晚上西北那边端木大帅府的掌上明珠端木蕙要过来，该不会是她吧？”

　　这边正议论着，却听管家在门口清着嗓子喊道：“端木炳大帅之女端木蕙到。”

　　这舞会本就是给一群年轻人办的，荣大帅老早就让了出去，全都交给荣轩处理，他便是这舞会的主人，也必要前去迎接。苏梦园站在里面，看着他走到门口。闻声而到的是一个高挑的女子，荣轩身高本属男子中的上等，可端木蕙穿着高跟鞋却也与他所差无几。高鼻大眼，五官深邃，不若普通女子那般柔美，却是一副不羁的面貌。

　　一个不相识的女子凑到苏梦园身边说道：“你看看这端木大帅的唯一血脉，骨子里就透着那么一股难以驯服的野。”苏梦园柔声的说道：“却是不一般的美。”，“美吗？”吴炑的声音从苏梦园身后飘了过来，女子见他走来便默默地离开了。苏梦园道：“美。”吴炑嘴角轻佻的笑了笑，那是一种自鸣得意的笑容，仿佛是一种告诫。他走近了一些，拿着酒杯的手往荣轩的方向指了指，说道：“若是他也这么认为，那荣大帅岂不是高枕无忧了。”苏梦园知道他话里的意思，便只是沉默着望见荣轩和端木蕙挽手而来。端木蕙微微扬起的下巴确有一副陪荣轩傲视天下的样子。苏梦园拿起身边的酒杯，饮了一口说道：“那二人真是极般配的。”，“是吗？”吴炑放下酒杯，穿过人群走向了端木蕙。

　　顷刻间全场的灯光暗了下来，只留一束光打在红毯铺着的二楼缓台上。冯雍走上台，一副绅士的模样问候了全场的来宾，随着他的一声：“舞会开始。”旁边的军乐队和灯光一起，点燃了整个大厅。端木蕙本以为荣轩还站在她的左边，等待和她共舞。却不想灯光亮起，她高傲的回身，旁边却是另一番模样。

　　“苏小姐，我可有幸请您跳支舞？”灯光亮起，不知哪一刻荣轩便到了她的面前。

　　苏梦园把手轻放在荣轩的掌心里，还是那般温热的。显然第二次共舞两个人就像是音乐盒里上了发条的小人，默契的在舞池中旋转。

　　荣轩低下头轻声说道：“仪静，这次可不会再踩着我的脚了吧？”苏梦园被他说的想起上一次跳舞时的模样，便是一阵脸红的说道：“若是担心我踩到你的脚，去请端木小姐不是更妥当！”荣轩笑笑说道：“你定是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话了，可我偏偏喜欢你吃醋的样子。”苏梦园抬起头看着他如水的目光，鬼使神差的一般说道：“你若是不喜欢我，才是万幸的。”

　　喜欢和爱确是一种带有伤害性的情感存在，男人坏了耳朵，听不清。女人伤了眼睛，看不透。可偏偏上天是如此公平，你若听不清便使你会说海誓山盟；你若看不透便叫你听见蜜语甜言。

　　荣轩把苏梦园揽得更加近了一些，好让她能感受到自己正因她而狂热。他说道：“那天如果不是你闯到我的车前，我可能永远不会懂什么是注定。还好，唐少是你，苏梦园是你。而你是温仪静，是我的万幸。仪静，我在南苑建了个戏院，寿宴过后留下来好吗？”他在等着她的回答，却不知她的泪早就湿了脸。她忽然想起临行前和殷瑛说的玩笑话：“若真是老成那个样子，我就是爬也要爬去。”那种无畏虽是玩笑，却也是自己的真心，她的感情不允许拿腔做势，矫揉造作。可此刻她却不得不迟疑的拖延着，而那迟疑的理由竟没有一样是因为她自己。

　　“你或许不必现在答复我，寿宴之后也是来得及，对吗？”苏梦园的沉默让荣轩变得紧张，他的语气似乎是一种不可言说的请求。但凡苏梦园有一分绝情都会应许他，可偏偏她不能。她犹豫的说道：“我……”

　　音乐停止了，她的话也跟着戛然而止。两个人绅士淑女的交过礼，荣轩拉住她的手，希望能听见未说完的话，可不巧的是端木蕙站在了一旁。

　　她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苏梦园，转而对荣轩微笑说道：“荣少帅，可不介绍一下你的女伴？”荣轩忍着心里的焦急，敷衍道：“端木小姐，这位是淮苏来的苏梦园，苏小姐。”，“哦？”端木蕙上下打量了苏梦园一番，便伸出手说道：“苏小姐好。”苏梦园也伸出手仅仅搭碰到指尖，回道：“端木小姐，好。”

　　三个人站在那里本就没有什么话说，荣轩带着苏梦园刚转身准备离开，端木蕙便问道：“南下淮苏，只听说过吴姓，何时有了苏姓？”苏梦园对面站着的正是吴炑，她笑着转身说道：“端木小姐身份尊贵，自然识得淮苏吴大帅。梦园不过是淮苏的庶民罢了。”端木蕙从唇齿间挤出一丝笑声，就像是铁器刮在了瓷瓶上，嘶嘶的尤为刺耳。这讥笑也是引来了众人的围观，端木蕙却没有息事宁人的意思，她不依不饶的继续道：“庶民？总也是有个身份才能进到这北方第一大帅府吧。要不然，这大帅府岂不是成了市井之地，任谁人都能践踏。”荣轩刚要开口说话，却是被苏梦园抢在了前面说道：“梦园不过是奉命来为吴大帅献曲祝寿。”

　　献曲，围观的人顿时议论纷纷，本以为苏梦园的身份会成为今夜的悬案，却不想这答案饶是如此。“苏小姐原是个唱曲儿的？”端木蕙走到荣轩身边说道：“荣少帅的女伴甚是特别啊。”荣轩笑笑道：“苏小姐，故是特别，否则也不会叫端木小姐挂心。”荣轩缓着语气对苏梦园说道：“可是累了，我们到一旁休息一下如何？”苏梦园也不想和她纠缠于此，引得大家围观损了荣轩的颜面，便点点头。端木蕙却伸出一只手到荣轩面前，说道：“少帅不会就如此气度吧？我不会说话，惹恼了苏小姐，你就不请我跳舞了？”荣轩看也未看她一眼，冷冷地说道：“抱歉，军乐队还要排练父亲寿宴时的曲目，今日便是到这了。改天有音乐伴奏，荣某再邀请端木小姐共舞。想必端木小姐说了好一会儿话，也是累了。好生歇着吧！”

　　军乐队原是在台上正等着演奏下一曲，只是荣轩这么一说，顷刻间，台上就是人去楼空。端木蕙回头看了一眼，却也是不服输的说道：“我今夜可是带着双亲的口谕非要和少帅跳上一曲才了，要不然可是没法和两位大帅交代。”她似笑非笑的看着苏梦园说道：“苏小姐不是唱曲儿的吗，应该也是通晓一些乐理的。能否为我和少帅演奏一曲，好让我们同双方的长辈有个说辞。”

　　“你……”荣轩半个身子已经探出，好在苏梦园拦的及时，两只手紧紧的抓住了他的胳膊，她便是轻声问了一句道：“荣少帅府上可有钢琴？”还未等荣轩回答，管家穿过人群一路小跑过来说：“苏小姐且随我来。”

　　人群之外的大厅西北角里放着一架白色的钢琴，管家带她过去后，背着人小声的说了一句：“谢谢苏小姐。”苏梦园笑着摇摇头，便打开琴盖，朝着管家点了点头。管家转过身对着人群说道：“舞会继续。”

　　八十八个黑白键，苏梦园日日夜夜的练习，却只有这一刻她是如此的心甘情愿，仿佛从前演奏时的一切苦闷都只为在他需要的时候，她能以一己之力助之。只要自己忍住不回头，不去想他怀里此刻拥着的是另外一个女人，她就有片刻踏实的幸福。自己不禁吟说起这首曲名由来的诗：“你多愁善感，你年轻，美丽，温顺好心肠，犹如矿中的金子闪闪发光，真情就在那儿苏醒，在多瑙河旁，美丽的蓝色的多瑙河旁。”……